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有女夜泣不止,其泣如诉,低哑哀婉。
李琨循着那声音往前走,这一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栖凤宫前。
李琨有些恼火,他不是早就叫人把栖凤宫给封禁起来了么?为何现在栖凤宫中依然灯火通明,还人影绰绰?
李琨恼怒地向前一步,推开了栖凤宫的宫门,然而其中空无一人且无半点灯火。唯有带着血腥味的寒风穿堂而过,吹得李琨浑身冰凉。
“皇上、皇上您好狠毒的心肠……”
“我这样爱您、您亦说过我是您的爱后……您怎能……怎能如此待我……”
两个女声,一左一右,听起来都很耳熟,像是马家姐妹的声音。待李琨还想细听,这两个声音已合二为一。
黑暗中有个模糊的人形躺在地上,李琨朝她一看,竟然见血泊中的大马后睁开眼睛跟着化作小马后的模样,满面都是血泪地哭喊:“你害了姐姐!害了我!”
睡在林清秋身边的李琨半夜惊醒,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脑海里还荡着继后那句凄然的:“害了我!”
……是啊,他确实害了她。虽说不是他亲自动手杀了继后的,可他做的事比之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李琨讽刺地笑了一下。他身上的热汗已然转凉,夜风一透进来,骨头缝里都隐隐刺痛。
林清秋还在熟睡,像个天真无虑的婴儿。望着那张以前能让自己忘却一切烦忧的脸,李琨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林清秋薄凉得令人害怕——他为她杀了那样多的人,今后还会杀更多。而她……
林清秋从不在乎他杀了什么人,她只在乎他是不是爱她。……不,应该说她在乎的只是他有没有表现得很爱她。
说到底,她爱的究竟是他李琨这个人,还是能为了她什么人都杀,能为了她什么事都做的九五之尊?
李琨不敢去想答案,他亦不想躺回林清秋的身边。
听见内里有动静,门口候着的太监立刻机灵地拿来外裳伺.候着李琨穿上,跟着他掌了灯走到李琨身旁。
“皇上,您想摆驾何处?”
李琨一怔,头一回茫然无语。这偌大的后宫处处都是等待着他临幸的女人。他却想不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之前他和林清秋闹了别扭,又疲于应付那些成天只想把他拉床上去的女人时他还可以去栖凤宫。
如今,栖凤宫里再没有一个见着他就满脸嫌弃,但总候着他的人了。
而这一切,正是曾经对着那女子虚以委蛇的他所暗自期盼的。
也是他亲手推动造成的。
-
叶棠一枪挑飞一个人头,刹那间便风一般横穿大半个定海营,在一片狼藉中杀出一条道路来。
定海营中大多都是老将,便是那最面嫩的少年兵都已经随军两年以上,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反击经验定海营的士兵们都是不缺的。
只是昨夜定海营被偷袭之后因为四处起火黑烟不断,士兵们很难马上分清夜色中的是敌人还是同伴,一个踌躇之间往往就被蠕蠕收割了脑袋,因此损失惨重。
此时天色已亮,纵然黑烟还是熏得人流泪不止咳嗽不断,但好歹还活着的人都目能视物了。但这不看还好,一看大部分的士兵们就绝望了——地上横七竖八全是伙伴的尸体,有头的没头的,四肢残缺的,肠穿肚烂的……什么样的恐怖死状都有。
昨日还一起做饭的伙伴今日就已成残尸断臂,蠕蠕还在从四面八方地袭击过来,人数多得看不到尽头。能指挥队伍的将军不知道在哪里,一有想领着大伙儿突围的百夫长、千夫长出声呼喝,立马就会被蠕蠕群起而攻之,最后连个全尸都不会剩下。
没有主心骨在场,明知一旦分散就会被蠕蠕们各个击破,士兵们还是在蠕蠕的马蹄下四散奔逃。
烟、火,血、泪与嚎叫之中定海营的士兵们忽见一骑绝尘,马上一个看不清眉目、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的少年将军朝着蠕蠕挥枪就杀。
骑马的蠕蠕见势不对立刻口中唿哨转而围攻那少年将军。哪知那少年将军腰力了得,在蠕蠕持枪同时从左右冲杀而来之时竟一手持缰,人马合一同时立起!
左右蠕蠕不及防备,擦着那长声嘶鸣的棕马过去,将要回头就被那马上的少年将军给挑掉了脑袋。
“好……”
好俊的身法!好俊的功夫!
一脸上满是黑灰的千夫长见到此幕,竟是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扛着自己的伙伴。如此人马一体的身法他只在马大将军单骑迎战前来挑衅的蠕蠕将军时见过。据传这是马家特有的马上功夫,唯有从小就开始勤加练习的马家子嗣才能使用!
“难、难不成是马大将军回来了……?”
一个被吓懵了的士兵回过神来,他旁边大难不死的伙伴闻言立即道:“马大将军回来了!?那马老将军一定也回来了吧!”
