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向东望去,尚带几分灰蒙的天空在东方泛着丝丝微白,太阳尚未升起,整个大地仍处于黑暗之中,唯那丝丝微白给这片黑暗带了几分柔光。

    脚下的青草抽发着慵懒的腰肢,马儿啃食着,时不时的嘶鸣几声。

    不远处便是成片的营寨,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里是黄河边,是朔方,是边塞,是将士们屯田驻扎的地方。

    趁着天尚未亮,众人尚在酣眠的时候,杨木兰拽着马儿走到了这条隐蔽的小溪流边,开始洗浴起来。

    如今正是秋初之际,天气仍是炎热,每日的酷热着实让人难受的紧。

    而她既不能和其他将士一样,光膀子避暑,也不能随意和其他将士一起下河摸鱼,只得在这个时间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洗浴。

    溪水清澈清凉,带给了她极大的慰藉。

    从十五岁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进入军营后至今,杨木兰在这朔方待了两个年头。

    两年里她战战兢兢的生活着,极为认真的做着一名普通的骑兵,在战事来临时英勇杀敌,在春夏之际开垦屯田。

    不过作为一名骑兵,一名在军营里混迹了两年的骑兵,既没有战死沙场,也没有升官进爵,这种运气着实是让人佩服的。

    她的想法很简单,当一名最普通的兵,不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不过命运捉弄,在前不久冬季的一次抗击匈奴的战役中,一只流矢向指挥骑兵的车骑校尉辛裕安射来,她眼疾手快的给了校尉的马屁一鞭子,当即救了他一命。

    于是乎,此事过后,辛裕安便对她这个恩人以礼相待,甚至在知道了她入伍两年依旧保持着普通士兵的好职位后,特意帮她的战绩总结了一番,让百里将军给她封了个副尉之职。

    自此她也从十五人营帐移向了五人营帐,换了个高档点的宿舍。

    不过对于她而言,却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生活上方便一些,却也意味着更加的受人关注了。

    一个隐藏身份的人若是时时刻刻的被人关注着,只怕这个身份不用多久便会被看穿。

    杨木兰微皱着眉头速速的洗去一身污垢,一点也不贪恋这份难得的清凉,随后隐在石后,将铠甲穿戴整齐后。

    又从地上抹了一把泥灰修饰了下脸庞,这才拉着正在吃草的马儿,向着营帐走去。

    此时天才刚刚破晓,照例带着马儿来到石槽前,喂养着上好的饲料,马是她两年来最忠实的朋友,也是作为一名骑兵最不可或缺的伙伴。

    她甚至给她的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春雷。

    这是她在家乡东市花了自己织了三个月的布匹才买回来的骏马,是一匹屁股带着点白斑的黄棕马。

    又过了一会,天才亮全了,营帐中的将士们也纷纷出了帐子。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即便天亮全了,也不过才卯时五刻,校场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不少新兵,开始有模有样的操练起来。

    以往在清晨操练结束后,士兵们便会回到田地里照顾庄稼,不过从半个月前起士兵们便一心一意的操练着。

    迎接着余下短暂的秋季和那漫长的寒冬,迎接着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匈奴骑兵。

    她也丝毫不懈怠的加入了操练,拿着一柄□□,一招一式的练习着。

    在这样的训练下,在她下意识的苦练下,她的力气并不差,只是个头要比同龄的将士要矮上一些,当然这些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待训练结束后,便到了饭点。

    “杨兄弟,你倒是向来勤奋,每天都来这里操练。” 辛裕安骑着一匹壮硕的黄马慢悠悠的与她一同走着。

    他知道只要想找她,每天在这个时候来校场找定是没错的。

    “没办法,为了秋冬的战役努力训练是必需的,我身体不够你们健壮,只能以勤补拙了。”出口便是清脆的少年声,她很庆幸自己以前因为兴趣和卖货的挑夫学过伪声。

    辛裕安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木兰,看着她那脏兮兮的脸,只觉得五官这样好看却整日邋里邋遢,实在是可惜。

    “杨兄弟,下午一起去河边摸鱼怎么样?也顺道可以好好洗个澡,夏天不比冬天,身上天天操练弄得一身汗,时间久了,发污发臭的,到时候军妓营的女人们可要嫌弃你了。”

    杨木兰俊脸微红:“不了,我昨天才刚刚洗过一回,这脸只是早上刚刚蹭上的尘土,不碍事。”

    “对了,我来找你有件事情要和你说。”辛裕安看了看天,似乎有些不舍,斟酌了用词道:“杨兄弟,以后你就不归我的骑兵营管了。”

