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计两个时辰的墨影进入了尾声。
自从那次离开之后, 狼孩就几乎没回过芗城。
儒山封山, 自此与外界彻底隔绝,儒山弟子下山,在芗城建立儒门, 至此, 除了少数弟子之外,大部分弟子,一生都没能再回儒山。
新来的弟子遥望着据说是儒山所在的云端, 期待着儒山重现世间, 然而这份期待,注定如冰花烤火,没得结果。
人族每过一甲子则三代同堂, 百年下来, 连当年狼群入城的故事,都变成了年轻人的戏曲表演了。
而芗城人在度过了又一个安稳的百年之后, 却没几个人, 有离开文芗洞天,到外边去闯荡的想法。
嗯……这个锅是儒门给芗城人扣上的, 真还不能怪芗城人没有进取心。
前文也提过,自从黔玉之祸后,修真者们心灰意冷,坐视凡人自取灭亡,而凡人自身的问题也很大,想想吧, 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情况下,还要讲道德和道理……
有人坚持,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放弃。
这正是文脉和文运被透支之后的体现之一——礼乐崩坏。
当然,前文还提过,与其说是文脉给所有人上了道德枷锁,倒不如说是世人的道德伦理和思想,升华后组成了文运和文脉。
从珂芋目前学到的知识来讲,如果所有人都有较强自制力和道德感,实现品德的自我升华的话……文脉,说不定在八百年前就实现自我复苏了。
文脉透支的本质是啥呢?
就好像,小明看到有人遇到困难,略加思索,发现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去帮把手,然后,这份助人为乐的记忆被抽走了。
这就是文脉透支的本质。
但,就算没了这份记忆,如果又碰到同样的情况,小明就算因为有急事没停下来帮忙,也不会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对吧?
然而……人族,成功对上述问题交出了肯定的答卷。
这一答卷让文脉更加窘迫,儒门不得不每年都举行大小祭礼,大肆修建文庙,让信众香客持续贡献香火愿力,禁止一切对儒家学说不利的思想,勉强维持文脉的稳定。
连滋养都说不上,勉强维持情况不继续恶化而已。
所以除了祭礼和香火之外,儒门还让芗城人闲暇之余多读圣贤书,多参与文化娱乐。
于是,芗城人养成了将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拿来陶冶情操的习惯,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无不要求孩子自幼熟读大量圣贤书,熟知十八礼,并在六行、六艺中,至少有一两样能拿得出手。
另外,还专注于复辟在连番大战中,支离破碎的文化传承,比如只剩残卷的乐谱和失传文射等等。
这都是为了复苏文脉,本身没有任何错误。
然而……
芗城人……逐渐变得奇怪。
导演又给出一段优秀的组合镜头,在镜头中,芗城平民,每天早晚必须去家边的文庙上香,晚上睡前必须一家人一起念书。
书香门第,家中礼乐和舞袖日夜不息,六艺、六行之外的活动,都被认为是道德败坏,不尊重儒家学说的劣行。
也就是说,除了基本的生活所需之外,芗城人把所有的生产力和精力,都放到了歌颂儒家上,与此有异的思想不被允许。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芗城人的审美,开始逐渐同质化。
在墨影中,芗城人的穿着和用品,花样越来越少,样式愈发统一,连颜色都开始减少。
某一刻,墨影静止,镜头推进,一条街上的芗城人,服饰只有黑白青三色,少女们在最美好的年华,梳着同样的发型,戴着造型差不多的簪子,画着一样的眉毛,涂着一个色调的唇脂。
即便是那些不喜欢这种装扮的人,也在极力让自己与旁人没有区别,不敢穿自己真正喜欢的衣服,不敢在打扮上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当多数人都变得不大正常的时候,剩下的正常人,反而变成了不正常的那一方。
某一天,当狼孩久违的回到芗城,去墓地给老朋友扫墓,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芗城人,就连笑容的幅度,都变得完美符合儒家的君子笑。
乍一看,就好像所有芗城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狼孩一个哆嗦,感觉到了某种大恐怖,吓得手里的香都掉了,下方的坐骑嘴一张,直接叼住。
旁白响起:
“这让狼想起了关于无忧谷的传说,据说那里的人,痛了不会哭,感觉不到悲伤,所有人都带着一样的笑容。”
“老实说,咱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芗城被无忧谷袭击了。”
狼孩不知道为啥会这样,不过他知道,芗城这百年都是儒门在照看,于是,他跑去把百里明知揍了一顿。
无辜的百里明知,那会儿才刚刚结束了徒儿想要将自个儿踹下台的讲话,刚刚成为快乐的儒门门主。
那是上代门主的锅,他不背!
