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回到了长安,如实的说了萧渊他们提出的要求。
萧衍原以为萧渊不会听萧伯绪的话, 敢抗旨不回长安, 而直接回去兰陵,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想再回来。
他抬眸瞧着萧伯绪放心的神色,想起了临来宫里前太子妃对他的嘱咐。
太子妃说:“既然萧渊他们是故意放出风声来,自然也就做好了再回长安城的打算, 殿下,此次他们回来,势必会不死不休,殿下的地位也会愈发危险, 所以殿下要提前准备, 一不做二不休,剪断他的羽翼,纵使他有满腹谋略, 孤身一人又有什么能耐与殿下你斗呢。”
萧衍想着, 觉得太子妃说的也对,此次萧渊再回长安城,身边又有位高权重的一群人相助,若是哪日萧伯绪再起易储的心思, 那他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谋划了么?
如此一想, 萧衍忙朝着萧伯绪揖礼道:“父皇,儿臣觉得二弟手下的这些人实在是目无君上,从父皇下旨要阿渊退守兰陵,他们就十分迫不及待想跟着同去, 父皇,儿臣觉得若要将他们留在阿渊身边,只怕日后阿渊会听信他们的撺掇,行不轨之事。”
萧伯绪凝视着萧衍,神情严肃:“你说什么?”
萧衍道:“父皇,阿渊手下的那些人,仗着自己军功甚高,从不将父皇您放在眼里,阿渊与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可他们呢,他们却是外姓之人,仗着自己的功勋就目中无人,父皇,若继续留他们在阿渊的身边,只怕阿渊会受他们蛊惑。”
萧伯绪搁下手中的御笔,心里十分烦乱:“那你说,该怎么做。”
萧衍想了想,随后才道:“不如这样,父皇,当初封爵的时候,本来就说的是他们是武将,可以不用上朝,现下不如就让他们回原籍,这样阿渊耳边少了些扇风点火的人,也就不会受人撺掇蛊惑了。”
萧伯绪眉头紧锁,略加思忖了半晌:“让朕考虑考虑,你且先下去吧。”
萧衍朝着萧伯绪揖礼,偷摸的瞟了一眼萧伯绪的态度后,这才定下心来,退出了殿外,回去东宫。
虽然萧衍如此跟萧伯绪建议,可在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在萧衍的心里,他还有自己的一番谋划。
元朔九年三月初。
顾君辞与萧渊他们一行人踏着暮色又回到了长安城,天色将暗,华灯初上,因着上巳节的缘故,街市上依旧热闹非凡。
一行人骑着马经过热闹的街市进入内城,然后又各自回去各自的府邸。
护国公府前,瞧着那紧闭的府门,顾君辞叹息着道:“早知道要回来,就不把他们送去道观了,虽然有常道长陪着,可就是不放心。”
他身后的萧渊近前来,瞧着紧闭的府门外道:“还是去我那儿住着吧。”
顾君辞回头瞧了他半晌,随后点头:“那我就跟你去了,我得吃肉,这几天风餐露宿的我都饿瘦了。”
“行,好在我提前送信回去了王府,让他们早早的备上了饭菜,现下回去,应该就能吃了。”萧渊说。
顾君辞与他相视一眼,似乎的在传递着某种讯息,随后才与萧渊一道,往庆王府而去。
“瞧见了么?这我们刚离开,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回去给主子报信去了。”
走到街头拐角,顾君辞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渊笑道:“自打我们进城门开始,他就迫不及待想知道我们的行踪,只怕他要动手了。”
顾君辞勒了勒马匹的缰绳,侧首看了萧渊一眼,又回头望了望,随即暗淡下了神色,与萧渊一道驾马赶去了王府。
戌时一刻刚过,这宫里的圣旨便传了下来,圣旨上说皇帝于明日在宣政殿见萧渊,及他麾下公卿。
等送走了传旨官员后,这顾君辞眉头微蹙,疑惑道:“明日你不是本来就要进宫么,怎么突然又下旨召见,难道是有其他的事。”
萧渊握着圣旨轻笑:“不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君辞自然不急,他急的是偏厅饭桌上的那盘粉蒸肉,这接完圣旨说了没事儿,他就忙不迭的回去了偏厅,拿起筷子便夹肉吃。
等着这顿饭结束,原本在自己府上的严怀余世爻他们此刻都出现在了庆王府正殿。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裴盛与柳书贤与韩延陵,这会儿正殿上热闹十足,却也遣散了伺候侍从仆役。
萧渊道:“想必大家都接到他的圣旨了,你们说说,明日会有什么样的变革。”
裴盛抱臂凝思了半晌后才道:“我跟你说,你们不在的这一个月,这东宫太子险些住皇宫里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太子都不在,却还有不少朝臣去东宫,莫不是去见那位太子妃?”
