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大功夫,好悬从一个瘸腿破柜子里找到了那积了灰的缀件儿,放在衣服上戳戳吹吹弄干净后,才有了点原来的模样,有一面果然刻着一个楚字。
拿了这个东西,魏亭就琢磨着该从哪里入手,怎么样去登门攀关系。
庆阳侯府的门厅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进得去的,寻常大门前都守着好几个小子,一般人多看几眼都要被呼喝打发开的,他自己就溜达过去几回,被人使了好几回脸子。
换个小胆些的人不定悻悻然就放弃了,那样的侯门大户怎么惹得起,一个落不好得罪了人要抓起来治罪的。
魏亭当然也怕,但他又实在穷得很,再则心里一旦起了攀富贵的念头后就再也按不下去。
一连几天地往东街跑,不算一点消息没打听到,而越打听得多眼睛就越发亮心里越激动,魏亭单知道庆阳侯府高门勋爵,具体也只能想象着这家多有钱,想着这些贵人吃喝山珍海味穿衣绫罗绸缎之类的。
等见识到庆阳侯府后面的整一条街两侧的房舍都是他家下人住的,才粗浅地意识到这家有多大的基业。
魏亭自也有两分机灵,往后街走了两回碰巧认识了一个人。
那人是庆阳侯府的一个下人,因面相长得不周正,说话时嘴巴还总往一侧歪惹,人嘲笑,日子久了就得了一个歪嘴的浑号。
这歪嘴是庆阳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是奴才。他本姓王,老子是给府里喂马的,老娘是扫外园子的,在主子面前说不上话,领的差事没油水,歪嘴自己又这个模样更不能放到主子面前惊了主子们,一家都不得脸,便是在后街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位置。
那日歪嘴在府里受了别人的气出来后骂骂咧咧,穿过后街正要回去,哪知倒霉踩了一坨臭狗屎。
后街哪里能养那些畜生,这一看分红是有人故意弄过来害他出丑的,歪嘴抬头打眼往四处一看,不远的位置一群杂毛秃小子正冲他使鬼脸,随即还拍拍屁股肆意哄笑着跑远了。
歪嘴气炸了肺,当即要去追,没想到这一没站稳又摔了一跤。
赶巧魏亭经过,忙上前扶了人一把,不反不嫌人家身上粘了狗屎,见了他正脸模样也没嘲笑他的歪嘴,反说了一句,“小兄弟怎不小当些,可有没有哪里摔着。”
歪嘴当时就认定魏亭是个好人,虽不认识不曾见过,但见他穿得干净利索,头上束冠,显然不是人府中下人,于是连忙一叠声道谢,非得请人进屋喝口茶水再走。
魏亭假做推脱几句,见人家言辞恳切便还是答应下来。
如此两人这便认识了。
又之后几天,魏亭从几个狐朋狗友那里讨回来之前借出去的几个钱,将歪嘴请出来吃酒,歪嘴自然答应,两人酒桌上你来我往几杯黄酒下肚言语间就愈发亲近起来。
魏亭愁准时机,待酒过二巡,又叫了几道大菜,看人吃得热汗直冒,这才慢悠悠似闲话似的道:“说起来,我祖上太爷爷那辈,跟你们庆阳侯府还有两分渊源。”
歪嘴筷子一顿,抬头,随即边吃着肉边疑问道:“这话怎么说?”
魏亭抿了一口酒,笑着摆摆手,“罢了,也不值一提。”
这反而把歪嘴的好奇心勾上来,越发要问:“魏公子且说说看,左右这里也没个外人,怕甚。”
“既然王兄弟想听,我便论几句也无妨,不是多大个事,当年我祖上在北边从过军,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一个人,那人姓楚,大概就是庆阳侯府的某位老太爷,为报恩情他与我祖上口头结了义,还赠了一块贴身缀饰与我祖上,让他日后回京只管找去,言自己必定不忘救命恩情。后来我祖上回来了,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那楚姓义兄是什么样的人家,祖上深觉自己身份低微不愿与人惹麻烦便没在去了,如此这关系才算就断了去。”
歪嘴听得入了心,待他话头停下,瞬间一拍桌子道:“最后果真再不曾找过?”