    辛裕安比她大上七岁,虽然只是二十四岁,脸上却是蓄上了粗犷的络腮胡,看起来远比真实年纪大上些许。

    自从杨木兰做了副尉后,便一直在他身边任职,平日里两人倒是处的来,常常在一起聊着战事聊着家常,有事没事的也会一起去田地里帮忙干农活。

    杨木兰听着他的话,带了几分疑惑看向了他。

    “这是百里将军的意思,将你和其他三名新任的副尉连同八百骑兵一起划归给了新任的校尉带领,明天报到。”

    “是新任的百里校尉?”杨木兰想起那新任的校尉是谁了,前天她跟一众将士围观过那将军之子。

    现下说起他,她脑海里还能浮现出那人的身影相貌来。

    只不过在她看来,这个将军之子未免书卷气太重,来军营也是穿着一身长袍广袖,即便骑着马看起来只是个文人而非武将。

    “跟在他后边有利有弊,利处是不用频繁拼死上阵杀敌,对战机会少了,可以保全性命;这弊处自然也相对的便是获得战功的机会少了,升不了什么官。”

    听到最后一句升不了官,杨木兰心头又舒朗了几分:“只是可惜了,以后我们并肩作战的机会变少了。”

    “你这表情我可一点也看不出可惜,如果真的觉得可惜,待会一起去好好的喝一杯,前阵子我新买的葡萄酒还存留不少呢。”

    加官进爵成为将军也不过终是虚名,若是一命呜呼那便是什么也没有了,人人皆是惜命,自己也是如此。

    若是可以,他也想跟在新来的少年校尉身边打打酱油,能够苟全性命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那好,到时候校尉可别心疼酒钱了。”她会喝酒,即便一连喝上半斤这葡萄酒也不见醉意,不过这般能喝倒是她自己以前也从来不知道的事情,直到入了这军营,她才发现自己竟是个千杯不醉的好苗子。

    第二天晨练饭后,杨木兰便同其他三名副尉一同去信任的百里校尉营帐前报道。

    营帐是普通的校尉营帐,虽与普通士兵的营帐不同,却并没有太大区别,四人站在帐前,士兵进去喊了一声,随后帐子才打开了。

    ……

    百里溪早晨醒了便坐在营帐里洗漱整理,用过早饭后并没有急着出帐,仍是待在营帐里。

    他从家乡天水到这朔方竟是花了六天的时间,整日整夜的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他想他的屁股再颠几天定会在马鞍上磨出茧子来。

    六天里的风餐露宿可算是让他领教了这个条件差劲的古代。

    前世里他作为一个医生,在来到这里后,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医疗卫生。

    他可不想到时候自己在战场受伤的时候,军医用没有消好毒的刀具给他拔箭头,甚至为了止血直接给他来一记烫红的烙铁。

    只要一想他可能要面对这种止血方法面对这种消毒方式,他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他作为医者根本无法容忍的事情。

    眼下在他看来,早些获得合格的消毒药品才是首选之重。

    不过从现实看来,当前最容易获得的消毒品只能是酒精了,只不过这个时代是没有蒸馏酒的。

    要想将普通的酒变成酒精度数75的具有消毒作用的医用酒精,还需要蒸馏器具。

    现下他便坐在案桌前,手拿着细细的毛笔,开始手绘蒸馏酒精的器具结构图。

    四人进了营帐,一眼见到的便是眼前的这副优雅的文士绘图景,微楞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百里校尉。

    百里溪手里的图大概模样都已经画好了,还差些细节,当下他停了笔,抬起头来一一扫视着四人,只是视线在扫到杨木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杨木兰身高大概一米七,虽然在一群从小吃不饱长不高的士兵里还算是中等的个子,不过在这几个男人身边并不算高。

    只是面庞在他看来实在是过于漂亮了,即便面容灰尘遮掩,可是那份柔和靓丽是真真切切的。

    四目相对间,百里溪多打量了她几眼,复而看了看卷宗上的名字,直直的看到了那熟悉万分木兰两字。

    顿时心中微动。

    试探性的出了一声:“你是杨副尉?”

    “正是属下。”

    听着这标准的少年音,百里溪期待的内心略带了几分失望。

    若不是这实实在在的低沉嗓音,他简直要怀疑眼前的杨木兰杨校尉个女孩子了。

    也是,就连真实的世界里都不一定有木兰,这架空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有木兰呢。

    而这卷宗上写的也是杨木兰而非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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