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鬼城

    春忙, 夏种，秋收，冬藏。

    冬日，本是万物俱寂的日子, 就算人族也不例外，忙活了三个季度的百姓, 在冬日里头, 只要备有足够的柴火和食物，就能名正言顺的偷懒了！

    当然，说是偷懒，其实也并非无事可做。

    就算不从事冬渔之类的活计, 普通妇人要在家缝缝补补, 男人要在家敲敲打打，只是在热炕上待的时间长了点, 相较平时, 做的事情少了点罢了。

    但四季的变化和流转，对鬼城的居民来说, 并没什么不同。

    这里位于云海海床之上，不见天日，环城的结界护住了鬼城……不，倒不如说, 鬼城就在环城之中。

    环城环城，但其原本并没有城墙，这些城墙, 还有傍依城墙建设起来的城防，都是后来建起来，方便驻守的，至于环城的本体，实际上就是一层层将归墟地带阻挡在外的光带。

    看着和北地时有出现的触龙（极光）相似。

    当然，这个说法，只是鬼城人口口相传的传说，真实性要打个问号——

    至少鬼族从未对这个说法有过正面回应。

    但鬼城人觉得这说法显得环城特别高大上，故相传最广。

    初到者往往会被这个说法唬得一愣一愣的。

    ——会到鬼城的人，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之前来的红石城人，是被鬼族绑来制成鬼傀儡的。

    第二种是鬼族来外边巡行时找来的，说是你丫死后命数不觉，能成鬼神，但在外边环境不好，可能挂了就是真挂了，还得来我鬼城住下，包你死后一定化鬼云云。

    这咋听都不像是祝福，多数人是不信的。

    不信的话，魔人鬼也不勉强，来日方长嘛，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等过个几年，或者对方快死了再来问一句，答案往往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些人到了鬼城之后，才发现自己真见鬼了！

    这见鬼的环城，见鬼的归虚兽，还有这见鬼的……兵役！

    不会真有人以为，鬼族找来外边的人，提供这处上好的鬼地供他们转化，真的只是让他们享受鬼族那漫长的寿元吧？

    在鬼城，活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你不跑，是可以过上好日子的，但死了之后，转化完成，就要开始守城了。

    大体是，游鬼负责控制十几个不等的鬼傀儡，在归墟地带边缘巡逻。

    在归墟洞几乎从未消失的云海环城，伤亡率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对那些被抓来做成鬼傀儡的家伙，有恻隐之心……也行，但鬼傀儡一直不够分呢，等轮到你巡逻的时候，减少相应数量的鬼傀儡，如何？

    由于战损很大，鬼傀儡本就不够分，一般两三个月才能补充一次，时有不够分的情况发生，如果运气不好，在补给到来前，所有鬼傀儡都死光了。

    那当光杆司令，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些光杆司令，往往撑不到重新发放补给的时候。

    云海环城战线的残酷，可见一斑。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鬼城人会傻到大发慈悲，除非……比如说，某个鬼城人的丈母娘不幸被抓来做鬼傀儡了。

    对，其实这个规则的存在，只是为了解决一种小概率事件——比如，魔人鬼抓来的人，恰巧是某个鬼城人的亲人或者朋友。

    至于又不想付出又哭闹着想救人……拜托，连人手十几个的鬼傀儡都不愿意少一个，那这人对你来说，哪怕关系再亲，也谈不上重要吧？

    初到鬼城的人，见到鬼族的可怕行径，看到活生生的人被炼成鬼傀儡，通常会难以接受，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但是，拥有化鬼体质的人，一旦进入鬼城这处鬼地，再想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可。

    如鱼儿离水一般，那窒息感不是错觉，是真的会死人的！

    也就是说，一朝进入鬼城，便被绑上了环城战线的战车，再想下来可就难了。

    闹过之后，多也接受了鬼城的生活，反正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过得挺不错的。

    至于死后化鬼守城的那些……那真是天晓得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有机会就要及时行乐。

    可鬼城并非芗城那般的洞天中转站，没有那么多商队来提供物资共计，这份快乐是从哪来的，由谁支撑的？

    当然是那些鬼城人生下的孩子。

    即便双亲都有死后化鬼的资质，但后代也未必能继承这份天赋。

    在双亲都有这个天赋的前提下，后代中，平均每五个孩子中，有一个能继承这个天赋就不错了。

    这些孩子不能化鬼，但好在基本都有于鬼地生存的能力，除了有点短命之外（从未出现过百岁老人），也没啥不好的。

    正是因为自然繁衍无法填补亏空，鬼族才不断从外边带来新血。

    在这么多前提下，整个鬼城的气氛与其它城池大不相同，虽然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但颇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破罐子破摔鸟朝天的感觉。

