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裴小茶（6）

    “嗨, 楚筱筱, 我们以后就是前后桌了。”迟白十分友好地冲楚筱筱打了个招呼，把桌子放下, 和裴小茶的并在一起。

    楚筱筱没说话, 面色难看地回了座位, 重重地甩下一本书。

    迟白转头看向表情错愕的裴小茶，伸出手：“同桌你好, 请多多关照。”

    裴小茶有点紧张地抿住下唇, 伸手轻轻握住迟白：“请多关照。”

    上课铃声打响, 第一节就是化学课。各种元素的名字交织在一起，一个又一个的反应式很快就让迟白晕头转向，等化学老师开始讲解实验题时，她温柔的声音就变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迟白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

    她学不来理科，偏偏又没有一股就要学好的冲劲，迟白对自己太宽容了, 学习很快就在瞌睡虫前败下阵来。

    迟白低着头, 手上的水笔随着她潜意识里记笔记的动作在课本上画出好几道扭曲的线条, 耳边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直到化学老师喊了一声：“迟白, 你来说一说。”

    无人应答。

    班里同学这才懒懒散散地回头看一眼, 就看到了迟白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的头。

    裴小茶放下手中的笔, 将手探到桌子下方去戳迟白。她没用大力气，迟白只往旁边侧了侧。裴小茶只好使劲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总算把迟白叫醒了。

    “迟白 ？”化学老师又喊了一声, 迟白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她看着老师的脸，不说话，老师便好心地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磷在□□中燃烧，会产生什么现象？”

    这个问题不难，老师并不是要存心难为她。但迟白不知道，她上课犯困，下课学习，还没学到这一章。

    裴小茶轻咳一声，右手握成拳挡在嘴前，小声告诉她答案：“产生白色烟雾。”

    迟白便照葫芦画瓢，重复了一遍。

    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很温柔地在班里讲话：“大家最近学习是很辛苦，犯困也很正常，不过课堂上还是学习为主。如果哪位同学实在是太困了，可以去教室后面站着听讲。”

    迟白知道老师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她被这个突然提问吓得睡意全无，此刻无比清醒。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最害怕的还是课堂提问啊，迟白暗暗想到。

    她抬头看向黑板，跟着老师很认真地记了两行笔记，思绪又跑偏了。

    明明教室里很安静，老师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楚，迟白却总觉得嗡嗡地听不分明，像是在上外语课。

    她丧气地放下笔，托腮看着化学书。可看着看着，视线又挪到了裴小茶的课桌上。

    裴小茶半张桌子都被书本堆满了，却并不显得杂乱。书本摆放得很整齐，一摞课本和学校发的练习册，一摞按科目分类的平时的各种大小测验试卷，下面埋着一套裴小茶自己买的各科习题册。每一本书页边缘都染上了淡淡的灰色，看得出来，裴小茶反复翻阅过。

    迟白顺着书页边缘看下去，裴小茶的化学书摊开放在身前的半张桌子上，上面放了另一本厚厚的练习册，靠近迟白的这部分雪白，靠近窗口的那部分布满字迹。裴小茶正对着草稿纸不停地演算，她没有用惯常的水笔，而是拿了铅笔在上面写答案，这样下次重写的时候比较方便擦掉答案。

    那是一本数学习题册，迟白只看了一眼，就被复杂又繁长的题干劝退，裴小茶却眉眼舒展，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从迟白的角度看去，裴小茶娟秀的侧脸被阳光镀了一圈金色轮廓，在阳光中，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隐约可见，像水蜜桃一般甜美。

    裴小茶依然在解她的数学题，似乎没有察觉到迟白的目光，迟白也就继续看下去了。她甚至侧了侧身子，让裴小茶完整地展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裴小茶写了很久，直到下课铃打响，她才把笔放下，转头问迟白：“我有那么好看吗？”

    迟白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坐直身体，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子里一会儿是“她怎么知道我在看她？”一会又是“我要怎么说，好看？”她睁大眼睛看着黑板，就是不往裴小茶那里再看一眼。

    见迟白紧张的样子，裴小茶先扑哧笑了起来：“上课不认真听讲，下次还要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

    迟白泄了气，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反问道：“你不也没有认真听讲，化学课为什么一直写数学啊？”

    “因为化学写完了呀。”裴小茶把数学练习册收起来，一直压在下面的化学书也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抽出数学书，今天要讲的内容她已经自学一遍了。

    裴小茶确实比别人聪明了一点，但她的努力更是远远超过常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半学期的时间学完一学期的内容，而后用剩下的半学期努力刷题，并开始预习下一学期的内容。所以她根本不用听讲，也不惧怕老师的突然提问，因为所有的题目她都做过不止一遍。

    迟白被裴小茶的学霸光环笼罩，有些自惭形秽，讪讪笑道：“刚才的问题，谢谢你了。”

    “我们是同桌，就应该互相帮助，你也帮了我很多次呀。”裴小茶摆摆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但迟白注意到，这次裴小茶没有再用“朋友”这样的字眼来定义两人的关系，这让她有些失落。

