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这个贱婢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徐姝入府的这晚, 步练师料想孙权不会来, 便早早卸了钗环, 坐在窗下的妆镜台前对镜梳洗,侍婢文鸢在旁捧着栉巾伺候。

    紫绶铺好了床, 便走到屋中央的火炉前拨火。那火炉正对着妆台的铜镜,镜中映出紫绶的小半边脸。她正是如花的年纪,眉眼又生得好,在屋内幽黄的灯火下看来, 冰肌似玉,莹润生光,论姿色竟丝毫不在步练师之下。

    步练师看着心烦, 将手里的脸巾一甩,正打在紫绶身上,不悦道:“滚出去!”

    紫绶不知自己怎么惹了她, 却又不敢问, 拾起脸巾出去了。

    文鸢道:“夫人消消气, 若是看她不顺眼, 今后不让她在屋里伺候就是。”

    步练师缓了口气,用小指从青瓷盒里挑了一点木犀膏,仔仔细细地涂在了面上,道:“是该把她撵出去了, 从前我留着她, 是想让她替我伺候将军, 分谢舒的宠, 谁知她却这么不中用。如今徐姝进府了,便也用不着她了,何况徐姝那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我给将军引荐新人,只怕会不高兴,如今我在府里的地位太低,得依附着徐姝才会好过,可万万不能惹她。”

    文鸢道:“夫人的意思,奴明白了,奴明日就打发紫绶回后院去。”

    步练师点点头,道:“我累了,咱们睡吧。”扶着妆台艰难地起身。她如今月份大了,身子笨重,文鸢忙上前搀扶。

    这时外厢里一阵纷乱,似是屋门开了,有人进来。文鸢扬声道:“是谁在外头?”

    紫绶在外怯生生地道:“夫人,孙将军来了。”

    步练师一惊,怔在了当地,紫绶已开了纸门,谷利扶着孙权进来,将他安顿在榻上,便出去了。

    孙权喝醉了,闭着眼横躺在榻上,将两条长腿伸在地下。步练师压下心头的惊骇,来到榻边赔笑道:“夜深寒重,将军怎么来了?”

    孙权伸伸腿,示意她给自己脱靴,步练师替他脱了靴子,让文鸢拿去外屋搁着。孙权这才眯眼看了看她,见她笑得有些勉强,不悦道:“怎么,我来你不高兴?你平常不总是盼着我来么,挺着肚子在路边一等就是半天。”

    步练师忙道:“贱妾不敢,只是今日是徐夫人入府的头一夜,将军不必陪伴她么?”

    孙权道:“不去,你拿酒来,孤再喝两杯。”

    步练师只得命人温酒备菜,陪着孙权喝酒。孙权本就醉了,又慢慢地喝下两壶,便要睡觉。步练师又让人打了热水来,给他擦了脸手,宽下外裳,服侍他躺进被窝里。

    孙权一沾枕头便睡着了,此时已近三更,步练师却不敢一同睡下,匆匆拢起发髻,又取过斗篷披上,便往外走。文鸢放下床帐,跟着她来至外厢,低声问道:“夫人,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步练师系紧颈间的绳扣,懊恼道:“自然是去见徐姝,她的新婚之夜,将军却在我屋里,若是不解释清楚,我今后还怎么与她相处?”

    文鸢诺诺称是,忙让人去点灯笼张罗出行。紫绶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旁看着众人忙乱,有些碍手碍脚的。

    步练师心下不悦,却碍着孙权在屋里睡觉,不敢向她发作,只低声道:“你带人在此守着,若是将军醒了,去徐夫人屋里叫我。”紫绶连忙应了。

    徐姝的院子是西苑的第一进,离前殿很近,离步练师的居处却甚远,步练师一路疾走,经过大小几处院落,才来至徐姝的院门外,进门一看,只见屋里的灯烛还明晃晃地亮着。侍婢进内通传,步练师跟着进屋,见徐姝穿了一袭玄底红缘的婚服,正在榻边端坐着,一张脸冷得似是腊月里的冰雪。

    步练师的心里沉了沉,却带上满面谦谨的笑色,向徐姝施礼道:“贱妾见过夫人。”

    徐姝蹙眉道:“你怎么来了?仲谋呢?”

    步练师不敢起身,伏地道:“贱妾是来向夫人请罪的,孙将军他……”她抬眼怯怯地看了看徐姝,道:“孙将军此刻正在贱妾屋里。”

    徐姝不听则已,一听杏目圆睁,怒道:“什么?我苦等他到半夜,他为何在你那里?”

    步练师惶恐道:“妾也不知,妾本已打算睡下了,谁知将军忽然来了,妾劝他来陪伴夫人,他不肯听,妾地位微贱,怕惹恼了他,便也不敢再劝,只好让将军暂且歇下了。”

    徐姝从榻边霍地站起,气道:“你怕惹恼他,就不怕惹恼我么?今夜是我进府的头一晚,他不在我屋里,却去找你,往后我在这府里、在谢舒面前还抬不抬得起头来了?你口口声声说愿追随我,却连仲谋都劝不动,我要你又有何用?”

    步练师忙道:“夫人息怒,将军去贱妾屋里时已喝醉了,脾气大得很,实在说不通啊,况且贱妾听说,将军去找贱妾之前,是在谢舒屋里。”

    她顿一顿,神色隐秘道:“谢舒心思诡谲,善于谋算,说不准正是她灌醉了将军,怂恿他去我屋里,好让你我反目,自相攻讦,她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夫人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徐姝听着有几分道理,这才稍稍消了些气。步练师察言观色,见她虽仍不悦地蹙着眉,却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厉色了,便试探着道:“将军现下已睡着了,他万金之躯,贱妾不敢随意搬动他,但若夫人不嫌,可挪动玉步去贱妾屋里暂歇一夜,妾自当退居他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徐姝嫌恶道:“我地位远在你之上,去你屋里圆房算是怎么回事?也不嫌寒碜!”

