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鸟朝凤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孙权伸手向匣中拿珍珠, 谢舒却将匣子盖上了, 道:“我知道, 我有这些就足够了,剩下的你送给袁夫人吧。她出身贵胄, 是见过好东西的,最好的都留给她。”

    孙权怔怔地看着谢舒,谢舒道:“你究竟还要和她赌气到什么时候?”

    孙权被谢舒道破了心事, 便不说话了,从背后抱着她,泄了气似的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

    谢舒侧首看了看他, 他的脸近在咫尺, 连面上细白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眉宇间的伤心失意更是显露无疑。他是少年得志的江东之主, 本不该有这种神情的。

    谢舒道:“我知道你为何与袁夫人赌气。当初我和她还没搬进将军府时, 你曾经派仲姜悄悄回孝廉府看过我们,后来我问过仲姜,她告诉我当时袁夫人在屋中摆案祭祀。那时大哥刚去世不久, 你怀疑她祭奠的是袁术,对大哥不敬,因此才和她置气的,是么?”

    孙权皱紧了眉头, 愤然道:“她因为袁术与我闹别扭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是和她赌气来着, 她也知道我生气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何时会向我低头示弱!”

    谢舒道:“且不论她祭奠的是不是袁术,就算是,她平时也常摆案祭祀,连我都撞见过几回,她未必就是故意对大哥不敬的。再者说,袁夫人毕竟是女子,性情矜持,你虽贵为江东之主,但也是个男子,何必非要与她一个女子过不去?你大度些,说两句软话哄哄她,这事也就过去了。家父曾在朝中为官,大哥和袁术的宿怨我也有所耳闻,孙氏和袁氏之间虽有些龃龉,但实在算不上深仇大恨,况且如今大哥和袁术都已不在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袁夫人毕竟经历过丧父之痛,她的家族也因此败落,她一时不能释怀是难免的,你让着她些,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温静的灯火下,谢舒声线低柔,一字一句道来。孙权静静地听着,只觉自己被怨愤和不甘紧紧攥着的心逐渐松缓下来,像是有一只纤细的的女子的手,指尖灵巧地解开了纠缠在他心上的乱麻。孙权忍不住拥紧了谢舒,道:“夫人说得有理,是我太小气了。人都道女子善妒,可我家夫人竟这样大度地劝我与裳儿和好,能娶到夫人为妻,是我的福气。”

    谢舒闻言摇头,发间簪着的一支玛瑙银丝步摇流苏轻颤,倾泻出丝丝缕缕的瀑般的微光,她侧首定定地望着孙权,道:“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是不善妒的,我也一样。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我看得出,你对袁夫人用情至深。就算你如今待我很好,我也明白,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及不上袁夫人的,爱之深恨之切,所以你才与她赌气。这段时日你虽每天陪在我身边,但我感觉得到,你心里始终放不下她。我今日劝你与她和好,也并非是有多么大度,而是我不愿你和我在一起时还想着另一个人。现今你是一方诸侯,以后还会走得更高更远,你身边会有很多女人,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独自占有你,但我希望你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我一个,行么?”

    孙权只觉她的眼底湿漉漉的,似是泛着泪光,又似是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瞳幽黑,深不见底,不知有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隐匿其中,孙权努力地想要窥探,却最终无功而返。他越来越觉得谢舒与寻常的女子不同,不论是她从前劝他振作的那次,还是而今两人促膝夜谈,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总是让他觉得新奇,甚至有些微震惊。孙权忍不住细细地打量她,谢舒对上他的目光,道:“拿着你的珍珠宝贝去哄哄袁夫人,把该了结的事都了结了,下次再来我屋里的时候,可不许想着别人了。”

    孙权一笑道:“好,我都听夫人的。”

    夜已很深了,外头静悄悄的,遥遥传来三声更鼓,谢舒便从坐榻上起身道:“不早了,我去洗个澡,夫君是看会儿书再睡,还是现在就洗漱歇下?”

    孙权道:“我再看会儿书,夫人去吧,不必管我。”

    谢舒便出门去了。她生性/爱洁,夏日里是每日都要洗澡的,如今入了冬,也至少隔日洗一次。孙权就懒多了,况且他昨日才刚洗过,只命人打热水进来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坐在桌前铺纸研墨,用起功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舒洗过澡回来了,屋里的火炉烧得旺,谢舒只在小衣外头穿了一袭素绫长裙,裙摆曳地,没束腰带,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长发,面上脂粉不施,随意得像天上喝醉了酒的仙子。

    谢舒见孙权坐在桌案后,便过去想坐在他身旁,谁知到了跟前没防备,被孙权拉着手一扯,谢舒一个站不稳,便跌坐在了孙权的腿上。孙权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得意地笑了。谢舒红了脸道:“你真不害臊,我是你的正妻,怎么能这么不庄重?”

