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姝起身去妆台上取来一只妆匣, “咚”的一声顿在了孙权面前的案上。孙权不明所以, 看了看她, 笑道:“你把首饰匣子拿来作甚?难不成是想给我充作军费么?”
徐姝白了他一眼,道:“这些日子我的屋里闹贼, 丢了好几样首饰,簪钗、花胜、玉镯、耳珰都有,我的妆匣都快被掏空了。”
孙权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闹贼?是从何时开始的?”
徐姝转了转眼珠, 道:“记不清了, 但之前我身边只有沄儿伺候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是不是哪个新来的奴婢手脚不干净?”
她意有所指, 孙权如何听不出来, 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怀疑夫人送来的那个丫头?”
徐姝冷哼道:“这是你说的, 我可没这么说。谢夫人指派过来的人,我哪敢有所疑忌?若是被她知道了,只怕我又要挨罚。”
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孙权却也没与她计较,只蹙眉道:“不会吧,那丫头被派过来之前我还看过一眼,听说从前是在谢舒的后院里伺候的, 也没见谢舒丢过什么东西啊?你一向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别是用完了随手一放, 回头找不到了, 就以为是被偷了。”
徐姝不平道:“怎么?你非但护着谢舒, 如今连她的奴婢也要护着么?也未免有些偏心太过了。”
孙权笑道:“我也不是偏心,只是你怀疑人家总要讲求罪证。你若是查实了就是她偷的,我还能不为你做主么?”
徐姝撇了撇嘴,没说话。这当口徐沄从外头进来,禀道:“将军,夫人,沐浴的热汤已备好了。”
孙权点点头,打发徐沄下去了,对徐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待来日我去知会谢舒一声,先让她帮你查查,若是实在查不出来,我再插手。”
徐姝自然十分不情愿,道:“先前的那箱金子,她查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何况骊月还是她的人,她一定会护着她的。”
孙权道:“你多虑了,那丫头既然已经派给你使唤了,自然就是你的人,谢舒拎得清的。何况她是正室,不能有失偏颇,这是她的本分,你放心就是。”
徐姝道:“你自然是放心的,我却如何能放心?丢的是我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我的那几根簪子就要被偷光了。”
孙权失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待查清了此事,我再送好的给你就是。”说着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去洗澡,你自便吧。”便出门去了。
孙权走后,徐姝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便也叫人送水进来梳洗,过了一会儿,只见徐沄从外头进来了。
徐沄方才跟随孙权去浴房了,此时手里端着一个松木漆盘,里头盛放着各色佩饰,想来是孙权更衣时解下来的。徐姝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仲谋不需人伺候么?”
徐沄在案侧跪坐了,道:“我让小丫头在门外盯着,不妨事的。”将那漆盘放在徐姝面前,道:“夫人,奴方才清点将军解下来的佩饰,发觉前几日夫人送给将军的那枚香囊不见了。”
徐姝蹙眉道:“是么?”低头拨拉着漆盘里的东西。
盘里盛着印囊、兵符、腰牌、缎绶、宜子孙玉佩、赤金虎头带钩、银鞘龙鳞匕首、白玉云纹发簪、一枚翡翠扳指和一枚金指环,果然少了徐姝送的浅青缎双鸳香囊。徐姝若有所思,拿起那枚金指环看了看,忽然起身道:“我去问问他。”
徐沄见她冷着脸面色不善,也不敢劝阻,连忙跟了她出门。
两人一路来至浴房,门口守着的小丫头都不敢拦,徐姝径自推门进去,绕进里间,只见室内白雾蒸腾,孙权正披发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蓦然听得她闯进来的动静,睁眼看了看,奇道:“你怎么进来了?我正洗澡呢。”
徐姝也不避讳,走近他居高临下地道:“我送给你的那枚香囊呢?”
孙权想了想,道:“哦,我摘下来放在前殿了。你以为我弄丢了么?并没有。”
徐姝蹙眉道:“虽然没丢,但你为何不随身佩着?”
孙权随手撩起热汤浇在肩头上,道:“那香囊的颜色式样和我装金印的锦囊有些像,前几日我拿印绶给张昭,险些错把香囊给他。那香囊上又是花又是鸟的,一看就是女人送的,若是被他发觉我上朝时佩着这种东西,一定又要呵斥我,真是想想就后怕。我哪还敢佩着?就赶紧摘下来了。”
徐姝听得心头火起,拔高了声线道:“你少找借口,什么张昭周瑜的,你只是不想要我送的东西罢了!若非如此,谢舒送你的指环你为何就一直宝贝似地戴在手上?你以前可从来不戴那些累赘的!”
孙权诧异道:“好端端的,你冲我嚷嚷什么?谢舒送我的指环只有小小一个,戴在手上也不碍事,不似你的香囊,我的腰带上本就挂了许多东西,沉甸甸的,再加上那香囊岂不累赘?又总是与我的印囊弄混,若是错拿给了朝臣,难免惹人笑话。再说了,即便我没把香囊佩在身上,也好生收起来了,谁说我不想要了?”
徐姝冷笑一声道:“你不必解释这么多,你肯戴指环,只是因为那是谢舒送你的罢了,她送什么都不碍事,我送什么都碍你的事!”
