第27章 恍然醒悟(四)

    先前每次的休息时间,叶白容都会设置闹钟,但两天下来,她已经完全不想听到闹钟铃声了。

    闹钟一响就使得她的心情一下子从云端掉到了地狱。

    无数次的休息时间,已经让她彻底厌恶了闹钟。

    所以为了自己能慢慢接受步入地狱的事实,在休息时间内,叶白容每过一会,就会睁眼看看休息了多久了,生怕自己休息时间长了,北煜联络上门。

    虽然他不会说你做错了,只会给出下一个命令,让你赶快做,但叶白容是一个从小就遵纪守法,准守校纪校规,能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就绝不迟到的人。

    她是比较注重约定的。

    再一次睁眼,叶白容看到休息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

    “还剩下15分钟。”叶白容安心道。

    “战况有变,马上回来。”

    通讯里传来的北煜声音,打破了叶白容微小的心安。

    没有设置闹钟,却也从安然的云端瞬间掉到了地狱。

    她心情不美丽的垮着脸,从养生仓里起来,老样子给自己的左右护法发了一个信息,在原地等他们。

    但是叶白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左右护法,在后勤车内四处找了找,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到了吗?”北煜的声音再次在通讯中响起。

    “再等等,我马上就到。”叶白容回答了北煜,顾及不上左右护法,自己下了车,根据先前的经验寻找着,比较安全的施法场地。

    希望自己的左右护法没有发生意外。

    叶白容走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点,这是一个矮楼的屋顶,视野既不过高难以感知地上的情况,也不过低让影怪容易袭击。

    她跟北煜汇报说自己已经抵达,然后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影怪的身影,就闭上了眼睛,随时待命。

    “西南方向净化两个影怪。”

    “中央战场净化三个影怪。”

    北煜的指挥不知从什么开始,就变成了方位加数量的形式,偶尔还会精确到某个影怪。

    一开始叶白容还有点不习惯,因为在来了9区后,为了节省精神力,她都是一直闭着眼睛待机,是在北煜下达命令后才开始感知影怪的。

    快速定位方向和精确位置,对于从没训练过的叶白容是有一定困难的,刚开始她就做得手忙脚乱,跟不上下一个命令。

    但又不可能因为来不及,就一直开着感知,那对精神力的消耗太大了。

    所幸的是,叶白容熟练起来还算快,北煜下命令的时间也适当配合了叶白容的速度,在一段时间的磨合后,演变成了现在流畅的模样。

    叶白容静静闭着眼睛等候着,她一想到特殊任务只差一点好感度了,内心便十分雀跃。

    等了片刻,北煜的下一条指令却迟迟不来,让叶白容有点奇怪。

    因为随着影怪的减少,战斗压力减轻,北煜的指令只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可没有忽然慢上一段时间的情况,难道是战况有变?隔壁的影王拖不住了?

    叶白容心想着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影怪在她上方一米处伸展开自己的身体,形成一块黑布,朝她盖下来。

    叶白容应激性地抬起手,想挡住自己。

    随后周围的视野变黑了一些,然后又亮了起来,而自己身上并没有预想的疼痛。

    “你先去楼里待机,我找了两个人保护你,和他们汇合了再联络我。”北煜的脸上和左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边缘泛起黑色。

    方才他离叶白容尚有一段距离,赶到她身边已经尽力了,没有功夫拿刀格挡抵抗,只好先吃了影怪一击,再提刀砍了它。

    机会!!这就是机会!

    只要现在假装关心他,必然能轻松达成加好感度的条件。

    在任何攻略角色的文字游戏里,角色受伤时,主角定会表达关心,然后出张CG让玩家们享享眼福。

    叶白容打着万全的如意算盘,从自己的游戏包裹里取出一直没用的治愈卷轴,压抑着特殊剧情即将完成的喜悦,拉住北煜。

    “不好意思害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叶白容摩拳擦掌道。

    系统你可看仔细了,最后一点好感,赶紧安排上啊!

    治愈卷轴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在卷轴上灌输一点点圣光,激活卷轴,然后念咒使卷轴上释放的治愈能量,传输至伤患就可以了。

    在叶白容正要使用治愈卷轴时,北煜却仿佛充耳不闻般,一把推开了她。

    北煜以前也曾经那么做过,但都有把持好力度,算是一种明确的拒绝态度,但这回他却没能留心力度。

    在救了不能出问题的圣女后,他的眼里似乎只有战场了,不如说救助圣女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满心想着刷好感度的叶白容,在北煜不留情地一推之下,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瞬间,她在慌张之中,用手抓住了一边已经失去功效的破旧悬浮椅。

    悬浮椅也随着叶白容一并倒下,椅子上破碎的金属片在倒下的途中,狠狠划过了叶白容的手掌和手臂,随后砸到了她的身上。

    手掌和手臂流淌出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

    叶白容愣愣地看着右手上的一片鲜血,心下怔忪。

    全身上下的神经传来的痛觉,让她心中一直绷着某根线在此时彻底绷断了,一瞬间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纷飞碰撞,最终形成一种名为放下,实则放弃的心理。