后来,儒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便逐渐放宽了种种限制,以此为戒,自那之后,不再过多对芗城人灌输思想。
但……芗城人,显然并不具备足够的民智,来享受这份安逸的自由。
在黔玉之祸数百年后,黑域虽然没有消退,但变得稳定了许多,这让通商和交流变成可能。
来自神都的商队,在到达文芗洞天后,惊喜的发现,这个穿界门数量众多的洞天,受创轻微,非常适合作为商队的中转站。
在钱面前,大家都很诚实,为了能赚更多的钱,芗城人将目光瞅向了商队愿意高价收购的芗萱,并大量种植。
此时,令观众们不理解的落子声,在墨影中接连想起。
到这一步为止,虽然对听起来异常冰冷的棋盘落子声感到心底拔凉拔凉的,但观众们还是淡定的。
并且有一种“啊,总算是讲到我晓得的地方”的那种心情。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什么都不懂。
瞧着瞧着,观众就诡异的发现,此时的芗城,与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有着巨大的差异。
首先是,一开始芗萱的成交价,普遍不及今天的二十分之一,甚至出现了恶意压价的现象,而且商队对儒门也没啥尊重的,问起文庙,商队们都是一脸懵,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
什么承天护运庇护苍生,什么儒门大恩大德当铭记在心?
——这和我们这些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有什么干系呢?
明明与自己所知的历史有着极大的差距,但观众们却从商队的漠然中,感觉到了真实——对,比起现在的外来商会们,一边对儒门当年的壮举感恩戴德,一边满脸笑容的用亏本价收购芗萱……
这些商队,对金钱斤斤计较,对芗农压价,坑害不懂市价的芗城人,对儒门的漠然,彻头彻尾,一切为自身利益出发的嘴脸,反而更加真实。
儒门一开始也不知道这背后有问题,不如说,还不知道外边已经变天到何种程度,只是觉得这是好事情,芗城应该好好利用自身不多的优势,扩大儒门的影响力,文脉复苏仿佛指日可待。
然后,就是外界对儒门的各种打压——儒门对待凡人过于仁慈,这和当前修士界的主流想法,实在是过于三观不合。
实际上,哪怕是对凡人压迫没有那么严重的地方,神道以外的修真者,举手之劳就算了,是不大可能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凡人的——这个行为本身,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也正是因为外边的不待见和芗萱被恶意压价,文芗商会才会成立,独立自强,但……此时的商队,基本上都由儒生组成的。
芗城人,早就没有獠牙了。
那么,芗萱的价格,是从什么时候突然提高的呢?
大约是又过了五十年,如今观众们耳熟能详的几个大商会,突然提高了对芗萱的收购价,这让其他小商会快速退出芗城的舞台,形成垄断。
与此同时,狼群也发现,领地之外,原本十分安分的妖兽群落,似乎发生了不妙的变化,数个群落更换了首领,这些首领……明显是外来者。
经过狼群的暴力调查,狼孩很快发现,这些外来的妖兽首领,甚至是大妖,背后都有修真宗门的影子。
狼群,自然是选择将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妖兽群落撕裂。
可是,当狼群撕裂了这几个不坏好意的群落之后,更多的大妖和高阶妖兽,被送到了狼群领地附近。
一次更比一次多。
由于开了上帝视角,越杀越多的妖兽,显然给了观众们极大的心理压力。
面对着杀不完的敌人,面对着不管狼群杀掉多少大妖都沉默的幕后黑手,狼群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单靠厮杀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敌人的目的。
此时此刻,每个观众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就好像突然惊觉自己坐在一辆驶向悬崖的马车,明知道情况不妙,但已经上来了,哪里还有下去的道理。
不知道这辆马车最后是会停在边缘,还是坠入深渊。
儒门当然也察觉到不对,警示芗城人小心这些背后有修真宗门的商会。
一开始,大部分芗城人确实听话,但眼见小部分人发了大财,成为人上人,慢慢的,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
儒门对此,当然采取了措施,虽然不会像以前那样,过分的规划大家的生活,但出台一两项律法还是没问题的。
追加律法大体是,禁止未经儒门允许,将芗萱卖给外来商会。
还有就是,不得私自将农田改成芗田。
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你不给外来商会随便做芗萱的生意,那我商会里头有个姑娘,是我女儿,看上你们芗城郎了,嫁到芗城来总行吧?
那好,女儿到芗城了,咱们就是一家亲了,籍贯都改了呢,女儿在芗城开个商号,操持芗萱贸易,你总没意见吧?
当然,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呢,女儿派遣商队到外边做买卖了,我也同行,帮衬着点,你没意见吧?
