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吃闭门羹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直到这日晌午时分, 徐姝才不紧不慢地来向谢舒定省。她进了院门, 只见前厅的大门开着, 外屋里没人,只有几个小丫头在廊下擦抹灰尘。

    二月晌午的日光已有几分热度, 徐姝一路从西苑过来,被晒得有些烦躁,只想赶紧见了谢舒回去。侍婢徐沄上前扯过一个小丫头,问道:“你们夫人呢?去请她出来。”

    小丫头虽不认得她, 但见她气势凌人,也有些惧怕,连忙进屋通传去了。过了片刻, 内室纸门一开,出来了一位侍婢打扮的女子,年纪不大, 向徐姝施礼道:“见过徐夫人。”

    徐姝蹙眉上下打量她, 道:“你是谁?谢舒呢?”

    那侍婢道:“奴名叫朝歌, 是夫人身边的人。现下已过了晨省的时辰, 我们夫人不见客,徐夫人请回吧。”

    徐姝冷笑一声道:“你们夫人好大的架子,我大老远的顶着日头过来,她说不见就不见?若是来日仲谋问起, 该怎么交代?”

    朝歌道:“若是将军问起, 自然是徐夫人晨省迟到在先, 我们夫人才闭门不见的, 将军想必自有定夺。”

    她口气虽恭敬至极,话却说得半分也不客气,徐姝气道:“你大胆!”

    谁知她话音刚落,却听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而近。徐姝定睛看去,只见一团灰扑扑的东西蓦地从屋里蹿出来,箭也似地冲向自己。徐姝不知那是什么,还不及反应,那东西已到了跟前,“咚”的一声撞在了她的身上。

    徐姝又疼又怕,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失声。那东西也被她吓了一跳,跳开两步,睁着两只惊惶的大眼睛打量她。

    徐姝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头小梅花鹿,毛色金黄,颈间用红绳拴着一只铜铃铛,一动便泠泠作响。

    小鹿见徐姝不尖叫了,便又试探着凑过去,伸长脖子嗅她的裙摆,围着她转了两圈。徐姝嫌恶道:“哪里来的畜生?”抬脚便要踢小鹿。

    小鹿何其灵活,一跳就躲开了,却记了仇,转身用没长犄角的小脑袋抵了徐姝一下。

    小鹿虽还小,力气却不小,徐姝身娇体弱,被它顶了个趔趄,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有个女子声线遥遥地唤道:“斑比,不许淘气。”小鹿闻声竖起了耳朵,抬头四下张望。

    徐姝听得那声线像是谢舒,转头一看,果然见屋里的轩窗开了半扇,谢舒就在窗后坐着,闲闲地朝这厢望过来。小鹿听唤,便撇下徐姝,颠儿颠儿地回屋去了,在身后留下一串悦耳的铃响,谢舒便也放下了轩窗。

    徐姝怒道:“她分明就在屋里,为何不出来见我!”

    朝歌道:“徐夫人,咱们府里姬妾众多,若是人人都像您这般不知守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那我们夫人每日除了接待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工夫了?未免太不成规矩。您若想见我们夫人,明日按时来就是。”顿了顿,又低声道:“将军常来我们夫人屋里过夜,您若来得早,说不准还能碰见将军呢。”

    徐姝道:“你……”朝歌却不再听她多言,施下一礼,便带人进屋去了,在身后将屋门紧紧关上。

    徐姝虽有气,但谢舒的院子里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她自矜身份,不便当众发作,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气,回西苑去了。

    到了这日傍晚时分,谢舒闲来无事,正在屋里和青钺一块儿对着油灯缝补衣裳,只见朝歌领了个小丫头进来。

    那小丫头一进屋便跪下了,朝歌道:“前几日夫人曾说织室的奴婢粗鄙,让在咱们后院里挑个人给徐夫人使唤,奴悉心观察了几天,骊月这丫头手脚利落,样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便把她带来了,夫人看看还满意么?”

    谢舒放下手里的针线,让骊月上前,端详了一端详,道:“样子是不错。你多大了?是哪里人?”

    骊月怯怯地低头道:“回夫人的话,奴今年十四,本是江北扬州人,为躲避战乱随父母南迁至江东。奴是家中长女,底下弟妹众多,父母实在养活不起,便把奴卖到将军府为婢,以补贴家用。”

    谢舒道:“是个苦命的孩子。朝歌,她好歹跟随过我一场,你多拿些钱给她,再带她下去换身衣裳,指点指点规矩,明日便送去徐姝屋里听用吧。”

    朝歌应诺,要拉骊月起身,骊月却不肯起来,道:“夫人,奴不想去伺候徐夫人,求夫人仍旧让奴留在后院里吧。”

    谢舒奇道:“你若跟了徐夫人,就是她的近身侍婢了,跟青钺和朝歌一样,拿的工钱可比留在后院里多多了,吃穿体面,干的活也轻省,为什么不愿意?”

