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兄妹两个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过了几日, 已是二月下旬了。自谢舒下令加派人手把守各门后, 徐姝果然心虚, 没再提起嫁妆的事。前朝军务繁重,孙权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也把此事抛到了脑后,没再多问。府里一时还算宁静。

    这日后晌时分,谢舒刚刚午睡起来,账房便派人把本月的账目送了来, 请谢舒过目。因时至月末,府中内务颇多,谢舒的案头上已堆了好些待阅的簿册, 青钺让账房的人把账册放下,打发他们回去了。

    谢舒梳洗更衣毕,便在案后坐下, 拨着一只玉珠算盘核对账目。青钺轻手轻脚地磨了墨, 又往案侧的鎏金三足香鼎里添了把香茅, 便掩上房门出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 谢舒正凝神算账,只见青钺又进来了,手里端了一盘切好的甜橙,过来在案侧跪坐了, 搁在她手边道:“夫人歇歇吧, 吃片橙子润润口。”

    谢舒也有些累了, 便放下笔抻了个懒腰, 挑了片橙子吃了,又递给青钺一片,道:“你也吃。”

    青钺道了谢,接在手里,瞥见案上翻开的账册,似是想起什么,道:“夫人,照您的吩咐,这半个月以来府中各门的人员进出、货物往来情况都记录在案,夫人要不要也把簿册收上来看看?”

    谢舒道:“这几日要过目的东西太多,我有些忙不过来,待过几日再看吧。你让他们盯紧了,若有人携带财物出府,务必严加盘问,绝不能让徐姝把金子偷运出去。”

    青钺道:“奴知道了,夫人放心就是。”

    两人一语至此,又说了几句闲话,只见朝歌也从外头进来了,谢舒便招呼她道:“朝歌,快来,有好东西给你吃哩。”

    朝歌年纪小,一听便兴冲冲地过来了,谢舒挑了一片橙子给她,朝歌接过咬了一口,含糊道:“夫人,方才前头派人来,说孙姑娘来了,正在前殿和将军说话哩,请夫人过去一趟。”

    谢舒道:“阿香来了?我可好些日子都没见着她了。”便放下手头的事,起身更衣打扮,带着青钺去了前殿,让朝歌留在屋里守着。

    这时已是未末申初时分,白日将尽,前殿往来办差的官员渐次寥落下来。仲姜引着谢舒从后门进了殿,只见孙权在殿中主位上坐着,徐姝依偎在他身侧,没骨头似的,将半边身子都黏在他身上,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一手正将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边。孙权碍于孙尚香在侧,偏过头不肯吃。

    孙尚香坐在侧席上,面前的案上摆着几盘干果,已吃了一小半,桌上堆满了果壳。她手里剥着一颗龙眼,两眼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主位上的孙权和徐姝,满脸嫌弃之色,直到看见谢舒进来,才明媚一笑,唤道:“二嫂!”

    孙权转头望见谢舒,也招呼道:“夫人。”

    谢舒应了,信步走上主位,徐姝却不肯起身,益发挽紧了孙权的手臂,眼波斜扫,挑衅地睨着谢舒。

    谢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将目光投向孙权,孙权会意,推开徐姝道:“夫人来了,你到侧席上坐着去,怎么这么不懂事。”

    徐姝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让位,从谢舒身边经过时,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谢舒只当没看见,在孙权身旁坐下,微笑道:“阿香,自从你随母亲搬去孝廉府,这还是头一次回来呢。”

    孙尚香抛了一颗龙眼在嘴里,道:“可不是么,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想问二哥借一样东西,他都不肯借给我哩,二嫂你快帮我说说他。”

    谢舒侧首看了看孙权,问道:“你想向你二哥借什么东西?”

    孙尚香没说话,噘着嘴吐出了一枚果核,白了孙权一眼。

    孙权苦笑道:“她想借我的惊帆骑两天,可现下都快天黑了,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骑马回去?况且惊帆性子烈,认主人,若是没有我在跟前,一时发起性来把她摔了可怎么好?”