针对外来商会各种曲线救国的策略,儒门又对律法加了很多补丁,但,不管加多少补丁,他们总能找到漏洞。
另外……变化的还有芗城人。
在他们眼中,儒门的告诫、警示和为此出台的律法,逐渐从应该遵守的规矩,变成了挡我发财路的阻碍、不懂变通的书呆子、烦人的儒家弟子。
渐渐地,虽然不敢明着违抗儒门的命令,但,他们会偷偷将一部分芗萱高价卖给外来商会。
也就是芗萱走私。
后来,为了躲避城门守卫的盘查,他们会将田里收获的芗萱,直接藏起来,在野外秘密建立芗坊,然后直接与外来商会的代表碰头。
首先察觉到这一点的,自然是狼群。
“这是背叛,狼最为不耻的行径,但……一开始,狼群也并未采取任何过激措施。”
大体上,就是狼群一旦发现隐藏起来的芗坊,就直接将里边的人全部抓住,交由儒门处理。
但……这事儿传出去之后,这些叛徒就和外来商会商量,觉得一定要给这些看门狗一些教训——对,漫长的时光之中,狼群的身份,在某些人眼中,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狼孩和狼族大妖的身份,已然自然十分尊贵,但普通狼妖……某些芗城人,可没觉得狼群总是盘踞在芗城周围,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毕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狼妖旁白如是说。
这些叛徒设计了一个相当精妙的陷阱,普通狼妖在这样的陷阱之下……猝不及防,牺牲了十几个兄弟。
但后续的狼群蜂拥而至,与里边的同胞里应外合,拆掉陷阱,将这些外来商会的打手全部咬死。
至于芗城叛徒,狼群到底是没下嘴,只是全部绑到芗城。
谁知道,这个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叛徒,被交接给儒门弟子的时候,突然抱住儒门弟子的儒袍,痛哭流涕的大呼:
“先生,救我!狼杀人了!救我!”
“几十个人,我手下的武夫,全被狼咬死了!您可得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这人应该是还没搞清楚情况,以为凭借自己手里的关系,打点一下,最后不过是交点银钱了事。
是以,比起牢狱之灾,他更担心死了这么多商会的打手,对方会不会迁怒自己。
但不管如何,其实都无所谓了。
不明真相的路人望着狼群沾血的爪子和牙齿,目光多少有些异样。
这事儿传到狼孩耳中,狼孩的回答很简单——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直接全杀了便是。
由此,狼群在芗城的风评,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变化。
从守护芗城的狼群,逐渐变成狼患——至少外边的人都这么传。
然而,有着上帝视角的观众们,看到了芗城祖先们,看不到的地方。
那就是,气势这一切都是外来商会的计划好的,墨影中,明明白白的展现出这些商会的多次密谈和计划的施行。
他们对想要走私芗萱的芗城人,主动提出建立隐秘作坊的计划,意在知道此事一定会被狼群发现,进而有机会挑起芗城与狼群的矛盾,在城内,又对本就不安的芗城人煽风点火,说这些人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啥的。
又说狼毕竟是妖兽,是妖兽就有凶性,这些杀人狼一天不处死,就有可能再一次不把人命当回事。
一些受到鼓动的芗城人聚集到儒门门前,联名上书,希望儒门能为几百芗城人的性命讨回一个所谓的公道。
特别是那些披麻戴孝的死者家属,想着不光没赚到钱,家人还被狼咬死了,儒门挡他们财路不说,此时又是这般冷漠,不禁悲从中来,大呼儒门不公,哭得愈发伤心。
而这个公道,就是让杀过人的狼妖,以人的律法,全部在刑台斩首。
无数芗城人被煽动,被召集,而儒门对此的态度是——冷漠的拒绝。
这些没得到想要结果的叛徒家属,在外来商会的点拨之下,披麻戴孝,逢人便大呼儒门变了,不再是那个保护芗城的儒门了云云。
所幸,对于此事,大部分芗城人都保持了冷静。
因为在他们眼中,狼群其实和凶恶沾不上边。
别的不说,就说一事吧,哪家哪户没出个熊孩子,调皮捣蛋上山玩耍,结果迷路了下不来?
你以为这都是谁救的?
多是被狼群刁回来的。
更别提,还有很多关于狼与英杰们上几百年前对抗外敌的经典戏曲和说书了。
几百年来,别说咬死过人了,从未有狼群无故伤人的记录,就算有,那也是自己这边先作死,怎么这一回,狼群一下子就咬死这么多人?
然而,外来商会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们的探子偷偷混入其中,录下这一小部分芗城人的丑恶嘴脸,制成墨影给狼孩送去,因为录制角度的问题,这些高呼让杀人狼应该斩首的芗城人,仿佛无穷无尽,呐喊成天。
面对着自称是使者,送来这份墨影的人,狼孩的表情和儒门如出一辙——冷漠JPG.
这一次,无需头狼发话,狼妖就说:“两方交兵,不斩来使,滚。”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低估了剧情的长度,5000字了,赞美我自己,明天凌晨的章节,墨影这段是真的结束了,咳咳。感谢在2020-01-08 02:35:25~2020-01-09 23:4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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