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料峭,冷风吹进人的骨头里。
一行人从世纪娱乐出来,各自话别。
今天是周星晴生日,一群老同学约好给她庆祝。
本想鏖战到天明,可原釉有事先走,寿星也想散,攒局的不在了,众人再闹也没意思。
周星晴一身黑色针织长裙配博柏利莓色格子大衣,雪肤卷发,星眸微颤,巴巴地望着原釉。
金融才女转战娱乐圈,看惯了花花世界,还是一心挂在原釉身上。
众人会意,调侃道:“原大教授,看在星晴的面子上再续一波呗。”
原釉温声回绝:“不了,你们续吧,去绿松石,记我账上。”
他素来骄矜温和,但说一不二,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便不再勉强。
周星晴咬着唇,眼眶红了一圈。
好好一个大美人,恃靓行凶多年,却对原釉情有独钟,豁出脸面追逐。
谁知原釉对她无意。
她今天生日,对原釉不停示好,可他进退有度,让周星晴受了委屈,想闹,却隐约知道时机不对,不能使性子。
——原釉失踪两年多的妹妹突然出现,貌似跟原釉闹得不开心。
周星晴内心顽强,很快满血复活,抿唇一笑,“今天我生日,你却急着走,这么不给面子,怎么补偿我?”
“路易威登新出了一款包,我叫人拿给你。”
“我又不是跟你要东西。”
“你生日,应该的。”
因为喻烟的事,原釉对聚会表现得兴致缺缺,周星晴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继续逼迫,想到原釉的礼物,虽然嘴上不在意,心里却像是喝了蜜,忍不住撒娇般去楼原釉的手臂,“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众人见状起哄。
原釉面色淡然得近乎疏离,撤回手,"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任斐然看在眼中,叹了口气,趁原釉等代驾的时间,试探地问:“刚才那是喻烟吧?”
“是。”
“那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原釉望着璀璨的车流,淡淡地说,“她不肯回来。”
任斐然愣住。
当年天天跟在原釉屁股后面的小萝卜丁,不肯回来?
原釉出去军训,就半夜哭唧唧打电话给他说想他,搞得原釉一边找人打掩护躲教官一边哄孩子的小丫头片子不肯回来?
这年头,养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黑色的卡宴停到路边,原釉说了句先走了,便侧身进了后座。
任斐然还是敲了敲窗,安慰好友:“她这是犯糊涂了,总归还是个孩子,你别往心里去。 ”
车窗另一侧的原釉说他知道,冷淡得不近人情。
此时,任斐然才明白原釉这些年哪里变了。
少年原釉,身上是无欲无求的矜贵,可如今,是因为喻烟的离开而逐年堆积的冷意。
他想说点什么劝慰好友,却难以开口,毕竟他曾看着原釉把那个女孩疼进心里。
.
直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喻烟还沉浸在和原釉的重逢中。
“要躺一会儿吗?”顾泽方问她。
喻烟抬起头,呆呆望着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用。”
顾泽方闻言,伸手将床帘放下来,“你打算枯坐几个小时?”
喻烟仰头看顾泽方动作,她其实已经不小了,很多时候神态却还像个孩子,见顾泽方扫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不该给人添麻烦,忙缩回床上裹好被子。
指尖捻着纯白的床单,她轻声说:“顾哥,你也去睡吧。”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睡你的。”顾泽方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指尖飞快敲打着键盘。
喻烟看着隔光床帘,杏眸磕巴了两下,终于抵抗不住睡意的倾袭睡去……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少女的呼吸声。
因为感冒了,呼吸略重。
顾泽方停下手,将电脑关了。
值班的护士过来叮嘱他点滴到了就叫人,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言辞间把他当做喻烟的男朋友。
顾泽方静静听着,许是表情太过严肃,倒把人吓着了,心说这帅哥也太酷了。
顾泽方表情虽冷,照顾人却很周到,几个护士一边欣赏帅哥,一边围在一起八卦。
不时有细微的笑声传来,无非说男帅女美,命好幸福之类的。
顾泽方听着,没什么表示。
他和喻烟住在一起,不少人觉得是情侣关系,只有顾泽方自己知道,并不是。
说得准确些,不过是饲主和小猫而已。
喻烟刚搬过来的时候,是个冬天。
顾泽方打开门,被寒风吹迷了眼,看见一个小姑娘拎着大箱子站在门口,满脸忐忑地问请问您找人合租吗?
顾泽方心想这是谁家的毛孩子离家出走,不知道人心险恶,竟敢找大男人合租?
想着做个好人,叫她报父母电话过来领人。
谁知会听见她小声说,“我没有父母,我一个人生活很久了,但是我最近……没有钱……我看您合租的租金很少……不知道可不可以……”说着,便心虚一顿,“虽然我知道您招的是男室友……”
她抬起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仰视顾泽方,“可以吗?”
眸中含光,眼角带红,顾泽方怀疑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顾泽方怎么会信?