    骊月似是有些为难,咬唇踌躇了片刻,才嗫嚅道:“府里的下人都说,徐夫人的脾气有些躁烈,只怕不好相与。况且……”她顿一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况且奴是从夫人屋里出去的人,徐夫人难免会对奴有所猜忌。”

    朝歌在旁蹙眉道:“骊月,你大胆,夫人面前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的。”

    骊月吓得一缩,谢舒拦了朝歌,道:“骊月,你忧虑得很是,正如你所言,你是我身边的人,去了徐夫人屋里,她一定会猜忌你,但只要你恪守本分,忍得住一时的委屈,她总有一日会看清你的真心,把你当成自己人的。徐夫人的性子虽急了些,却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骊月见她和颜悦色,说得也很有几分道理,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谢舒便让朝歌带她下去。

    谁知两人走到门口,正碰见孙权从外头进来。骊月此前一直在后院里伺候,甚少与孙权碰面,见了他难免慌乱,连忙跪下了。孙权见她面生,便也多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是谁啊?”

    谢舒见他进屋,便执起长柄金勺,从身侧的茶炉里舀了一碗滚热的茶汤递给他,孙权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吹了吹,啜了一口。

    谢舒道:“她叫骊月,是我后院里的人,徐姝刚进府,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徐沄,我想把她送过去伺候徐姝。正好你来了,也看看这丫头怎么样?省得我一时送过去了,徐姝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孙权笑了,招骊月上前,让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道:“还成,瞧着挺机灵的,就她了。”

    谢舒便挥挥手让青钺和朝歌把她带出去。

    小鹿一直安静地卧在窝里,此时见孙权来了,便从窝里钻出来,凑到孙权身边围着他嗅来嗅去,颈间的铜铃发出颤颤的细碎的轻响。

    孙权伸手想摸摸它,小鹿却灵巧地躲开了,孙权并不在意,侧首对谢舒道:“夫人,我记得我有几箱子单衣放在你屋里,眼看着天就要热了,你帮我找出来,让人熨一熨,我要穿。”

    谢舒道:“知道了,还用你说?早就找出来了。这几日你四处风流,我却天天在屋里帮你收拾衣裳。咱们后院的藏库里闹耗子,有几件衣裳被咬得绽了线,不过补一补还能穿,我刚刚还和青钺一块儿缝补呢。”

    孙权嘿嘿笑道:“夫人贤惠,不必我开口,就能体贴我的心思,可见夫人与我心意相通。咱们莫非前世就是夫妻?”

    谢舒嫌他油嘴滑舌的没正经,瞥了他一眼,却见一旁的小鹿忽然后退了几步,将头低下做出攻击的姿势。谢舒忙道:“小心!”

    孙权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她,小鹿已撒开四蹄,猛地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孙权的肋下。

    孙权没有防备,吓了一跳,气道:“这小畜生发什么疯?撞得我好疼啊。”放下手里的茶碗,摸了摸自己肋下。

    小鹿退开一步,低下头还想撞他,孙权忙用手肘把它挡开了,问道:“夫人,斑比这是怎么了?”

    谢舒笑道:“它好像要长犄角了,这几日总是四处乱撞,我也被它顶了好几下呢。它还在廊下的柱子上蹭来蹭去的,柱子上的漆都被它蹭掉了一大片。”

    孙权道:“是么。”小鹿还在他身边拱拱蹭蹭的,小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孙权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拎到跟前,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顶,笑道:“它脑袋上是有两处硬邦邦的,先前它还小,一直看不出是雌是雄,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个臭小子。”

    谢舒在旁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乐了,孙权问道:“你笑什么?”

    谢舒掩口笑道:“今日徐姝也被这臭小子给顶了一下呢,可把她给气得够呛。”

    孙权斜睨着她道:“是不是你故意让斑比顶她的?”

    谢舒扬眉道:“那又如何,你要给她撑腰,惩罚我么?”

    孙权摇头失笑道:“你真是坏透了,来日徐姝若是气不过找你的麻烦,你可别哭。”

    谢舒抬手在他身上轻轻拧了一把,噘嘴道:“怎么是我坏透了?今日头一次定省,徐姝就来晚了,我不见她,她还在门外大呼小叫的,我这才让斑比顶了她的。”

    孙权凝眉道:“什么?亏得我今早临走前还叮嘱她早点来见你,她就这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真是不像话!”

    谢舒忙挽住他道:“那你今晚还去她屋里么?”

    孙权转首对上她眷恋的目光,便笑了,道:“原本我想在你这里吃了饭就去看她的,既是如此,我就不去了,明早我和你一起出去见她们,看她们谁还敢偷懒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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