    上午的四节课很漫长，但对今天的迟白来说，在睡觉看裴小茶中四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到了放学时间，她的精神头彻底活络过来。

    “你不去吃饭吗？”迟白从桌洞里抽出自己的饭盒。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起，她就没在学校吃饭了。一楼的食堂太难吃，二楼的餐厅又太贵，她只好每天自己带饭去食堂。

    裴小茶摇头，继续写卷子：“现在人太多了，过半个小时再去。”她转头看迟白，“你不用等我，我自己可以的。”

    迟白往第一排看去，赵婷婷早就如脱缰野马般消失了。不用顾及赵婷婷，她确实没必要和一群吃食堂的学生们抢座位。迟白把饭盒放回，拿出作业：“那我也等会儿再去吧。”

    事实证明，裴小茶的办法确实很有用。不过半个小时而已，食堂里就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迟白去微波炉那里热了饭，捧着饭盒坐到裴小茶对面。

    裴小茶的盘子里米饭很多，却只有一个素菜，还是最便宜的清炒豆芽，外加一小碗食堂免费供应的宛如清水的海带汤。

    迟白只快速地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午餐上。裴小茶家庭条件不好，各方面自然简朴很多，但迟白没想到，她竟然简朴到了这种地步。且不说学习有多耗费脑力，裴小茶还未成年，这样的饮食长期下去会营养不良的。

    她想了想，摆出一张苦脸：“哎呀我妈又给我装这么多饭，真烦人，我还要减肥呢。”

    裴小茶认真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不用减肥，这个身材正好，再瘦一点就不好看了。”

    迟白心想，裴小茶真是太客气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和好看沾不上边啊。但她还是烦躁地捏着自己的肚子，控诉道：“你不知道，我的肉全长在肚子上了，我是真不能再吃了。尤其是这个鸡翅，那么多油……”她夹起一块鸡翅放到裴小茶盘中，“还是给你吃吧，你吃胖点我就不是唯一的小胖子了。”

    裴小茶面露难色，正要说话，迟白截住了话头：“小茶你就发发善心吧，你把它吃了，省的浪费，我也不用长胖了，简直两全其美。”她还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那，好吧，谢谢你了。”裴小茶勉强点头答应下来，不过她马上补了一句，“下次先提前和阿姨说，就不用像今天这样了。”

    “嗯。”迟白信誓旦旦地点头。

    她知道裴小茶自尊心很强，不愿意被同情，更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下次，该用什么方法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迟白，连带着她走到自家楼道时，隔壁邻居家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哭骂声更刺耳了。

    弟弟迟远啃着黄瓜站在门口，兴致勃勃地冲迟白说道：“听这声音，洋洋今晚又没少挨揍。”

    迟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从迟远身边挤过：“你还好意思说，论挨打，谁也比不过你啊。”

    “那我不是技能点全点运动上了吗，迟白，有本事你和我比运动啊。”迟远跟在迟白后面，顺手把门关了。

    “不敢比。”迟白敷衍地应了句，瘫倒在沙发上。受裴小茶的刺激，晚自习她一口气没歇，硬是整整写了两节课的作业，又骑了十几分钟车回家，现在可谓是身心俱疲。

    没等她喘口气，大门就被敲响了。迟远坏笑着看她：“哎嗨，学习不好也是有好处滴。”说着，他就回了自己房间。

    迟白叹了口气，起身开门。洋洋妈妈一见到她，立马把儿子推进来，满脸堆笑：“小白呀，洋洋有几道题，你帮忙看一看。”

    洋洋脸上还带着泪痕，鼻子一抽一抽地把作业举给她看。迟白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点头应了下来。

    洋洋上小学后，迟白就帮着辅导作业了。她学习自觉，学校里的作业基本不会带回家，因此时间充裕。

    虽然现在的迟白每天都要熬夜补作业，但她也无法拒绝洋洋妈妈。上次她作业实在太多，就把母子二人打发走了，结果据迟远所说，洋洋那天哭得格外惨烈。迟白彻底怕了，反正小孩子的作业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帮着看一看。

    今天也是如此，把三道数学简答题写完，也就用了十几分钟，洋洋妈妈再三感谢，又开始向迟白车轱辘她听过无数遍的话：“小白呀，阿姨也不是想麻烦你，只不过阿姨不像你是读书人，有知识有文化。洋洋现在还小，我就想着把他的教育抓紧点，不过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他爸爸又在外地，我也不懂这些。真是多亏了小白你，又有文化又有爱心。”

    她赞叹着“啧”了几声，突发奇想道：“不然这样吧，你以后放学给洋洋辅导，我按小时给你算钱。不然总这么麻烦你，阿姨心里也过意不去。”

    迟白连连谢绝，她自己的作业都写不完，哪有时间看别人写作业。

    “没关系阿姨，有什么题直接问我就行，说钱多见外。”迟白客套了几句，赶紧把门关上。

    只不过门一关，裴小茶的影子就又浮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