    孙尚香见他百般推辞,急道:“二嫂,你看他!”

    孙权虎了脸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把你二嫂叫来也没用,你二嫂还不是一样得听我的。”

    孙尚香还待再辩,谢舒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莫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孙尚香道:“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知道摆脸色给我看。亏你还是江东之主,却这般小气,当初大哥在时,我也时常骑他的奔霄,他都没像你这样。可惜大哥去世后,奔霄归了公瑾义兄,不然谁稀罕来借你的惊帆呀。”

    孙权扬眉道:“呦,你既是不稀罕,那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不如你去问问公瑾义兄,看他肯不肯把奔霄借给你。”

    孙尚香噘嘴道:“你……”

    谢舒笑道:“行了,不如这样吧,你们两个各退一步。阿香,你二哥也是为你好,怕你天黑骑马摔跟头,今日太晚了,你暂且回家去,明日再来。”又向孙权道:“仲谋,你若实在担心阿香,多派几个马夫跟着她就是,为何不肯把惊帆借给她?”

    孙权想了想,看向孙尚香道:“既是如此,你明日早些来,我就把惊帆借你,可好?”

    孙尚香霸道惯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孙权虽松口了,但与她原本打算的不大一样,孙尚香便有几分不情愿,嘟哝道:“为何非得明天?你们都把我当小孩看,天黑骑马又能怎样,哪至于就摔了。”

    孙权蹙眉道:“你少蹬鼻子上脸,我是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才把惊帆借给你的,你不说谢谢你二嫂,还得寸进尺的。”

    孙尚香这才睨了孙权一眼,笑嘻嘻地向谢舒道:“多谢二嫂。”

    几个人说话的工夫,徐姝一直坐在侧席上一言不发地吃葵花籽,此时却“呸”了一声。谢舒不免看向她,徐姝对上谢舒的目光,笑道:“贱妾方才把瓜子皮吃进嘴里了,吐一吐,夫人可莫多想。”

    谢舒道:“不会的。听闻徐姐姐前些日子丢了一箱子嫁妆,不知找到了没有?”

    这一句正戳在徐姝的软肋上,徐姝的笑色一僵,敷衍道:“还没呢,不过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便丢了吧。”

    谢舒“呦”了一声,道:“一箱马蹄金,难道还不贵重么?姐姐家境殷实,也许不放在心上,但我却不敢不上心。府里出了家贼,原是我这个做正室的失职,这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给姐姐一个交代。”

    徐姝明白她的意思,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心中忐忑,却又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咬了唇。

    谢舒这才不再与她多言,转向孙尚香道:“阿香,你今日现巴巴地跑来借惊帆,可是要与陆议到城外的太湖边跑马去?”

    孙尚香笑道:“可不是么,还是二嫂了解我。我听陆议说,他和他的叔父陆绩已打算在我孙氏的麾下出仕了,等他进朝做了官,只怕就再也没空与我一起骑马了。”

    孙权本在一旁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剥橘子吃,闻言惊喜道:“果真?陆议和陆绩要出仕么?”

    孙尚香白了他一眼,道:“瞧把你乐的,没出息。”

    谢舒笑道:“你与陆议的情谊想必很好。”

    孙尚香道:“那是自然了,他虽然长我几岁,但却很能与我玩到一起去,我如今三五日不见他就想得慌哩。我若是个男子,一定早与他结为八拜之交了。”

    孙权吃着橘子嫌弃道:“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还三五日不见就想他?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孙尚香不悦道:“你管我呢,若不是我与他有交情在先,陆氏只怕未必肯这么快便为你所用。”

