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泥石流

    只要发表一番慷概激昂的演说, 这些人就会醍醐灌顶, 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然后众志成城一致对外?

    这是什么好孩子晚安的童话剧情?

    这和写几本充满了人生哲理的书出版,就以为能改变世界有什么不同?

    事实是, 比起未雨绸缪, 人们更喜欢亡羊补牢——往往在灾厄发生之后,才忙着救火。

    但这次……有些不同,它已经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如果珂芋能够早个两百年出来, 挽回的机会, 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很可惜……已经迟了。

    所以,与其让敌人瞅准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倒不如逼迫其提前发难, 就算被砍一刀,也总比被命中要害比较好。

    这才有了她之前的发言。

    当然, 虽然也知道, 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但这么多人都宁可把眼睛蒙上, 都不愿意看一眼真相。

    珂芋是有点不高兴来着——她不生气,真的没有生气!

    如果你要问,是什么给了这些人如此叫嚣,无视眼前危机勇气……当然是儒门啦。

    千年以来,儒门都是芗城的保护伞,芗城人已经习惯了在儒门的庇护下生活, 理所当然的认为其不可能倒下,就算自己搞点小动作也是一样的——这也是儒门保护过度的后遗症吧。

    长久以来,儒门只让芗城人看到胜利,却没有让他们看到,自己身上早以遍体鳞伤。

    儒门还剩什么呢,千年前庇护天下苍生,文圣和文圣的弟子们全都没了,文脉被严重透支,文运差到错过无数次翻身的机会,受限于文运和文脉的状态,新的化神境寥寥无几,经济还因为从不剥削芗城人和外部的压迫而十分拮据,一本《千字文》都舍不得扔,代代书童相传,用了一甲子的时间……

    这个悠久的门派早以伤痕累累,垂垂老矣,然而名为芗城人的婴孩,越长越大,嗷嗷待哺,不禁风寒,压得这个老人喘不过气来。

    集市内的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人是很复杂的,有些人不愿意面对真相,非得等到灾厄扑到脸上,才知道大难临头,有些人碍于面子,不想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也有人,从一开始就很冷静,或者是,被珂芋那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给刺激到了,短暂的抒发情绪之后,冷静了下来。

    这些冷静的人,只占三成不到。

    更多人,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情绪逐渐过激。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的手,他拾起一个鸡蛋,准头不错的砸向珂芋——当然,这完全没能成功,夫子郝策一挥衣袖,接住了鸡蛋。

    这位老夫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谁砸的?!谁敢砸?!站出来!”

    老夫子的愤怒的神识一扫全场,所有人都感觉心里哇凉哇凉的。

    你别说,儒门的夫子发话,和珂芋这个外来者喊话,效果就是不一样。

    夫子郝策当然知道鸡蛋是谁砸的,正想把这人揪出来,但珂芋却抬手,表示不用了。

    “很好,至少还会痛得跳脚,还有反应,”珂芋的声音冷静,说着谁都料想不到的话,“这说明你们内心中的某一处,对这一切还是留有疑虑的,如果只是当成无稽之谈,一笑了之,连怀疑都没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比不愿从美梦中醒来更可怕的是,根本不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珂芋看向夫子郝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了,这些人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数。”

    说罢,她示意一脸呆滞的茗霜玉赶紧收拾收拾,大家准备撤了。

    而茗霜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还有大家在琢治排练了这么久的剧本,全部都……白给。

    嘤嘤嘤,果然上仙根本不想好好做生意。

    珂芋对此只能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其实,她本来也是想要好好谈一笔生意的,毕竟她才刚刚露了一手,让外边以为文圣还没有狗带,这会让觊觎文脉的玄皇们,稍微收敛一些。

    在接下来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内,应以试探为主,主要是摸摸虚实,看看文圣是不是真的苏醒了,瞅瞅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然后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这……与观棋子这个半疯的棋宗宗主有什么关系呢?

    他大概率会一意孤行,意图扭转棋局。

    做为棋圣,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因为外来压力而输掉棋局呢?

    而他的一意孤行,任何行动,都会被珂芋利用,成为敲醒芗城人美梦的警钟。

    但是,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观棋子的一意孤行,并不是从被勒令暂时停手开始,而是在这之前就开始了!

