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当前最大的折磨，将士们的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都是勉强撑着精神。
百里溪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腹中饥饿而变得心情燥郁。
作为一个校尉，如今已是饥一顿饱一顿，普通骑兵更是可想而知，这片高地上的能吃的草根也已经被挖了出来咀嚼着，俨然已是撑到最后的极限了。
匈奴的常规突袭从昨夜便停了下来，看样子应该也是要准备发动总攻，给这支强弩之末最后一击了。
他握着手里的长、枪，用衣摆擦拭着这处已经干涸的血迹。
“校尉，很快又会有一场战斗了吗？”木兰见他在擦拭着手里的兵器，当下咬了咬发白的唇，振了振精神。
她跟随他时间并不久，但是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却也发现了他的小习惯，他总会在准备战斗前擦拭兵器，尽管兵器已经很干净很干净，但是他仍是会擦拭一番，就像是某种战前仪式一般。
匈奴向来夜袭繁多，极少在白天组织偷袭，现在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时分，这种时候他们也会来吗？
百里溪却是点了点头，继续仔细擦拭着枪、身：“昨夜匈奴没有偷袭，必然是在蓄养精神等着今天的一战，你看这阳光如此明媚没有沙尘狂风，不正是决战的好时候么？”
木兰咬了咬唇，她明白这个时候决战意味着什么，只是她不太愿意相信罢了：“我们占据险要地势易守难攻，这些天匈奴也都没有大规模进攻，今天他们一定会组织进攻吗？”
“这几天来匈奴夜袭既是骚扰也是试探，试探我们这边的军队状况。”顿了顿，百里溪微叹了一口气：“在大规模决战前也许会先让人过来劝降。”
看着他略显坚毅的面庞，漂亮如星的眸子，以及那眉眼间无法掩饰的落寞情绪。
她忽然有种想要伸手抚平那眉头的冲动。
见他眸光突然看向了自己，一种莫名的慌乱占据了她，好似正在做着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
木兰迅速掩藏了那份莫名的慌乱，重新对上了他的眸子，咬住了内腮：“不管如何，这最后的决战，我会跟随校尉誓死不会投降，拼尽全力奋勇杀敌。”
死不投降的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百里溪看着她坚毅的丽瞳，心中顿生怜惜之感，他真的不想让她这样死去。
为了那份高位赐予的荣誉，去拼命，去战斗，醉卧沙场马革裹尸。
这不是他所想的，他从没有这种想法。
他的初衷想的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保护这一方百姓不被匈奴劫掠烧杀。
战斗有输有赢，投降在他看来只是一种选择。
只不过现在的皇帝好大喜功，耻于投降，连带着朝野上下也将投降当作了不耻之事。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便又被他压在了心底里，只是淡淡笑了笑。
因为他明白不管他如何所想，眼下也改变不了这种将死的困境。有时候真实的想法在心底里想想便够了。
不多时，匈奴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在战前派来了使臣前来劝降。
结果也同样不出意外。
平虏将军以及其他几位将校皆拒绝投降，使臣愤恨离去。
最后的战斗毫无疑问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擦拭完了枪，他便要去看看与他生死相依的战马，他的这匹马是他的小舅也就是平虏将军王仲平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现在他便要带着它一同赴死了。
他的马已经比十天前瘦弱了些许，虽然他努力的精心喂养着，只是这里的枯草哪有什么太多的养分。
这是一匹黄棕马，脖子上的鬃毛像一条黄色的丝绦一般靓丽，如今这般靓丽的颜色也暗淡了几分。
正在整装的时候，不远处的军队里忽然传来了一片哄闹之声。
随即哄闹声愈演愈烈，竟是隐隐带了七八分冲天的火气。
木兰见百里溪骑马朝吵闹声赶去，当即也跟着骑马追了过去。
“什么事情，如此喧哗！”
众人见百里溪过了来，喧闹之声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为首副尉的当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眉眼间带着十分的怒火：“启禀校尉，强弩将军率领了一千五百多骑兵向匈奴投降去了。”
百里溪的视线朝着那方向轻瞥了一眼，便见远方那一千多骑兵正朝着匈奴大军的方向投奔而去。
百里溪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捏紧了长、枪，语气是少见的严肃：“消息告知平虏将军了吗？”
“属下已经派人去禀告了。”
百里溪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燃起了火焰，若战便战，若降便降，这样扰乱人心的举动着实让他心中愤怒。
这支军队本来在这些天的消耗中，只剩下了四千骑，如今他又带走了一千五百骑，便是几乎一下子少了近一半人。
所幸的是强弩将军樊廷只是个杂牌将军，手下能够支使的兵力并不多。
只是剩下的那两千多骑兵，知道了此事，心中刚燃起的士气应该很快便要瞬间消弭了。
毕竟能活着谁又想死呢？气节于普通的骑兵而言终究还是比不过苟活。
木兰微闭了眸子，她没有想到发生的会是这样的事情，她也基本上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发展了。
军心涣散，随后便是彻底的不战而降。
她仍记得那日里收编的副尉卜多说的话。
即便接受了投降，可左贤王会那样大度的放过百里溪吗？
不论是投还是战斗，他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一种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想到这里，木兰的肩头被人伸手拍了一下，这让她猛然睁开了眼。
侧头一看，便见百里溪眸光溢彩，嘴角咧开会心的笑容，那样的笑容还是她第一次见，耀眼夺目，寡欢的心情好似也连带着消减了几分。
只是这样的笑容让她有些意外，一瞬间懵了一下，她听见了他略显激动的声音。
“木兰，你看西南方向！你看那边正与匈奴交战的骑兵！”
杨木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处竟是黑压压一大片骑兵正朝这边突围而来，那些骑兵举着的正是百里将军的黑色旗帜。
“那是百里将军的队伍！”木兰见此忍不住呼喊了起来。
这样的喜悦足以冲散连日来的阴霾。
众将士方才低落至谷底的心情转瞬即逝，纷纷雀跃激动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奔走相告。
这样的支援重新点燃了整支军队的士气与希望。
很快，平虏将军的命令已经传到，全军整装，击鼓进攻，向着西南方向突围，与百里将军回合。
全军士气到达顶峰，将士们如同猛虎一般向着高地下的平原冲去，与匈奴骑兵混战起来。
当下双面夹击之下，匈奴骑兵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且战且退，两军也就此重新汇合起来，向西南方向突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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