    孙权嗤了一声,低头择着橘瓣上细白的脉络。谢舒笑道:“你们兄妹俩也是天下少有,说不上几句话就要斗嘴。不管怎么说,陆氏能出仕都是好事,我孙氏往后有了吴四姓的助力,也定能如虎添翼,在江东立得更稳。”她转眸看向徐姝,道:“你说是不是,徐姐姐?”徐姝看了她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眼看着殿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孙权便催孙尚香道:“这都快到酉时了,你赶紧回去吧,省得误了孝廉府门禁的时辰,被人关在外头。”

    谢舒道:“阿香若是不想回去,在府里住一晚也是使得的,我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或者你若不嫌弃,就睡在我屋里吧。”

    孙尚香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干果皮,道:“不了,我还是得早些回去,不然娘和大嫂又该念叨了。”对孙权道:“二哥,我明日再来牵惊帆,你记得让人换一副鞍鞯,你的那副我用不惯。”

    孙权道:“知道了,你路上小心些。”

    孙尚香又对谢舒道:“二嫂,你能不能送我出去?”

    谢舒答应了,从主位后起身,孙尚香过来挽了她的手,两个人从后门走了。

    外头的天已半暗了,明月尚未升起,满天星辰光芒初绽,晚风里带着早开的丁香花的香气。孙尚香见四下无人,凑近了谢舒道:“二嫂,今日我来向二哥借马,本没想叨扰你的,谁知到了前殿一看,那个徐姝却正和二哥在一起,我见她对二哥黏黏糊糊的,实在不像话,这才派人去后院里叫你来看一看的。其实二哥他一向嘴硬心软,就算他一时不肯将惊帆借给我,我多磨一磨,他也会同意的。”

    谢舒道:“我知道,多谢你为我着想。徐氏一向不大安分,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方才在我面前,她不还靠在仲谋身边不肯起身么?幸好仲谋拎得清,把她赶开了,不然我和她难免又要为此置气,让你笑话。”

    孙尚香撇嘴道:“来日等我嫁了人,若是遇到这等没眼色的妾室,我一定拿马鞭子抽她!”

    谢舒笑道:“你这么厉害,又有仲谋这个江东之主给你撑腰,你的夫君一定不敢纳妾的。”

    孙尚香也笑了,笑罢又道:“二嫂,这个徐姝虽是我家的亲戚,我却也不大喜欢她。当初她随娘和大嫂住在孝廉府里时,我要不是看在她帮忙照顾绍儿的份儿上,早就与她吵起来了。大嫂从前很喜欢你,可自从她来了,大嫂就一日比一日更不待见你了,谁知道是不是她对大嫂吹了什么耳边风?听说先前绍儿大病一场,你还为此与大嫂起了争执,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嫂。大嫂怀了奉儿之后,绍儿一直是徐姝带着的,就算照顾不周,也是徐姝的错。徐姝成了二哥的侧室之后,我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会不会是她故意害绍儿生病,好引得你与大嫂不睦,拉拢大嫂为她所用的?”

    谢舒的面色一冷,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绍儿病重,我一时急火攻心,对大嫂出言不逊,实在是太鲁莽了。徐姝入府为妾,我没有横加阻拦,一来因为这是娘的意思,我不好违抗,二来,也是怕她再加害绍儿。与其让徐姝留在绍儿身边徒添祸患,倒不如收进府里,我亲自看着她,绍儿也能安全些。”

    孙尚香恍然道:“原来如此,二嫂你可真是心疼绍儿。”

    谢舒抬头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据说人死之后会化成天上的星辰,俯瞰着人世,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他的眼睛。谢舒的眼眶微微湿了,道:“当初我刚嫁给仲谋的那段日子,若非有大哥在暗中护持,只怕我早就被人算计了。如今大哥不在了,我自然要护着他的儿子。”

    她看向身侧的孙尚香,道:“奉儿有大嫂养育,自然不需外人操心,但绍儿……你与他同住在孝廉府中,若是大嫂有什么顾不到的地方,你千万帮忙周全着,大嫂对我有所忌惮,我实在不便亲自照拂绍儿。”

    孙尚香道:“知道了,绍儿是大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儿,二嫂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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