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又出事了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这日的天很快就黑了, 仿佛刚刚还是黎明, 一转眼便夕阳沉落, 跌入了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战场上腾起的黑色烟尘, 将整个天幕遮蔽得严严实实。夜风带着潮热的湿气,卷起摧落的残花碎叶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了。

    仲姜奉孙权之命将谢舒送回之后, 便派人守住了大小院门,形同幽闭。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后院里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吓坏了, 躲在各自的房里不敢出来,只有青钺和朝歌忧心忡忡地守在谢舒身边。

    谢舒这时反倒镇定起来,她去小厨房拿了些点心吃了, 便上榻睡下了, 她觉得自己连日来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沉回了原处, 宁定无比。

    孙权不在的那几日, 她就像站在一块巴掌大的山岩上,四周是缓缓翻涌的混沌雾气,她看不清那下头究竟是万丈深渊还是平荡坦途,也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人会在何时向她伸出利爪。现在那人终于亮出了参差的獠牙和狰狞的鬼爪, 谢舒被推下山岩, 穿过迷心障眼的浓雾, 看清了浓雾之下兽口般漆黑森冷的渊底。然而她并不害怕, 大不了摔个粉身碎骨,还能如何呢?就像如今孙权的长子死了,袁老夫人死了,袁裳再也无法生育,难道还会有什么比这更糟么?

    谢舒和衣而眠,昏昏沉沉地睡到半夜,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那嘈杂声并不大,像是响在很遥远的地方,谢舒起初还以为是窗外的风雨声,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又觉得不对。

    她起身下榻,来到外厢一看,青钺和朝歌都还没睡,两人正站在门外的廊下张望着什么。谢舒问道:“怎么了?”

    朝歌回头见她出来,忙进屋拿了件外裳披在她的肩上。青钺蹙眉道:“隔壁好像又出事了。”

    谢舒来到廊下与青钺并肩站了,只见隔壁灯火通明,映亮了一小片天空,嘈杂的人声越过高耸的院墙传过来,有些沉闷不清,像是从云中滚过的闷雷,听得人心惊肉跳。隐约有哭声掺杂在其中,谢舒辨出好像是孙权的声线,一颗心便不由得缩紧了。

    朝歌也从屋里跟出来,三个人互相依偎着望向隔壁,像是望着她们不可预知的命运。

    是夜一直到四更时分,隔壁的动静才小了下去,亮了一夜的灯火渐次熄灭,像是天边的星辰,一颗接着一颗地湮灭在微微亮起的晨光里。

    谢舒回到屋中,只觉身心俱疲,想再睡一会儿,可谁知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外头又吵嚷起来,这回的动静大得多,仿佛就在自家的前院里。

    谢舒被惊醒了,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青钺和朝歌也听见了动静,尚未来得及出去查看,便被人堵在了门口。来的是徐姝的侍婢徐漌,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丫头。徐漌进了屋,向谢舒施礼道:“见过将军夫人,我们夫人请您即刻去前厅一趟,有些事要向您问个明白。”

    谢舒见她礼数虽周全,举止却傲慢不驯,蹙眉道:“你也知道我是将军夫人?你们夫人只是侧室,岂有我去见她的道理?有什么事,不妨让她到这里来说。”

    徐漌轻蔑一笑,道:“我们夫人如今代将军彻查近来之事,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往日,夫人您却是戴罪之身,又被幽闭在此,我还肯称您一声夫人,是给您面子,您可别不识抬举。”

    谢舒冷冷道:“你待怎样?”

    徐漌将面上的笑色一收,道:“来人,带将军夫人去前厅!”

    两个丫头应声过来拉扯谢舒,青钺和朝歌哪里肯让,都护在谢舒的身前。可徐漌人多势众,她们却只有主仆三人,根本不是对手,更多的丫头一拥而上,将青钺和朝歌拉开,架起谢舒便走。

    谢舒身不由己地被她们拖到前厅,摁着跪在地下,犹自挣扎不绝。徐姝好整以暇地斜靠在主位上看着,直到谢舒耗尽了气力,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踱到谢舒跟前弯腰捏起她的下颌,笑道:“谢舒,你也有今天,往日都是你高高在上地受我跪拜,今日你自己跪在这里,有何感受?”

    她尖细的指尖在谢舒的下巴上掐出深深的血痕,那尖锐的疼痛让谢舒无比清醒,她扭头甩开徐姝的手,道:“就凭你,也配代将军行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即便你查出什么,你以为将军会轻信你么?”

    徐姝并不生气,悠然道:“他也许信不过我,但现今府中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么?你深陷其中,将军自然不会将此事交给你去查,只怕比起我,他如今更信不过你。步氏和紫绶身份低贱,不值一提。仲姜虽是将军身边的人,但她平时只在前殿服侍,并不插手内庭事务,自然也不中用。至于将军自己么,他公务繁忙,又要为夭折的长子张罗丧事,哪里得空?”

    她说至此处,似是想起什么,神色一亮,道:“对了,昨天半夜,袁裳割脉自尽了,你知道么?”

    谢舒的气息一滞,猛地抬头看向徐姝,徐姝挑眉道:“看你这样子,是不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与她住得这么近,会听见什么动静呢。”

    谢舒这才想起昨夜隔壁通明的灯火和嘈杂的人声,她的心里凉了一片,道:“袁姐姐……她怎么样了?”

