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是一场骤然而来的大雨,我可以听见身后雨点打落在街道边树叶上清脆的声音,也可以听见风吹树摇雨珠大面积滴落的声音。我可以想象出门外水泥地面如鱼塘一般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也可以想象出本就不密集的乌云化作薄雾,月华与淡淡灯光相辉映,将淡粉的樱花照得洁白。
空气里顺风传来清新的味道,雨水顺着打开的门缝漫延到我们的脚下。我感觉我的鞋袜湿了,寒冷从足底直攻我的上身。当然这也许是错觉——如果是这么高的忽然降雨,那一定会有预报。
“哒”我向前小小挪动了一步,脚下的水塘飞溅出一些水滴,打湿了那个可能名为伏见的人的靴子。当然伏见手上的刀,是一点也没有随我而移动的。
“你说你曾和他亲如兄弟,那现在呢?”
“啧。”
我的脖子被划破。这刀真是吹毛利刃,看起来也很有名家风范,如果不是对我有威胁,那我现在一定会毫不做作地夸它一夸。
“现在你仍旧为他而担忧不是吗。所以现在你待他依然亲如兄弟,但他却不是。”
“就算不是死敌,他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你这样在他身后猜东猜西,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不,他应该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才不和你亲密如兄弟的。”
我尝试激怒他,即使从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应。
“我认识的八田君是个十分讲义气的人,他就算对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也很友善热情。既然你与他亲如兄弟,又为什么会远离呢?”
“让我来猜猜原因吧。”
“你这扭曲的家伙,你这变态。”
我抬起左手扶上刀刃。
“你在他身后做这些事是期待着他哪天发现然后对你心怀感激或愧疚吗?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不,不管你的借口如何,你就是自私。”
“这么想来八田与你亲密过可真是灾难,对你对他都是,你这种阴暗沉郁的变态怎么能得他喜欢呢?他那种大大咧咧的个性怎么能与你相合呢?”
“很痛苦吧?”我将刀刃推开一寸,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回忆过来又很美好。”
我的脚又向前移,直抵伏见的皮靴。
“不是吗?你已经默认了我的话。”
“你说他扶不上墙,那是因为你已经把自己默认做他的墙了,你这自私的、不问他人感受就行动的家伙。”
他已然被我转移了一些注意力,如果我猜得没错,八田在他心里一定占着很大一部分。其实我说得也不全然对,这位伏见的性格其实和八田很互补,虽然八田很强,但要想不栽跟头还是得靠伏见这种人啊。
我背在身后的右手偷偷推开了之前已经被我打开的门,雨声从大到变得大得可怕,但因为我动作慢,所以这种转变很难被察觉。
“你想逃避八田却又逃避不了,就像你想接着拥有他却又拥有不了一样,我说得是么?”
这句话纯属瞎掰,我只是从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稍微分析了一下,他对八田的“关心”,确实超过了普通朋友。伏见想要与八田保持着亲密关系,而八田希望和所有人保持友好关系,这才是他们的问题所在。
我是如此猜测。
在他为了八田而忽略了野路子和正规训练的本能,让我成功打开门时,我确定了。
“你自顾自叫他‘美咲’,而他和我介绍自己时说自己的名字是‘鸦’。”
“你是先与他熟识的,所以你说得应该是对的,但他都说自己是‘鸦’了,你不尊重一下他的……对了,你们已经不亲密了,你只会擅自在背后看着他开花,见不得他展翅高飞。”
“是吗?”
8
哗啦啦——落雷声夹杂着雨点儿劈落到地面,我向后踢了一脚,顺带将门上的一把匕首拔下一把,伏见因为我踢门的声音恍然回神,重新将长刀拿稳,向我挥来,好在我一个委身快速闪出门外,利用厚重的铁门挡住了他的攻击。
哐!