许雁卿笑道:“我说裴兄,我当年怎么就没瞧出来你竟然精于查探呢。”
裴盛抿唇,似乎还有些骄傲:“我虽然是文臣,可我父亲是武将出身,我就是没跟你们过过招。”
顾君辞听着他们一来二去的斗嘴,正殿上的气氛倒也没那么局促紧张,可他却依旧凝眸不安,望向萧渊:“我觉得明日进宫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得小心为上。”
萧渊也点头同意:“今夜召大家前来,是为了明日一早的事部署,我这里接到了封信,是禁军里的人传出的,说的是明早太子将会在入宫所经过的明华门设伏,要诛杀谋反的庆王及其部众。”
“什么。”
正堂上一片哗然,皆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渊从袖中拿出来的那封信。
萧渊道:“自建朝之始,我自问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对父亲,君上忠心耿耿,策马征战数载,才有得今日我朝安稳繁华,我为次子,从不越矩多事,可太子呢,却处处欺凌,处处强势,谋害我属下,如今却想以谋逆之名将我们处置了,试问,我还要忍么?”
萧渊的声音平静,且波澜不惊,听得在场的人皆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柳书贤道:“太子今日之举,逃不过陛下纵容之责。”
韩延陵也附和道:“陛下心里偏私太子,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依照太子德行,他担不起储君之位。”
顾君辞却冷笑着开了口:“陛下偏心太子这是众所周知的,可若不是陛下也忌惮咱们庆王,他又怎么会纵容太子屡次陷害呢。”
如此一来,正殿上的人纷纷开口,表示对萧衍行事的不满。
说到最后,严怀突然起身朝着萧渊郑重其事的抱拳揖礼,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二殿下,太子之于我们,便是未来君上,可未来君上容不下我们,并非因为我们军功累累,为大梁的江山有付出多少血泪,损失了多少兄弟,而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是庆王属下,自那一刻起,我们便不仅仅只是大梁朝臣,而是与殿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些话,为臣者说起来是大逆不道,可作为一个人,我只想活着,我有妻有子,我若身死,他们便要受欺凌,所以我得活着。今日在庆王府,在正阳殿,我严怀誓死追随庆王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只为博得一线生机,还请庆王殿下保我等性命。”
严怀话音刚落,许雁卿,吴尧钦,余世爻与霍司徒还有杨君方纷纷起身,随着严怀一同行礼表忠心,劝他为自己,为兄弟们博出一线生机。
而后,包括裴盛,柳书贤与韩延陵,他们皆起身附和。
顾君辞沉吟半晌,最后也起身道:“殿下,兄弟们的未来全在你一念之间了,还请殿下慎重。”
萧渊手中握着信,视线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顾君辞身上,他起身道:“我能做么?”
“史书工笔与兄弟们的性命比起来,我觉得,我们更重要一些。”顾君辞说。
萧渊敛眸一笑,可转瞬间,神情便凝重起来,他道:“既然你们对我寄予厚望,那我自然不能推辞,就算为了我自己,也得搏一搏,既然太子想在明华门对我们下手,那么明日,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了。”
霎时间,整个正阳殿上士气高昂,听着萧渊的调派差遣,与明日途径明华门时所要做的一应事项。
事无巨细,就为了明日能够从明华门活着出来。
而在庆王府外,身着素衣的郑玄卿不停的徘徊踱步,几次停下往门内望去,却又摇头叹息。
忽然,角门打开后,顾君辞站在门前瞧着那素衣的郑玄卿,忙走近去,笑着道:“郑先生怎么来了,莫不是又有什么嘱托要我带给庆王殿下的?”
对于顾君辞的笑意,郑玄卿倒是郑重很多,他凝思半晌后才道:“我没什么嘱托要带给庆王殿下的,只是有一事想要告知护国公你。”
“我?”顾君辞有些疑惑不解。
郑玄卿点头:“我在东宫数年,很多事我可能比庆王与护国公看的透彻。”
顾君辞想了想:“以郑先生的能力,其实太子若听你的话,他也不至于如今会是这样。”
郑玄卿道:“其实这个中缘由,还关乎一个人,太子一直都被她利用了。”
顾君辞神色惊愕,听着郑玄卿对他的娓娓叙述,他只觉得十分震惊。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顾君辞朝着他郑重其事的抱拳揖礼道:“多谢先生能前来告知,我也会告诉阿渊,不过,先生真的不进去么?”
郑玄卿笑了笑:“若真的有缘,将来必定会在朝堂重逢,届时,我自会全心全意,鼎力辅佐。”
顾君辞抱拳,与郑玄卿揖礼相拜过后,这才目送着他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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