    步练师诺诺称是,徐姝愤恨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松口道:“罢了,就让他在你那儿睡着吧。”

    步练师道:“夫人大度,贱妾感激不尽。但今夜是夫人与将军的新婚之夜,即便将军留在贱妾屋里,贱妾也万万不敢与将军同房。夫人若是信不过贱妾,不如让徐沄姑娘跟贱妾去屋里监看着,或是贱妾今晚就不走了,留下陪伴夫人,以证清白。”

    徐姝想了想,道:“不必了,谅你也没这胆子,你回去吧,省得仲谋一时睡醒了找不着人。”

    步练师忙道:“谢夫人体恤,不过现下时候还不算太晚,贱妾陪夫人一会儿,服侍夫人睡下,再回去不迟,否则贱妾心内不安。”

    徐姝得知孙权不来,没情没绪的,随口道:“随你吧。”

    步练师这才敢从地下起身,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陪徐姝说了几句闲话,又亲自端盆兑水伺候徐姝梳洗更衣。徐姝见她殷勤备至,谦卑恭谨,连徐沄和文鸢都有所不及,便也不再为难她,一时收拾妥当睡下了,步练师才悄悄地带着文鸢回去。

    这时三更已过,长夜将尽,漫天星斗西移。步练师回到屋里,只见外厢里没人,只点着一盏油灯,火焰如豆,幽暗蒙昧,令人望之而生倦意。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无。步练师轻轻开门看了看,只见榻边帷帐低垂,纱幔重掩,隐约可见孙权侧身睡在其中,沉寂无事。

    步练师便关上门,低声吩咐文鸢:“我今夜不能睡在这里,去另外收拾一间房出来。”文鸢明白,忙答应了去了。

    是夜步练师独自歇在东边厢房里,心里忐忑难安,始终不曾睡实,次日一早,天不亮就醒了,算来也不过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她怀着身孕本就嗜睡,只觉难受得紧,可眼看又到了孙权起身去前殿的时候,步练师只得强撑着起身,命人去厨下打点饭食,又对镜梳妆了一番,便进屋唤孙权起床。

    经过一夜的呼吸吞吐,屋里的气息温暖而沉滞,榻边的火炉已熄了,冒出淡淡的白烟。步练师让人把炉子端出去,又把轩窗开了道缝透气,才掀开床帐,轻声唤道:“将军,该起了。”

    孙权被窗外透进的日光刺了眼,蹙紧了浓眉,难受地翻了个身,牵动了身上盖着的杏黄缎子锦被。步练师见孙权侧身睡在榻边,只盖着半边锦被,另外半边被子铺在榻里,却鼓起了一块,似是有人睡在其中。

    步练师心里一跳,忙伸手去掀,触手便摸到了一丛浓密似藻荇的青丝。被底的人被惊醒,从被里露出头来,只见原来是个美人,生得柳眉杏目,贝齿樱唇。

    步练师惊得后退一步,道:“你……”

    此时孙权已醒了,见步练师形状有异,翻身一看,扬眉道:“紫绶,你怎么在这儿?”

    紫绶不说话,只是绯红了两颊,往床角里缩了缩。孙权掀开锦被一看,只见洁白的床褥上,点点血迹绽开如雪中红梅。

    孙权怔了片刻,实在记不起昨夜的情形,便也懒得多思,起身去梳洗收拾了。步练师恨恨地瞪了紫绶一眼,忙跟过去服侍。

    待得将孙权送出了门,步练师才把紫绶叫到跟前,劈手便给了她一巴掌,道:“贱婢,你倒是会钻空子!”

    紫绶被打得晃了一晃,捂住脸颊委屈道:“夫人,不是你让我伺候将军,好与谢舒分宠的么?怎么如今我终于爬上了将军的床,你反倒不高兴了?”

    步练师气得浑身颤抖,恨道:“你究竟是真蠢还是装蠢?昨夜是徐姝的新婚之夜,若是被她知道我让你伺候了将军,往后还会有我的好日子过么?你……”步练师恨得说不下去,从妆台上胡乱抓过一支钗子,就要往紫绶的脸上戳。

    紫绶躲避不迭,文鸢忙阻拦道:“夫人息怒,您还怀着身孕呢,况且这贱婢如今已是将军的人了,若是将军哪天想起她来,召她伺候,看见她的脸伤了,岂不是会怪罪夫人?还请夫人三思。”

    步练师毕竟投鼠忌器,终究是没敢扎下去,将那钗子狠狠地摔了,厉声道:“来人,把这贱婢给我带去后院看着,今日的事不许她传出去半句!”

    文鸢忙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带着紫绶出去了。

    步练师余怒未消,捂着肚子喘气,文鸢见状拿来一只软枕垫在她身后,替她抚了抚心口,劝道:“夫人不必担忧,看将军的样子,似乎不大中意紫绶,不然夫人从前举荐她的时候,将军就不会拒绝了。将军昨夜酒后失德,算是丑事一桩,只要紫绶不说,将军自己想必不会四处宣扬的。”

    步练师凝眉道:“但愿如此吧,这个贱婢,我若折在她手里,岂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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