    一步错,步步错。

    似乎是因为慢慢下了三百年的棋局,观棋子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或许,也是有想到,可能某个玄皇并不会让他下完这盘棋。

    所以,一些可怕的布置,其实从几个月前起,就已经开始了。

    观棋子的棋盘,因为其混乱的精神状态,导致每颗棋子内包含的影像都缺乏逻辑性和时间性,外人很难完全解读。

    珂芋不想折磨自己,所以就没怎么看。

    但很无聊的青鸟,全当饭后烧脑解谜看了不少,就在刚才,阿余前辈告诉她,往西边瞧瞧。

    珂芋从昆仑玉女那边的分神,重新凝聚了一道,然后往西边乘着雾舟赶路,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她隐隐嗅到了不妙的气息。

    按部就班,慢慢改变,谋定而后动,就什么都迟了,这才有珂芋的突然变卦,将话题引向了一拍两散,茗霜玉小姑娘差点直接哭出来的方向。

    对此,珂芋也有反省。

    毕竟在琢治,珂芋习惯了万事都在掌握之中,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就算出现意外,也翻不出她的掌心。

    已经习惯了计划书精准而高效,环环相扣到如同艺术品。

    但到了外边,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精准和高效,反而意味着,当意外出现时,接下来的步骤将全部被打乱。

    因为分神不是本体,难以把控全局,难免有没发现的意外掺和,所以珂芋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出门在外,要多准备几个备选计划,不管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的计划留足容错率。

    见几个孩子已经开始收拾了,珂芋又望向这些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的芗城人:“我和你们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怜悯你们,担心你们以后如何,因为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每当你们违背儒门忠告的时候,就像在芗城上撒了一把土,你们暗自窃喜,发现一切都还好,对儒生的告诫愈发不以为意,却没看见,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支撑着越来越重的土堆。”

    “本来,一切都还好,虽然你们很不要脸,但一切都还在儒门的可以支撑的范围内,可现在,外边的修真者们,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等不及你们慢慢往自己身上撒土了,他们准备了好几场泥石流,你们猜,儒门能顶几次?”

    “做好心理准备吧,最多五天,泥石流就要来了。”

    “我之所以和你们说这么多,是因为,反正你们都药丸了,那至少要在最后,对保护你们几百年的儒门,表达一下谢意吧?”

    “别死到临头,还在怪儒门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们,忘恩负义,死得这么难看,明明是文火鼎盛之地,却沦为千百年后的笑柄。”

    “是老样子缩在儒门身后,等着儒门死去,然后紧随其后;还是拼死一搏,与儒门并肩作战,谋求一线生机……自己想吧。”

    夫子郝策脸色连变了好几下,他几次想要开口打断,然而珂芋却以神念涟漪告诉他,让他赶快组织一批儒生,前往西边支援狼群。

    这位老夫子意识到情况有变,这会儿正以神念涟漪,交待在场的另外两名儒生,一个赶回儒门报告,一个等会留下来安抚众人情绪。

    说完这些,珂芋就带着琢治一行人走了,陆二甲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想了想,脱下脸谱面具,以最真诚的表情安慰大家:

    “各位,其实也不用太悲观,你们比遇到上仙之前的我们要幸运得多——”

    “至少,你们还有得选。”

    而他们这些从柏溪城逃亡的人,没得选。

    不顾众人被惊吓的表情,这群人终于走了。

    集市内的人们,陷入了可怕的沉默,空气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面前的女修气急败坏,甚至歇斯底里,又或者直接气得动手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相信,对方不过与以前出现过的某些修真者一样,是在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可偏偏……偏偏她至始至终都这么冷静,都这么冷漠,每一句都像是压在心上的冰块一般冰冷。

    真的……有严重到这种程度嘛?自己不过是贪图了一些小钱,难道还真能天塌了不成?

    此时此刻,就算是那些外来的掌柜和伙计,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位于众人中央的老夫子,寻求解释。

    刚刚才与一堆商贾磨完今年芗萱收购价的夫子郝策,面色愁苦——如果是西边,他能猜到一二。

    但……这种事情,该如何与相亲们道来?

    夫子郝策不顾形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袋。

    少顷之后,他做出了决定,承认了:“正如羽仙子所言,芗城将有大难,恐怕就与千年前的那场大灾厄一样,儒门无法护所有人周全。”

    芗城外,珂芋打量着昆仑玉女,后者大呼不妙,但却有些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重写了三次。

    砍掉了至少4000字,怎么写都不满意……感谢在2019-12-26 00:08:10~2019-12-27 02:4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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