孙权见她疾言厉色,又步步紧逼,终于被惹火了,气道:“你休要无理取闹!那香囊你既已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乐意佩着就佩着,乐意丢掉就丢掉,你管这么多作甚!是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大呼小叫的?还当是从前在军营的时候么?我如今是江东之主,你只是个侧室,给我放尊重些,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以后不来你屋里!”
孙权平时虽总是笑眯眯的,但此时雷霆一怒,也颇震慑人心,徐姝饶是厉害,也被他吓得含了眼泪,道:“你……”
孙权余怒未消,不想听她多说,烦躁道:“你出去!”
徐姝委屈不已,却终究不敢违抗他,一顿足,跑出了浴房。
门外守着的小丫头们方才便听见二人在内争吵,此时见她推门出来,都吓得噤声缩颈,不敢多言。
徐姝满心愤恨,一路脚下生风地回到卧房,从漆盘中抓起那枚金指环便要往窗外扔。徐沄忙扑上前拉住她的袖襟,拦阻道:“夫人,这指环是将军的东西,可不能说扔就扔啊,若是来日将军问起来,咱们该怎么说呢?”
徐姝怒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只道被偷了便是。咱们屋里最近正闹贼,丢了好些东西,也不差这一样,到时候赖到那贼人的头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
徐沄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但这指环毕竟是谢夫人送给将军的,一旦弄丢了,就算将军不予追究,依谢夫人的性子,只怕也不肯善罢甘休。为稳妥计,夫人不如先把指环藏起来,待得风声过了,再悄悄地丢掉,否则一旦事情闹大了,恐怕不好交代。”
徐姝虽在气头上,但细细一想也觉得有理,便勉强压住了心火,把那指环交给徐沄,道:“也罢,你看着办吧,只是别再让我瞧见这玩意了,谢舒的东西我见了就恶心!”
徐沄应诺,将指环小心地收了,道:“夫人尽管放心。”
次日,孙权朝中无事,很早就从前殿回来了。吃了晚饭,见外头天色半暗,微风熏暖,便邀谢舒去林苑里散步消食。谁知谢舒月信将至,身上倦怠,百般推脱不肯去,孙权便只得自己去了。
再回来时,天已黑透了,正是月初,天边一弯弦月锋锐如钩,挂住一角天幕。屋里早已掌了灯火,孙权进了内卧,只见谢舒和青钺、朝歌都在,三个人围在妆台前不知在干什么。
青钺和朝歌见他进来,便退开了,孙权对谢舒道:“夫人,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回来哩。”
谢舒抬头看他,一双秀媚莹润的杏目被灯火映得亮晶晶的,问道:“是什么东西,可是又给我摘花了么?”
孙权坏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嘟噜东西,往谢舒身上一扔,谢舒瞥见那东西生得黑黢黢、毛烘烘、软绵绵的,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躲开了,惊道:“虫子!”
孙权顿时笑弯了腰,青钺和朝歌毕竟也是女子,听说是虫子,都不敢上前,倒是小鹿从窝里跑出来,凑近嗅了嗅,不像是害怕的样子。青钺这才小心地走过去看了看,松了口气,笑道:“不是虫子,是一串杨絮呢。”
谢舒怨愤地瞥向孙权,不悦道:“你真讨厌!”
孙权得意地嘻嘻笑,道:“谁叫你方才不肯陪我去林苑的?”
谢舒挑眉道:“那你就吓唬我?堂堂的江东之主,也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不怕被人笑话。你今年是三岁么?”
孙三岁用眼角睥睨着她,不甘示弱道:“我若是三岁,你就是五岁,你以为你很老成么?”
谢五岁忍着笑道:“那我也比你大!”
青钺和朝歌都被两人逗笑了。孙权这才笑问道:“夫人方才在屋里忙活什么呢?”
谢舒道:“青钺和朝歌摘了今春新开的花,蒸了各色花汁,我刚刚和她们一起用花汁调香粉哩。”
孙权笑道:“怪不得,方才我一进来就闻见屋里香喷喷的。”
谢舒道:“正好你回来了,过来闻闻这几种香粉你喜欢哪一种?”拉着孙权在妆台前坐下,往他两只手的手背上各抹了一点粉。
孙权煞有介事地嗅嗅这只手,又嗅嗅那只手,似是有些举棋不定。谢舒在旁打量着他认真的神色,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
孙权问道:“你笑什么?”
谢舒笑道:“我本以为你一个大男人,只怕是不屑摆弄这些脂啊粉的,没想到你倒肯用心。”
孙权道:“那是自然了,我成日在外头金戈铁马的,跟一帮臭男人厮混,好不枯燥乏味。偶尔回来帮夫人调弄调弄脂粉,未尝不是一桩乐事。”伸过一只手道:“这个好闻。”
谢舒微笑道:“这是丁香花汁调的香粉,你既是喜欢,明日我就用这个吧。”
孙权却凑近了她,低语道:“为何明日才用?夫人不妨今夜就用。”
谢舒明白他的意思,抬眸对上他火热赤诚的目光,羞红了脸,轻推了他一把道:“没正经。”孙权便笑了,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谢舒任由他抱着,吩咐青钺拧了一条热巾来,替孙权擦净手上的脂粉,谁知动作之间,却发觉他的指间空空荡荡的。谢舒愣了愣,抓起他的手,问道:“你的指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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