魏亭呷了一口酒,“自然。”
“哎哎,这般真是,太可惜了!”歪嘴摇摇头,十分遗憾那原本近在眼前的攀附权贵的机会,不过忽而他双眼放出精光,问:“魏公子,那件楚太爷给的物件儿可还留着?”
“自当是好好留着的,怎么说都是祖上遗下来的东西。”
歪嘴眼珠子转得飞快,一边说:“这事未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想咱们庆阳侯府是什么样的门庭大户,若魏公子手上的物件儿真是当年楚太爷给的,只管拿出来,我虽混得不如意但在府里总有几个熟识的人,再不济塞几个大钱也能成,到时候得了内院太太的空闲把话往前一递,占着祖上的名头总也会让奶奶们见一见人的,只那边儿松了口我把魏公子往前一领,见了面,该说什么话就怎么说,还怕侯府会亏待你不成!”
魏亭打的正是这个主意,这番话实实在在如了他的意,听着舒坦。
这歪嘴实也不是个蠢的,有些心窟窿,打锣听声儿说话听音,话开半茬儿就能明白意思。
两人一拍即合,而歪嘴这般热络也是想着事儿真成了自己在其中多半得些好处,不算亏。
于是这般歪嘴就先回府去,内里有人好办事儿这是真的。他找了一个跟他老娘关系不错的婆子送了几个钱,那婆子领他去见了周夫人的一个陪房,歪嘴把因由一说,说是上头老太爷活着的时候的认识的人带着旧物找上门来。
那陪房之后果然去回了周夫人,周夫人自不会见一个不知哪来的穷小子,就吩咐了自己的儿媳妇去办这事儿。
回头歪嘴就一脸喜悦地把魏亭领去了庆阳侯府。
当日,那大奶奶歪在炕上,几个丫鬟蹲在一旁给她按摩捶腿,魏亭站在远处,中间隔着屏风只隐隐绰绰能看见一个人影。
屋内围着七八个下人却都安安静静脚步轻省,魏亭被这做派阵仗吓得不敢说话,待有一个婆子叫他跪下回话他才把事情说了,直直白白说自家遭了罪被人陷害如今一无所有,不得已没了法子这才上门来。
大奶奶叫人把物件儿呈上去,魏亭乖乖递了东西。
对方一看,还真是楚家的东西,然已然过了这么些年,那位太爷也早去了,并不知事情真假实情,有道是人走茶凉,再者这事就算是真的,侯府也绝然不会认了这劳什子的义亲,大奶奶甚至在心里庆幸,说好歹这家识相多年前没凭个东西就真的过来,不然侯府跟这样的小户贫门认了亲岂不是不叫人笑掉大牙。
是以这会儿便淡淡道:“多早年的事了,我们这些小辈也没听先祖提起过,倒这件东西也有两份眼熟,不过这府里人多事儿多什么时候丟了两件也不稀奇。如今你拿着东西上门了我也不能白让你这么走了,荷香……”她叫唤一声,旁边立马有一丫鬟奉了托子走到魏亭那边。
只听大奶奶继续道:“下半年各处都忙,我这里余下的现钱也不多,这些你拿去够你们一家下一年头的花销了,是个意思,莫嫌弃才好。”
这一番话就是不认那什么义亲,由头只说是魏亭“捡”了府里东西送回来所以给的赏赐。
魏亭打眼一瞥,托子上当着有五十两白白的雪花银,当时眼睛就看直了,心里十分激动。
丫鬟把这番表现都看在眼里,而后拿了块青布将银锭子全给包了起来,塞到魏亭手上,道:“奶奶这会儿子也忙,七八个管事的都在前偏厅等着回话呢,魏公子要是暂时不忙我领你去下处吃些点心再走不迟。”
魏亭不傻,听这话连忙退后一步抬手作揖道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了,又大声给那大奶奶道了谢,随后就跟着丫鬟离开。
魏亭捧着五十两纹银出了侯府,回头就给那歪嘴送去五两作为谢礼。
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银钱以致整个人都发了飘,家又没人管着于是便越发不知忌讳,整日往外跑,三天两头不见人,偶尔回去一趟一副浪荡无形的模样,邻里见了直摇头。私下都说魏三这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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