    她累了,倦了,不想再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了。

    叶白容抓紧了手上的治愈卷轴,在屋顶的寒风中开口说道:“圣洁的光辉,我命令你解开卷轴上的封印,降临在我的身上。”

    淡淡的金光笼罩在叶白容的身侧,她手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治好了,没有留下一点点受伤的痕迹。

    叶白容动了动自己完好无损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站立的地方,是一个矮楼的屋顶,视野既不过高难以感知地上的情况,也不过低让影怪容易袭击。

    叶白容神情莫测、情绪不明的直直站在屋顶上,把战况看得清清楚楚,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映入心间。

    有人少了臂膀,有人少了腿,有人胸膛上开了洞,崩塌的高楼碎石块已经不是先前的颜色,四处可见的鲜红像是涂鸦颜料一般艳丽丰富。

    这些倒下的人当中,有不少人一脸崇敬地跟她打过招呼,有不少人当面感谢她的到来,也有不少人不好意思地来到她面前,说想与她合照一张。

    这些善良的人中,有人拖着重伤的身体还在战场上砍杀这影怪,有人爬在地上为自己的生命寻求最后一根稻草,有人躺在地上唤出了智脑上保存的相片,看着亲人与挚爱,闭上了眼睛,变成了会逐渐僵硬的尸体。

    叶白容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眼前受伤,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残酷又血腥的事实。

    只是,她从未正视过这些,她在逃避强按在自己身上的圣女头衔与相应的责任。

    她不知道以前的圣女,有没有看到这番悲伤哀叹的场景,不知道她们看到后,是决定背负起这莫名其妙降临的重任,是高洁地向蓝星的人民伸出援手,还是和她一样做出了别的选择……

    叶白容没有大公无私的高尚,但她也做不到冷眼旁观,所以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蒙蔽着自己的双眼。

    让自己不要听,不要看。

    逃避让她痛苦不堪,不逃避就是走向未知的黑暗深渊,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都是痛苦,那她就看吧,不仅要看还要看得清清楚楚,看看另外那条道路究竟有多少黑暗。

    叶白容望着底下混乱的战场,脑子里回想起在蓝星上所遇到的种种,想着想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滑落了眼泪,但她并未停止笑意,也没有擦去泪水。

    看战场上的人在流淌着鲜血,听他们高喊的呼救,注视着失去生机的尸体。

    自己在逃避,逃避着逃避着,也就成了无情无心之人。

    叶白容边哭边笑着:“可悲可笑。”

    自己便是那个可怜之人,正在逐渐变成可恨之人。

    她回想起方才满脑子想着刷好感度的自己,为了那一点好感,假装关心凑到北煜身边的自己。那幅模样虚伪极了,就像令她唾弃的骑士,在还没拆穿伪装时,虚情假意欺骗她的模样。

    骑士利用我,机构利用我,而我也为了刷好感,为了从这个世界逃脱,抛弃了一些人性,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只想着快些回去,回到地球,回到让自己安心快乐的地方,却不知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她正在逐渐失去更加重要的东西。

    叶白容在来了蓝星,发现一切的真相后,潜意识里经常哀叹自己的遭遇。

    为什么只有我不幸的知道了真相?

    为什么只有我要真的背负拯救世界的重担?

    为什么只有我要感受到一个人如履薄冰的感觉?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沉浸在虚假的幸福当中。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只是一个游戏,把我是世界唯一希望这样轻佻的话挂在嘴边。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得到那份瑜伽蓝口中说的最佳待遇。

    所有视而不见的负面情绪,从心里盘旋,然后又逐渐消融。

    最终这些情绪,伤害最深的依然只有自己。

    “没有人会回答你的这些为什么,现在能帮助你的只有自己,”叶白容对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黑暗面说道,“把舍弃的东西重新捡回来吧,你已经足够不幸了,不能再丢了自己,把自己也变成讨厌的模样。”

    因为她处在圣女的位置,她的所听所问所视,都告诉她,善良那是最没用的累赘,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才最为轻松。

    她在机构的大染缸里,一步一步变成他们的模样。

    继续这样下去,当自己完全抛弃了愚蠢的善良,扭曲了本性。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利用圣女的地位,完成自己的目的,回去了地球。

    最后,又获得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拿到,而且还失去了地球人眼里最重要的善良。

    到那时,她不再是弟弟熟悉的姐姐,也不再是父母熟悉的女儿。

    如果自己把善良的人性扔得够干净,心病重一点,或许还会变成别人眼中三观不正的人。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结局,也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心,保护现在的自己。

    叶白容下定了决心,要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捡起自己丢弃的东西,做堂堂正正的自己。

    她是一个贪心的人,自己和回家,她都要。

    风依旧吹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当中,夹杂着些许的黑色粉末,这是又有一个鲜活生命终结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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