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来吃饭了。”
迟昭迷迷糊糊从书桌上爬起来,书桌正对面的窗户没关,盛夏傍晚的风夹杂着闷热吹进来,吹乱了桌面上一沓草稿纸。
迟爸爸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还没做完卷子吗?”
迟昭怔怔地看着她。迟爸爸穿着件违和感十足的围裙,手里还拿这把锅铲,相貌体态看上去年轻不少。
怎么回事。
是在做梦吗?
迟昭一直不说话,迟爸爸见她这样,有点奇怪:“你怎么了?病了吗?”
“没有。”迟昭下意识回答。
“你是不是最近学得太累了?”迟爸爸看她恍恍惚惚的,以为是累着了,“快出来吃饭吧,一会儿得凉了。”
将七点,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小区里很热闹,陆续有下班的人回来,隔得老远都听得到“XXX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声音。
迟昭梦游一样跟在迟爸爸身后出了房门。客厅里没有沙发,放着三张大书桌。墙角还插着天线的有线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晚饭是米汤,花卷,青椒土豆丝。
花卷是迟爸爸自己蒸的,因为掌握不好碱面的量,吃起来稍有些发苦。
迟昭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迟爸爸惊讶:“怎么了?”
苦的。
不是做梦。
迟昭后知后觉。她放下碗筷跑去洗手间。逼仄狭小的厕所灯光昏暗,其他地方收拾得还算干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却积了层水垢。
迟昭在里面照见自己。
果然。
镜子里的她五官还没长开,青涩稚嫩,梳着高马尾,个头也矮了许多。
迟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生疼,好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回到了小时候。
*
迟昭用三天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她重生了。
回到升初二前的暑假。
迟昭怎么也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从小学开始就没下过年级前十,一路品学兼优到高中,被人说“女孩子学理不如男孩子后劲足”仍然坚持进了理科班,结果蝉联两年第一,自招加分进了H大,大四还没毕业就拿到伦敦大学硕博offer,顺风顺水。
可以说非常地顺风顺水,根本没有任何重来一遍的必要。
迟昭做着完全没难度的习题集,盛夏炎热,她家风扇坏了,迟爸爸在冰箱里冻了冰块,拿出来放在水盆里,给家里降温。
如果是高中,好几年没做过题的迟昭可能还会手生,初中的内容对她来说就有点过分简单了。一个上午,迟昭已经把暑假的数学作业做完大半。
吃完午饭,有人打电话到家里,迟爸爸去接,说了几句,对着在客厅里吃西瓜的迟昭道:“美静的电话。”
美静。
深埋在记忆角落的名字。
美静姓许,和迟昭初中同班,住在一个小区。因为和驰名品牌郁美净读音相近,没少被班里男生调侃。
尴尬的是,这么多年没见,迟昭除了“郁美净”这个梗和知道她有点话唠外,完全想不起来其他。
接起电话,许美静声音轻快,问她社会实践的作业。
“作业?”
迟昭翻出学校发的作业单,并没有写着。
“你忘了吗?”许美静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在吃雪糕,“去社区做问卷调查,要写是实验报告,咱俩一个小组的。”
年代久远,迟昭当然不可能记得这件事。许美静约她下午一起做作业,迟昭答应了。
等天气凉快些,迟昭准时出门。
她家住的是老小区,每楼只有六层高,墙皮斑驳脱落,铁门锈迹斑斑。小区规划的糟糕,垃圾区常年疏于打扫,尤其到了夏天,臭气熏天。迟昭上高中后就搬了家。
她们约好在小区的阅读活动室见。
到时许美静还没来。
迟昭从背包里翻出漫画书打发时间,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许美静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件粉红色条绒吊带裙,背着同色系双肩包,手里拎着两袋小矮人。迟昭还记得,五毛一袋,运气好的时候里面有七个小冰棍,不好的时候通常只有五个。
“给你。”许美静很大方。
迟昭不怎么想吃,许美静往她手里塞了两次。天气太热,冷饮都快化掉了,迟昭只好借过来。
她打开,不出所料是五个。
许美静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社区活动室没什么人,除了她们只有门口的管理员。
“不去做调查吗?”迟昭奇怪。
听她这么说,许美静差点翻白眼:“你还真想出去一个个发问卷啊?”
迟昭一怔。
“大家都是自己填的。”许美静取出调查卷,分了一半给迟昭。
迟昭:“……”
她在大学里做实验报告做习惯了,力求数据精确,冷不丁回来,都忘记中学这回事。
她们面对面填起问卷来。许美静吃冷饮的速度很快,迟昭才慢悠悠吃了两个,她已经消灭殆尽。
许美静羡慕:“你还剩好多。”
迟昭头也不抬地把自己面前的袋子推给她。
“你不吃吗?”许美静惊喜。
迟昭“嗯”了声。
迟昭的效率很高,许美静则悠闲多了。她把调查的结果剪下来一张张贴到作业簿上,还有心思和迟昭闲聊:“欸,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个单元搬来一户人家。”
迟昭专心手里的工作,也没管她问的什么,随意应了一声。
“你见过没?”许美静来了兴致,“他家有一条大狼狗,可凶了。”
迟昭:“哦。”
“还有那个小孩的姥姥,一只眼睛瞎了,看起来好可怕。”许美静絮絮叨叨说着,“我妈说他们那家人不正常,叫我以后走路远着点……那个小孩好像比我们小一届,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们一个学校。我那天听到他姥姥喊他名字了,还挺好听的,叫叶……叶什么来着。”
迟昭用剪刀把透明胶带剪断,贴到最后一页上。
“对了,好像叫叶思雨……名字和女孩一样。”
叶司予。
迟昭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
许美静以为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她听:“他姥姥特别凶,才搬来几周就在对面菜市场和人家吵起来了,还会放那条大狼狗咬人……”
她说得绘声绘色,迟昭却没听进去多少。年代实在太过久远,迟昭隐隐约约记起初中时叶司予好像确实住在她家楼上,而且还是她爸班里的学生。不过迟昭初中太忙,和他没有多少接触,只记得他婆婆常年穿着竹布衫,一只眼睛看不见,灰白色,像是蒙着层翳,不爱笑,脾气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放狗咬人。相反她见迟昭总是客客气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迟昭爸爸是叶司予初中的数学老师。
这么近的联系,真正产生交集却是上高中后。那时的叶司予已经和小时候截然不同,冷漠,孤傲,不合群,因为一副好相貌颇受追崇,且成绩拔尖,迟昭毕业前,他一直是他们年级的学年第一。迟昭是上高二的时候参加竞赛辅导班和他熟识的,他们坐同桌,两个人都是比较内敛的性格,不太常说话,但有时会在一起刷题。
许美静说得口干舌燥,只好停下来去接杯水。迟昭把完成的作业簿翻看一遍,将桌子上的废纸收拾掉,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许美静倒水回来:“你已经做完了?”
迟昭点头,许美静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然而还不等挽留的话出口,迟昭说了句“再见”就推门离开。
将近傍晚,风夹杂着热气。
回家时路过拐角的小卖部,坐在门口乘凉的阿姨似乎认识她,朝她打了个招呼,迟昭礼貌回应。
拐了弯,离她家楼门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楼道窜出,直愣愣朝她扑来。迟昭吓一跳,往旁边躲了躲。那只“毛绒绒”来不及拐弯,在她不远的地方刹住车。
“你没,没事吧?”有人问她。
迟昭循声看去,等看清那人的脸后,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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