    鬼城并不封闭。

    当地有鬼修梦寐以求的鬼物，还有其他修真者也垂涎的至阴之物，双方有交易活动存在，鬼城人借此了解外边的情况，消息不算闭塞。

    当然，想来鬼城一趟也不容易，只有拿到了鬼城信物的修真者才能拜访，而且还要有一定手段，才能在鬼地生存下来。

    外界的大事小事，都能成为鬼城人酒后谈资。

    本来，外边闹得再凶，对于鬼城人来说，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因此，他们讨论外边的事，经常是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听众怎么爱听怎么来。

    一些奇葩言论经常会考验外来者的神识承受能力。

    但……这次不同了。

    先是红石城人的炼化，这个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多数素体还在鬼窑中炼制的时候，不知鬼族那边发了什么疯，突然急停下炼制。

    能救的救，放回地面，不能的直接原地解放，导致预计十三万鬼傀儡的贮备，如今只有八万出炉。

    八万……看起来很多，但平均到每一只游鬼，那也没多少，加上最近归墟洞躁动，归虚兽数量变多，整个鬼城的焦虑与日俱增——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少一定要守住环城，充当盾牌的决心……

    如果云海环城失守了，先挂的肯定鬼城啊。

    后来，鬼族又说，两仪门愿意为我等提供足够的新型傀儡守城。

    对此，大部分游鬼的心态都是爆炸的。

    首先，这据说能比拟鬼傀儡的新型傀儡，根本没鬼见过，天晓得是什么水平。

    其次，所有鬼族都对修真者没有好感，毕竟晾了他们这么多年，没给过什么支援，突然说要来帮忙，谁稀罕啊，谁信啊。

    最后……听闻两仪门超过半数的长老，死在在云海中的一处仙迹里头。

    在太常389年的这个冬天，整个鬼城变得喧闹起来，因为与自身息息相关，很多人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争论热烈。

    “两仪门这分明就是居心鬼测！”

    “可不就是兄弟你说得那样？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挂了这么多化神境了？”

    “照我说……这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可能只是有一两个长老死了，但不知为何，被传成了很多长老遭遇不测。”

    “不可能，这事儿在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一瞬间，两仪门长老的灵璧命牌碎了一半还多，当时看守命堂的弟子都吓傻了好吧！”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以为有外敌入侵，毁了名堂，立刻摇警钟，结果……至少在命堂被袭击这点上，是虚惊一场，可惜，事实比命堂出事要惨多了。”

    “嘿，这可奇了怪了，不是说化神境都很强？而且这些长老久居高位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般化神境能比拟的吧？”

    案台上的说书先生敲了敲桌面：“这位仁兄，此言差矣，若是某某门派或者话本中才有的角色，一口气杀掉了两仪门那么多长老，那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毕竟是在仙族遗迹之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往阴暗处想，说不定里边有举世皆惊的秘宝，那些长老们没忍住，大打出手，又不幸触发了什么机关，因此仙逝呢？”

    “说句不好听的，修真者修行，不就是为了得道成仙，位列仙班？”

    “可如今放之四海，何人得以成仙？就算是六位玄皇大人，也不敢说自己已经位列仙班！”

    “有句话说得好，别人的起点是我等的终点，这波怎么赢？”

    最后一句话用词有些奇怪，但不妨碍在座的听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嘿，真不愧是云游书生，这话讲得就是有水平，”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捧哏的人夸奖道，“现在的问题是，鬼窑已经停工了，而两仪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预定的那些新型傀儡，又会如何？”

    这话说到所有人的心坎上。

    生活在鬼城的人们，心里很清楚，云海环城战线的战况到底有多严峻，特别是最近。

    突然俘获一座城的人，其实也并非鬼城人所愿——大家又不是BT，难道对此还能愉悦起来不成？

    可问题是，云海环城一旦失守，就算外边的修真者及时镇压，最低的损害结果推算，不光他们自己要死，云海洞天和周边几个洞天也要跟着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