    孙权一手握着毛笔,一手箍着她的腰,不许她从自己身上起来,道:“庄重是给外人看的,现下屋里只有咱们两个,自然是越亲近越好。”

    谢舒越发红了脸,扳着他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孙权不肯放。两人闹了一会儿,谢舒的力气小,挣不过孙权,累得气喘吁吁的,孙权也被撩出了火,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别动了,再动就要出大事了。”

    谢舒心里明白,便吓得不敢再动了。

    孙权亲了亲她羞红的耳朵,又提笔蘸了墨,往纸上涂画着什么。谢舒定睛一看,只见他正在画一只雉鸡,虽没上色,但花纹翎羽勾勒得细致入微。那雉鸡似是受了惊,头冠竖起,回首而望,似乎扇一扇翅膀,便要从纸上飞出来了。雉鸡旁还画了几只凤凰、朱雀、云雁、天鹅,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谢舒惊喜道:“你还会画丹青?”

    孙权道:“那是自然,礼、乐、射、御、书、数、碁、画,就没有我不会的。别说是花儿鸟儿了,就是打仗用的战车、机弩、发石车我也能画。我还会弹琴哩,是公瑾义兄从小教我的。待来日得了空,我抚琴给夫人听。”

    谢舒笑道:“如此甚好,人都说‘曲有误,周郎顾’,你既是义兄亲自教出来的,一定弹得很好。”

    孙权挥笔给雉鸡添上了几道尾羽,自己端详了一番,甚是满意,这才搁下了毛病,道:“这倒未必,我虽通音律,却也只是略懂些皮毛,抚琴也不过是摆摆花架子罢了。义兄从前总是叮嘱我,不要对外人说他是我的师傅,他丢不起这个人。如今我成了江东之主,他才不敢这么说了。”

    谢舒听得笑了,道:“你方才还洋洋自得的,怎么这会儿又谦逊起来了?倒是不像你了。你大晚上的不读书也不睡觉,画这些鸟儿做什么?”

    孙权道:“我想着你和裳儿要打簪钗,给你们画几个花样,不然让金匠由着性子打,就白费了那些珍珠玉石了。自然了,这也是为夫的一番心意。”挪过画纸让谢舒细看,问道:“夫人,我这凤凰画得好不好?来日就照着样子给你打钗子,如何?”

    谢舒见他画的是凤凰衔花的花样,微笑道:“好是好,可我已经有好几支凤头钗了。”

    孙权啧了一声道:“好东西还嫌多?凤纹是王侯的正妻才配用的,旁人想要我还不肯给呢!像裳儿身为侧室,最多就只能用朱雀,夫人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舒皱皱鼻子哼了一声,孙权又道:“夫人若是怕重样,把凤钗都拿出来给我看看,这回我吩咐匠人嵌不同的珠子玉石就是。”

    谢舒道:“好,我都听你的。”

    孙权满意地点点头,兀自凝神片刻,又道:“我还得再画只孔雀,孔雀的尾翎华美绚烂,若是用玉石、翡翠、玳瑁、玛瑙、珊瑚、紫瑛、碧松石镶嵌,一定好看极了!”他越说越兴奋,带出一脸“我真是个天才”的神色,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舒。

    谢舒道:“又是珍珠又是紫瑛又是翡翠碧松石的,只怕太过靡费了,不如省下来做军费。”

    孙权道:“不过是几根簪子,能花多少钱?大不了我省着些。你和裳儿年华正好,合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可不能亏了你们。”

    谢舒笑道:“好,你快画吧,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画完孔雀该睡觉了。”

    孙权答应了一声,抬笔蘸了墨汁,在纸上细细勾勒。谢舒被他抱在怀里,不敢乱动,怕碰歪了他的笔。

    孙权一笔一笔地描完了孔雀,又在空白处添上翡翠、珊瑚、紫瑛等等,那副认真专注的神情,就好像他画的是战车机弩/的图纸一样。谢舒忍不住笑了,孙权听见动静,侧首看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谢舒笑道:“我笑你可真是个急性子。”

    孙权挑眉道:“我怎么是急性子了?”

    谢舒道:“你今日刚得了一盒珍珠宝贝,就忙不迭地送来给我和袁夫人打簪钗,又熬夜画花样,这还不是急性子么?你明早还起不起得来了?”

    孙权倾身将墨笔搁在砚台边上,坏笑道:“你才知道我性子急?我还有更急的哩!”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炙热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夜静悄悄的,窗外淅淅沥沥地飘着冬雨,屋里的油灯明晃晃的,在流云轻雾般的纱帐上映出两人的身影,旖旎的春情盈满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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