我的手可以非常明显的感觉顺着铁门传来的巨大震感,真是震得人手腕发麻。我现在非常庆幸这一刀没有砍在我身上,要不然我就真得和斧头下的木块没什么区别了。
不得不说,扭捏的男人被触及底线后发起火来还真是可怕。
因为离开了相对干燥的半室内,如注的雨水顷刻间就顺着短小的屋檐滴落到了我处于屋檐遮挡范围的腿和后背上,雨水使得衣服沾粘在了我身上,我可以预料到之后的行动会有多不便,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躲避随时可能出来的伏见,我踏着水,转身就跑。
他是在门内的,只需要动动手就能把门打开,但他现在手上拿着一把看着很不错的刀,又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想他应该不会用那种像是他进门时的那种温和办法。
果不其然,在我没跑出几步后,门那儿又是一声巨响——大概有点像挖掘机铲下墙壁的声音,公寓的安保明天看到那场景绝对会疯的,不,这整栋楼的人今天晚上,就是此时此刻,估计都会被这响声吸引注意力,进而好奇,却又不敢下来查看。
一定是某个工地没有写通告就施工了吧?也太吓人了,明天去举报它好了。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完全不会顾及我这个在雨夜里逃避拆迁+杀人未遂+疑似特殊行业者的无辜小透明邻居的感受!
邻居,特别是除了搬家而来那天后就全无交流的邻居,是最为无情的!
伴随着一些铁门的渣渣,我听到了皮鞋砸地发出的嗒嗒声还有什么锋利物刮划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虽然余光看过去他那动作是很帅气有气场,但这么对那把刀真的没问题吗?真是不注重保养啊。
“你这家伙,今天非灭了你不可。”
他的语气阴狠又冷漠,不过明明是他先来找我的麻烦不是吗?我可不觉得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除了故意用言语刺激了他几句,心里承受力就这么低下的吗?
“想保护八田君可不要光和我开刀呀,你可以亲自和他说,这样效果可会好很多。”我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没有再动——他要是再劈了这条路,那我每天走路可就不方便了。
“就算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可能信任我比你这个老熟人更甚的吧?你要做的就只是埋下怀疑的种子,接着他自己就会远离我,对我多设防。”
“这样对你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不是最好了吗?”
我这么向他提议,但就之前他表现出了固执来看,他很有可能不会接受这个说法。
不过达成一个目的的方法有多种,墨守陈规也好,偷换概念也好,不择手段也可以,只要目的能达成,中间的过程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在伏见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会自己为它浇水施肥,让它茁壮成长。
所以抱歉了八田君,我让伏见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你身上,你就暂时当一会儿我的挡箭牌吧。
“啧,啰啰嗦嗦说得你好像很懂他一样!”
“才和他认识没多久的你怎么知道他有多愚蠢!他就是会无条件信任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啊,这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猜到了。
“他也没有那么单纯吧,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回应我的是简短的轻笑,与一瞬间就将我包围的青色光火。
原来如此啊。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何能有如此打扮。
“你是氏族的一员吧。”
这是一句肯定句。
9
“不愧是与黑手党有密切交流的绫小路,连‘王’的事情都知道。”伏见正了正眼镜。
七真是个很奇妙的数字。
很想告诉他这个公开的秘密不是因为黑手党我才知道的,不过不说也没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又在装傻,你知道氏族的事,知道王的事,也知道许许多多的事。”
关于氏族这件事上,我要可耻地感谢一下迦具都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算我连他真实的一面也没有见过。
“关于那个我确实知道一些,但关于‘王’的事,我真是一点都不清楚——啊。”
哒、哒、哒,伏见提起他的刀,飞速砍向我。
锵!
我侧身用之前在铁门上拔出的匕首架住了他的刀。
可真是出其不意。
雨水顺着他半长不长的头发滴落到他的眼镜上,我真怀疑他现在是不是还能看清我。冰冷的月光打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将他脸上的扭曲与不甘照得明晃晃,被雨打落的几片樱花瓣沾到了他青色的制服外套上。
长刀、樱花、雨水与制服男子,如果不是男子正在与我抗衡,那这场景可真是太美了。
“呵呵……呵呵呵……”
伏见突然咧着嘴狂笑起来。
“啊……我知道了。”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放松了。
“你不会是个威胁,因为你就是个可悲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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