面前的小姑娘像只名贵脆弱的小奶猫,相貌穿着无一不出类拔萃,一看就是被家人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如今却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求收留。
他莫名沉默了许久,猜测她是跟大人闹矛盾了,想着先把她留下也没什么。
正准备答应,对面的孩子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摆了摆,小声说:“没关系,不用为难,打搅了。”
随即低下头拎着箱子离开。
顾泽方长得比她高很多,垂落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本应白嫩的手指上有好几道的裂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顿时心软了。
顾泽方打量她,然后淡淡地说了句你跟我进来。
对面的女孩惊喜地抬头,小鸡啄米般点脑袋,拎着她的行李箱进屋。
硕大一个箱子,她拎起来毫不费力,走到玄关处规矩地站好,等着顾泽方吩咐。
顾泽方扫她一眼,“你成年了吗?”
她非常笃定地说:“成年了!”
可是看到顾泽方严肃的表情,又心虚地小声补充道:“……嗯……其实快了,还有两个星期,马上就成年了。”她怕顾泽方不信,赶紧掏身份证给他看,“您看,没骗您,而且我在找工作,不会拖欠您房租的……虽然我也知道您不缺钱。”
这间高档公寓位于市中心,租金并不便宜。
顾泽方看了一眼,哦,喻烟,心想女孩子叫这个名字可不好,轻飘飘的压不住,看着就命苦。
又看她的证件照,巴掌脸,圆眼睛,生得白皙干净,简简单单一个马尾露出前额,可能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标致的证件照。
这种相貌的孩子流落在外,十之八九要被人欺负。
他嗯了一声,把身份证还给她,带她去房间。
喻烟跟在他身后,怯怯地说:“我叫喻烟,您怎么称呼?”
“我姓顾。”
“……顾先生?”
顾泽方懒得听她一个小孩子客套,“叫哥吧。”
“嗯,顾哥……”
顾泽方找室友是因为流年不利,生意上出了个好几次纰漏,手底下有个神棍说他家里阴气重让他换房子,要不就积点德,做善事,再随便找个女人结婚添人气。
这房子是顾泽方父母留下的,他没打算换,正好附近有大学,就寻思着找个穷学生合租当做好事了,百来块的租金不过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谁知道会引来一只流浪猫。
流浪猫怯生生的,胆子却不小。
他起初并不相信喻烟的话,只当她是青春期为了逃避家人和学业才离家出走的小孩子。
可渐渐地,他才明白不是。
喻烟早出晚归找工作,找到之后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
顾泽方本来没在意,直到某个晚上。
顾泽方生性寡言,不喜吵闹,所以叮嘱过喻烟要安静些。
喻烟从搬进来那天起,就严格遵守这一点。
那天她重感冒,半夜出来喝水,害怕弄出声音,光着脚在地板上走。
零下好几度,家里地暖坏了,她出来又进去,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顾泽方那晚处理公事到半夜,正好碰上。
那瞬间,他心头漫上恼怒。
喻烟是个乖巧的女孩,但乖巧得令人发指,她过于苛待自己,弄得旁人率先生出怜意。
按理说弱者是极容易让人看轻,只是她守本分,还守出了点骨气,让顾泽方不自觉另眼相待。
后来某天,顾泽方看见喻烟一脸煞白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便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喻烟快吓死了,还强装镇定,说有东西丢了。
顾泽方问是什么,喻烟也没听见,埋头在衣柜间隙里找,终于把东西找着了,这才安心地朝他笑了。
她平日里战战兢兢的,就没见她笑过,顾泽方不禁问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喻烟亮了亮手中的东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他,“卡。”
她手里攥着银行卡,像攥着命.根子似的,特别像小动物藏食物的样子。
顾泽方那天心情好,瞧她挺可爱的,便问,多少钱,这么紧张?
喻烟伸出手朝他比了个二。
“两千?”
“两万。”
顾泽方愣了愣,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随口说了一句,“你还挺有钱的嘛。”
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后来细想,是一种尚未察觉的怜惜。
小孩子只身在外,攒点钱是很不容易的。
喻烟却猛地睁大眼,心虚地看着他,呐呐地说了两句什么,他也没记住。
过了两天就看见她在找房子,说想搬出去。
顾泽方扫了眼地址,都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城中村、巷子口、二流子聚集地。
他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但真要说起来,喻烟胆子小得要命。
顾泽方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态,有点生气地拎着小丫头训话。
喻烟咳咳巴巴半天,才说不好意思继续打搅他,其实她有钱,不是真的没钱。
原本藏着不露白,厚着脸皮住在顾泽方家里也没什么。
可是现在有钱了,还被发现其实挺有钱,总不好赖着占便宜。
坦白时,羞愧的嫣色顺着白皙的脸颊攀上耳尖,仿佛她做了什么惊天大坏事。
顾泽方见状,不知该说她乖巧还是傻,只好劝她安心住下。
这一住,住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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