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终于有时间悲伤

    大约两个时辰后,终于成功引燃了这片雾林,穿界门也随之闭合。

    他们并不担心这会引发森林大火,因为雾林湿气极重、少风,潮湿的苔藓到处都是,能够烧着这一片,那是掏空了这一带树脂才勉强完成的。

    几个壮汉早以点燃几个湿柴火堆,主要用于烤柴,湿柴燃烧时的浓烟,熏得他们整张脸都黑了,几个人顶着厚厚的眼袋,这会儿正在分发烤干的柴火。

    柴火是之前趁着穿界门还在的时候,从雾林里捡的。

    此时此刻,天边已经泛红,这里的太阳,正以夸张的速度降落,很快,众人将迎来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

    而迎着夕阳,众人突闻土石龟裂之声,扭头,只见在夕阳的尽头,大片的土石碎裂,仿佛有生命一般沉入地底,凝视这突然出现的大坑,众人突觉脚底发颤,来不及疑惑为什么之前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就见一道被夕阳染红的水柱冲天而起!

    挥洒的水柱为这片干旱的土地带来了凉意和水汽,众人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渴,却不约而同的舔了舔嘴唇。

    “此湖之水,赠予汝等。”

    “感谢上仙!”

    珂芋往湖里洒了很多天湖催生出来的鱼苗,确定鱼苗的生长环境合适,便没再管这些人如何对着天空(?)感恩戴德,去照看之前收集的生物样本去了。

    范和玉正在调息,察觉到动静,看一眼湖水,结果发现湖内全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小鱼苗,眼角抽了抽,想到自己先前的某些猜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在这之后,范和玉有些惊悚的心情,被大家的表情和欢呼冲散了。

    这是这些人,离开故土之后,第一次浮现出希翼的表情。

    仅为这一无所有的土地和一汪清湖。

    ……

    珂芋一边照看生物样本,一边仰望天空,肉眼视物,可是这一看,她差点吐血。

    之前……嗯,在长达十万年的时间里,珂芋虽然不能视物,但是还是知道晚上的时候,会有两个方向的光照耀下来,所以珂芋一直以为,这个行星上有两个卫星。

    可是……谁说只有卫星才反光?

    珂芋就看着高空之上,两座巨大的浮空城,绕着自个儿快乐的继续持续了天晓得多少万年的圆周运动,无瑕的宫墙还有殿宇反射着洁白的光芒,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草泥马在奔驰——她觉得自己白疯了几万年!

    她怀疑自己穿到一颗没有生命的岩石星球上,甚至可能,这个世界就没有过文明!殊不知,证据就在自己头顶上!

    不过,在一阵心神震动之后,珂芋又觉得没必要,因为她之前就是个自己瞎琢磨的文盲,感知只局限在地面附近,神识无法离开灵脉,想要看到高空之上的景象,怎么想都不可能。

    然而,明明希望触手可及,她却没法仰望天空。

    “阿余前辈。”

    “嗯?什么?”

    “天上有两座浮空城啊。”

    阿余一脸茫然的望着她:“嘎……不是,啊——?”

    阿余前辈一脸懵比,然后他才猛的反应过来——确实哦,以珂芋之前的状态,确实没可能看到高空中的两座行宫。

    “这个……”

    看着珂芋难掩感慨和悲伤的模样,阿余顿时有点方了,这是咋啦?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感慨,这两座浮空城一直都在,而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这也没啥吧,反正又跑不掉。”

    珂芋:……好像是这个理,但是觉得有点蓝瘦。

    夜色降临,一道紫色的星河将夜空分成两半,璀璨星河斗转星移,如梦似幻。

    篝火之间,人们简单铺了草垛,煮了些吃食(油鼠对此做出了杰出贡献),之后累得躺在草垛上边,一动不动,仰望星空,随着星河变幻的壮观景象连番浮现,众人不由得纷纷惊叹仙家洞府的神奇。

    “好美啊可惜,我家的二娃子见不到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之间,人群陷入了寂静,随即,便是压抑的哭泣声响起,先是压抑,随后便是再也忍不住,放声恸哭。

    在年贡要翻五倍的无理要求之下,清羽门下令征召一切能用的土地,柏溪城及其周边村镇,上下五十万人有余,失去了安生之本,百姓饥寒交迫,在这水草丰美的鱼米之乡,啃光了草根和树皮,最终饿死路边。

    又或者在临死之前,吞下几粒灵米,胃胀而死,即便不死,凡人也根本消化不了灵米,要么吐出来,要么持续胃胀,到底只会更加虚弱罢了。

    范和玉向掌门再三谏言未果,于一日深夜,暗访柏溪城有名的三家:黄家、茗家和潘家,三家虽然仗着家里有子弟在清羽门,暂时还不至于断了炊烟,但是下边几十万人……怕是要活生生饿死!

    三家早有带着众人逃亡的意向,然而,此地位于清羽门域内中央,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奔逃,都没有活路。

    而且即便是能奇迹般的跨越数百里的距离,离开清羽门域内,可那又如何呢?黑域,该死的黑域和危险地带只会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而少数几条能走的官道,一路都是清羽门和其他门派设立的关卡。

    范和玉的到来,给了他们一条崎岖的生路,穿过南方的死亡雾林,到达范和玉隐藏起来的一处福地。

    三家秘密联络清羽门内,信得过的自家子弟,这些忠诚的家人一呼百应,为了掩护众人逃入雾林深处,全数战死。

    在之后的追杀中,茗家、潘家和黄家的人,都会些功夫,留在最后边断后,陆续战死,只余两名管事和一些实在无法战斗的孩子,就连范和玉,都中了赤诛一剑。

    黄老爷子那是老啦,老腰挥不动剑啦,但是经验丰富,所以众人护着他,让他活下去领导队伍。

    长路漫漫,最初的三十多万人,最后只剩大约1万,而这1万人之中,没有人毫发无伤,一路走来,都是愈合或未愈的创伤。

    身体和心灵,皆是如此。

    如今,众人终于逃离了清羽门的追杀,离开了危机四伏的丛林,能够平躺在温暖的草垛上烤着火,这些背井离乡之人,终于有时间悲伤。

    为亲友的逝去,为世道不公,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时间,仅限于今晚。

    次日,人们便不得不忍着浑身酸痛和疼痛,从草垛上起身。

    因为,如果不满于片刻的喘息,想要活下去,与不公的命运斗争,生存之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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