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许都, 司空府。
初春时节, 天渐渐暖了起来, 这日清早,曹植进宫上朝回来,脱了官服, 换了身轻软的春衫,便去前院看望母亲卞夫人。
曹植尚未成家开府,因此仍跟随卞夫人住在司空府,母子俩前后院住着,日常相见的, 也没什么避讳, 曹植因此没派人通报,便径自进了屋, 谁知却在门口碰上了正要出门的甄宓。
甄宓穿了身月白缎子的曲裾深衣,怀里抱着公子曹睿, 大约是来向卞夫人晨省的,只是今日她走得比往常稍晚些,曹植又回来得早,因此才不巧碰上了。
当下两人都有些尴尬,曹植忙退到门旁,躬身道:“大嫂先请。”
甄宓微笑颌首道:“多谢小叔。”便抱着曹睿出门去了, 在身后带起一阵幽淡的香风。
曹植这才进了屋, 只见卞夫人正在窗下的榻上坐着, 和屋里的几个侍婢围在一起做绣工。几个侍婢见曹植进来, 便都起身施礼退下了。
曹植在榻边坐下,看了看周遭,问道:“娘,崔姑娘不在?”
卞夫人“嗯”了一声,道:“我让她回家去看看家里人,过几日再来,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的,总在咱家住着也不成体统。”
曹植“哦”了声,明显松了口气。卞夫人看在眼里,道:“植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自打莘儿来了咱们家,你就不大到娘的屋里走动了,偶尔过来一趟,也是一进门就打听人家在不在,像做贼似的。莘儿是多好的姑娘,出身大家,知书达理,模样也俊俏,又对你有意,你总躲着她作甚?我和你阿父已经商量过了,等你阿父打了冀州回来,就做主让你和莘儿成亲。”
曹植虽早就知道卞夫人有此意,但听她亲口挑明,还是觉得心中沉了沉,不情愿地推脱道:“娘,我还不想成亲呢。”
卞夫人微微挑眉道:“你为何不想成亲?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你上头的两个哥哥可都成家多年,连儿子都有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古之常理。况且你不是一直吵着想开府么,等你成了亲,就能出去开府另住了。”
卞夫人边与曹植说着话,边理着笸箩里的丝线,有几绺丝线垂落在榻边,一扫一扫的,曹植便低下头握在手里摆弄着,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卞夫人没听清,随口问道:“你说什么?”
曹植抬起头,认真地道:“儿子已经有意中人了。”
卞夫人愣了愣,停下手中的活计,蹙眉道:“植儿,你对娘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大嫂呢?方才我还听见你们俩站在门口说话。可她已经嫁给你大哥了,你从前的那些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曹植闻言大窘,埋怨道:“娘,你说什么呢?我从前的确年少无知,对大嫂有过些许憧憬,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大嫂既已嫁给了大哥,我对她自然只有敬,没有爱,否则便是败坏伦常,禽兽不如。儿子虽不肖,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卞夫人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既然如此,你的意中人想必另有其人了?只是你成日呆在娘的身边,也没见你与哪位姑娘格外要好。你告诉娘,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曹植仿佛有些为难,摆弄着手中的丝线,迟迟不肯答言。卞夫人便引诱他道:“你告诉娘,若是那姑娘的品貌好,德行佳,哪怕出身低些,也不打紧,娘替你回绝了崔氏,让你娶她做正室。”
曹植年少纯真,轻易便信了卞夫人的话,欣喜道:“果真么?”
卞夫人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了,为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曹植微红了脸,嗫嚅道:“她的出身也不算低,她家是江东世族,父祖曾在朝中为官,位至三公。只是……她已经不是姑娘家了,她嫁过人,还有一个孩子。”
卞夫人的眼前一黑,手里的绣花针险些扎在了指尖上。曹植没有留意她的神色,又自顾自地道:“娘想必也听说过她,就是前些日子来朝为质的吴侯夫人谢氏。儿子很喜欢她,娘若是肯做主让儿子娶她为妻,那便再好不过了。”
卞夫人再也没心思做什么绣活了,将手里的针线一放,断然道:“不成!”
曹植委屈道:“为何不成?娘方才不是说只要她品貌好,德行佳,就同意儿子娶她为妻么?论样貌,谢氏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远胜于崔氏。论胆识,她孤身一人来朝为质,非寻常女子可比。论德行,她为了救人不顾自身安危,险些丧命。就算是论出身家世,她家的势力也不比崔家差,只不过不是在许都,是在江东罢了。”
卞夫人道:“可她是孙权的夫人,还带着孙权的孩子,你要娶她,别说孙权不会同意,就算他碍于你父亲的威势不敢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女人,如何堪当正室?”