“马大将军和国公老爷回来了?”
士气低落到极致的定海营中实在太需要一记强而有力的强心剂了。有人只是听见了只言片语,便把这只言片语当作是事实大声告知伙伴。
“马大将军和国公老爷回来了!!”
“回来了!!!”
“来了!!”
一声声呐喊化为一阵声浪,无所谓是谁起的头,也无所谓是不是真.相。
未凉的热血重新滚动,乏力的双手再度握紧手里的刀枪剑戟。哪怕刀刃已卷,哪怕枪头已掉,大历边关的最后一道防线依然坚守在铜城之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拦住蠕蠕们向关内侵袭的脚步。
叶棠马不停蹄,枪头裂开掉下干脆就用先端开了花的棍子捅穿了一个蠕蠕传令的喉咙。旋即她猛一拉缰,抽出腰间长剑在人立而起的马上剑指指挥了此次偷袭行动的蠕蠕将领。
“跟着我!!杀啊!!”
“跟着将军!!!”
“杀啊!!!”
一声爆喝,无数处响应。像是要将郁结在心中的愤怒、恐慌、动摇、悲痛、憋屈统统扔出体外,定海营中的将士们无一不爆发出自己最大的音量。
霎时间那“杀啊”的声音犹如山崩海啸,不光吓得那方才还志得意满的蠕蠕将领脸色发黑,甚至吓得那蠕蠕人骑的战马都不安地踱着蹄子连连后退,就算被马鞭抽了仍然打着响鼻不想上前。
前来偷袭的蠕蠕其实人数并不算多,只是他们占了先机,又用放火制造了大量的混乱,还将定海营中的士兵们打散后一小群一小群的逐群歼灭。
现在定海营里有了领头羊,人心渐定,这群蠕蠕们也就威势大减,不复先前。
定海营深处粮仓附近,一容貌秀丽宛若好女的少年士兵灰头土脸地半跪在地,浑身汗出如浆。他早已战到力竭,连膝盖都在打抖。可是就在此刻,就在这声势浩大的呼喝声中,他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又找回了自己的骄傲。
“杀!!”
见手中卷刃的匕首已然无用,少年士兵狞笑一声,竟是弃了匕首就扑向那想要放火烧掉定海营粮草的蠕蠕,硬生生用牙齿咬开了那蠕蠕的喉咙。
“将军、回来了……?”
另几个于其他位置坚守粮仓的青年们亦是满身血污。听见外面的呐喊,几人纷纷发抖,却是激动的。
“……将军果然不会背叛大历!将军,果然没有战死!”
泪水在青年们的脸上冲开几道白痕,粗鲁地拿手背揩了一把挖煤脸,青年们眼中锐光闪闪,即便再对上人数多于他们好几倍的蠕蠕也不曾怯懦。
他们已然确信:今日定海营不会失陷。大历的最后一根脊梁不会被踏碎!
望着叶棠不管不顾直接单骑杀入定海营中,马剑第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要被妹妹的乱来吓秃头。待见杀了一个折返回来的叶棠神色不善地对他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将残兵汇聚起来!?”马剑这才回过了神。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儿发麻。不是怕的,也不是被吓的,他是……
兴奋的。
于是听见有人问:“马大将军回来了?那马老将军——”的当儿,他立刻命令马家的门客分散并高声呐喊:“马大将军和国公老爷回来了!!”
接下来马剑就像做了一场梦,或者是在茶楼里听了一出戏文。
他看见叶棠身后很快汇聚起一股人流,而那人流很快就成了人海。
明明无人识得叶棠,所有将士却都自发地跟在她身后,与她同进退、共生死。
叶棠也完全不辱这些人的信赖。她一路前行所向披靡,杀得蠕蠕们仓惶四散,鸣金收兵。
可惜蠕蠕们这时候才想要鸣金收兵已经迟了。马上的叶棠一拽缰绳就向旁倾身,跟着轻而易举地从一士兵的手里拿来一支长.枪。马儿仿佛就是她的双.腿,她想停就停,想跑就跑,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借我一用。”
叶棠与那突然被拿走了武器的士兵说了一声,不等对方拼命点头就已一夹马腹迅速上前。
如同标枪选手那样在马上摆出姿势,叶棠在所有士兵们的面前一枪投出。
这一枪正中那逃走的蠕蠕将领,直接把那将领和他的战马钉在了一起——谁让他皮盔上插着几根冲天而起的骚包锦鸡毛,就是混在人群里逃走也显眼得厉害?叶棠想看走眼都难。
和战马被钉在一起的蠕蠕将领一倒下就被其他蠕蠕的战马踩到了脚下,顷刻间一人一马就成了一滩碎肉。
叶棠见还有人想追,立刻拉住马儿回身道:“穷寇莫追!先清理营中剩下的蠕蠕!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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