    徐姝冷嗤道:“幸好将军及时发觉,已把她救回来了。”她瞥一眼谢舒,叹道:“真是可惜,若是她死了,将军一定会让你给她陪葬的。”

    谢舒已顾不得她说什么了,只觉心头一松,瘫坐在了地下。徐姝冷嘲热讽地道:“你做出这副德行给谁看?只怕你比谁都盼着她死呢。”

    谢舒怒道:“我自始至终从没害过袁姐姐,只怕你心里也比谁都清楚!今日落在你的手里,是我时运不济,但真相总有昭雪的一日,你也别太得意了!”

    屋里此时还有旁人在,徐姝弯腰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就算会有昭雪的一日,你也等不到了,袁裳这一自裁,将军怕是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就乖乖地呆在这禁宫冷苑里,了此残生吧。”

    谢舒对她怒目而视,徐姝笑吟吟地直起身来,睥睨着她。这时徐漌从外头进来,将一样东西交到徐姝手中,道:“夫人,奴方才带人翻查了谢夫人的卧房,在她的妆匣里发现了一包药,奴看着可疑,便拿来给夫人过目。”

    青钺和朝歌此时也被押了进来,朝歌怒道:“你胡说!夫人的妆匣我每天都收拾,哪有什么药?更何况谁家的药不收在药箱里,却放在妆匣里?定是你自己藏进去,再装模作样翻出来的!”

    徐漌冷笑道:“方才搜屋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众目睽睽之下,我动没动手脚,问问大伙儿不就知道了么。”

    朝歌道:“那些人都是你带来的,自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徐姝将那包药打开,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道:“我猜这是活血化瘀的药,与当日加在袁裳药碗里的一模一样。”

    谢舒对上她得意的笑眼,啐道:“卑鄙小人!”

    徐姝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谢舒的口中弥漫开来。徐姝道:“去把医倌叫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徐漌答应了去了,过了片刻,带了一位医倌进来。徐姝将药递给医倌,道:“劳烦大夫给看看,这包可是活血化瘀的药么?”

    那医倌用手指拈起一点药末捻了捻,又细细地闻了闻,道:“是活血化瘀的药没错,里头加了红花和川芎,产后若过量服用,会大出血以致断绝生育。”

    徐姝道:“那劳烦大夫再帮个忙,带着这包药去见将军,就说是在谢夫人的屋里找到的。”

    那医倌应诺,仔细地收起药包出去了。徐姝道:“谢舒,看不出你竟有这等好手段,害死了袁老夫人和将军的长子还不够,更下药绝了袁裳的生育,果然不愧是将军的正室,心狠手辣,令人畏服。”她面色一寒,冷声道:“谢氏谋害袁侧夫人,证据确凿,罚禁足幽闭,身边伺候的侍婢丫头一律送回织室重新发配,屋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抬走,一样也不许留!”

    徐姝带来的人齐声应诺,屋里顿时乱成了一片,桌案被掀翻,鲜果茶点滚了满地,铜灯被推倒,滚烫的灯油泼洒四溅,鼎炉被踹翻,香灰腾起呛人的烟尘。她们甚至连窗前和檐梁间悬挂的竹帘纱幔都不肯放过,一一扯下来撕碎了踏在地下,往日奢华肃穆的前厅顷刻间便已满目疮痍。

    小丫头们也被从后院里撵出来,个个自伤前程,哭成了一片。有人上前想将青钺和朝歌也一并带走,青钺挣扎着,喝道:“徐姝,你不要欺人太甚!夫人即便被幽闭,身边也不能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徐姝冷冷一笑,道:“也罢,那我便网开一面,让你和朝歌留下一个。”

    朝歌怒道:“步氏被罚禁足幽闭,身边尚且有两个丫头伺候,我们夫人贵为正室,为何只能留一个?难道她还不如步氏么?”

    徐姝袖了手,挑眉道:“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青钺和朝歌奋力挣脱了挟制,双双扑到谢舒的身边,青钺道:“夫人,我留下!当初讨逆谢夫人临终前命我好生照看夫人,夫人如今罹难,我绝不能丢下夫人不管!”

    朝歌哭道:“我也不走!她们今日若非要把我带走,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谢舒道:“朝歌,别说傻话,你留下陪我吧。青钺,你出去。”

    青钺急道:“夫人!”

    谢舒道:“你与朝歌是我的左臂右膀,但在旁人看来,却有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时折了你们才好。朝歌若出去了,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势必会遭人迫害,我虽自身难保,但她留在我身边,我至少还能与她共进退。但你却有吕蒙做靠山,任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因此还是你出去。”

    青钺听了默然,徐姝在旁啧舌道:“瞧瞧你们这副主仆情深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感动呢。怎么样?商量好了没有?我还赶着去向将军回禀哩。”

    谢舒握住青钺的手,低声道:“你出去后尽快与吕蒙完婚,我被困在这里,想翻身只怕没那么容易,今后我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们了。”

    青钺的眼里沁出泪来,她郑重地点点头,站起身来。立时有两个丫头上前押着她,青钺挥开她们的手,蹙眉道:“我自己走!”

    朝歌也扶着谢舒起身,两人站在屋中,透过残破的纸门看着徐姝带了青钺出去。厚重的院门缓缓地合拢,将徐姝得意的笑脸和青钺焦灼的眼一同关在了外头,谢舒眼前一黑,终于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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