曹植不甘示弱地道:“大嫂当年也是再嫁,大哥不照样娶了她当正室么?就算谢氏还有个孩子,可尹夫人跟随阿父之前,也曾与先夫何咸育有一子何晏,尹夫人入府之后,阿父便将何晏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杜夫人也曾与秦宜禄育有一子秦朗,杜夫人入府之后,阿父同样收养了秦朗。如今何晏和秦朗可都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大哥和阿父尚且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娶谢氏为妻?”
卞夫人气得浑身颤抖,道:“好的你不学,学起坏的来倒是不用人教!你大哥性情顽劣,自小便不服管教,别说是我了,连你阿父都不大镇得住他,我又怎么管得了他娶谁当正室?只能由着他罢了。可你和他不一样,咱家的三个兄弟里头,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对你的期望也最高,你可不能像你大哥一样荒唐!娘让你娶崔莘,不仅是看中她的品貌德行,更因为崔家是清河世族之首,可以助你走得更远、飞得更高,那个吴侯夫人谢氏却只会拖累你罢了。你大哥抢了袁绍的儿媳、你二哥娶的是江东孙氏的女儿,他俩的婚事已经毁了,娘不能把你再搭进去!你还敢攀扯你阿父,方才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你也就在娘的面前说说罢了,若敢到你父亲的跟前说去,看他不揍你!”
曹植毕竟为人仁孝,见卞夫人动了怒,便也不敢强争,却又有些不甘心,道:“就算我无法娶谢氏为妻,那纳她为妾也好,如此我既能遵从娘的意思,迎娶崔氏以获得崔家的支持,又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岂不两全?”
卞夫人蹙眉道:“那也不行!莘儿刚嫁给你,府里便有了个妾室,岂不堵心?再者说,孙权也算是一方豪杰,他的正室夫人岂会甘心给人做妾?”
曹植怨她不肯通融,方才又诱骗自己,说话不算话,便赌气起来,气哼哼地起身出门去了。
卞夫人叹了口气,仍旧低头做绣活。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婢从外头进来,立在了卞夫人的身侧,似是有话要说。
卞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几日丕儿的夫人甄氏有些古怪,晨省之后不即刻回府,不知去了何处。我方才让你派人跟着她去看看,你办得如何了?”
那侍婢道:“奴按夫人的吩咐,带人悄悄地跟在甄夫人的马车后,发觉夫人出府后去了邻街吴侯夫人的府上。”
“怎么又是她?”卞夫人停下手中的绣针,一双细弯的长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甄宓向卞夫人晨省后,便去了邻街看望谢舒,一进门,只见甘夫人和阿斗也在屋里。阿斗坐在榻边的地下玩着一只木陀螺,甘夫人在旁看着他,不许他把木陀螺塞进嘴里去。谢舒倚靠在榻上,怀里抱着孙虑轻轻地哄着。
甘夫人见甄宓进屋,便起身施礼,谢舒也要从榻上起来,甄宓忙道:“快都坐下吧,咱们见了也非止一次了,何必还这样多礼,没得生疏。”
她拉着甘夫人在榻边坐了,又道:“前些日子我便说要带睿儿来给你们看看,只是许都一直闹春寒,我怕他着凉,便也不敢轻易带他出门。这几日暖和多了,我就赶紧带他来了。”
谢舒和甘夫人都没见过曹睿,此时见他生得玉雪可爱,又被甄宓裹了好几层棉衣,圆滚滚的像个小团子似的,都喜欢极了,双双凑过去逗弄他。
曹睿见了生人,却唬得直往甄宓的怀里钻,末了将小脸埋在甄宓的衣襟里,委委屈屈地哭了。
谢舒和甘夫人都忍不住笑了,甄宓也笑了,轻轻拍着他道:“睿儿,瞧你这点出息,谢夫人和甘夫人都笑话你呢。”又对二人道:“他打小便有些认生,待会儿混熟了就好了。”
甘夫人伸手摸了摸曹睿毛绒绒的小脑袋,对甄宓道:“你这几日没来,大圣都已经能睁眼瞧人了,两只大眼睛黑溜溜的,可好看了!”
甄宓笑道:“是么,快让我瞧瞧。”
谢舒掀开襁褓,只见孙虑没睡,正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机灵极了。他比刚出生时已然长开了不少,一张小脸白得像雪似的,小嘴一动,颊边便绽开两朵浅浅的小酒窝,衬着满脑袋卷曲的小黄毛,真是像极了孙权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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