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府之后, 谢舒仍旧被安置在从前住过的院子里。当晚, 曹丕自然留下陪她, 一夜缱绻,不可尽述。
次日一早, 谢舒睡得不踏实,天不亮便醒了,稍稍一动,只觉浑身酸疼。她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见曹丕正面朝榻里沉沉地睡着,许是夜里嫌热,将薄衾蹬在一边。
谢舒拉过被角掩在他的身上, 轻手轻脚地下了榻,简单梳洗过,便出门去了后厨。
此时时辰虽还早, 厨中却已生起火来了, 谢舒略问了问曹丕平日的饮食, 便吩咐人淘米煮粥, 又亲自动手整治小菜。
过了半个多时辰,谢舒正忙活着,身旁的蒲陶忽然道:“夫人,公子来了。”
谢舒转头一看, 只见曹丕穿了一身家常的白麻长衫, 披散着头发, 正闲闲地倚在门口看着她。谢舒便拿筷子挟起一点小菜, 走过去送到他的嘴边道:“你尝尝,好吃么?”
曹丕笑道:“我晨起还没漱口哩。”却并不推拒,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
谢舒便将碗筷交给蒲陶,又叮嘱了她几句,拉着曹丕回屋,道:“君子远庖厨,厨下这般腌臜,你怎么来了?”
曹丕道:“我早起见你不在身边,听朝歌说你去了后厨,便来看看。新婚燕尔的,你不陪我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作甚?”
谢舒道:“我是你的妾侍,自然要尽心尽力地侍奉你,哪敢怠慢?”
曹丕伸出指头刮了她的鼻尖一下,笑道:“说得冠冕堂皇的,我看你就是不累,也怪我,昨晚一时心软,轻饶了你,今夜再不会了,明早我保证你起不来。”谢舒嫌他没正经,冲他皱了皱鼻子。
两人相携进了屋,谢舒命人打了盆水来,服侍曹丕梳洗穿衣。堪堪穿戴毕,蒲陶便带人从厨下回来了。谢舒便从妆台前起身,盛了一碗粥,又将几碟点心和小菜摆在案上,道:“现下时候还早,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省得不到食时便饿了。”
曹丕走过来坐下,谢舒将汤匙递给他,又挟起小菜布在他的碗里,道:“听说府里的姬妾有晨昏定省的规矩,我如今已入府了,是不是也该去向甄夫人定省了?”
曹丕吃了一口粥,点头道:“是该去,不过今日你是头一回,难免生疏,待会儿我陪你同去。”
谢舒道:“你今日不上朝么?”
曹丕道:“今日不逢朝会,不必上朝,我去司空府一趟,看看父亲有没有什么吩咐,再顺路去官曹点个卯就行了,不过这都不是要紧的事,稍稍迁延些时辰也无妨的。”
谢舒便也乐得顺承他的意思,她初来乍到,难免心里没底,有曹丕在身边,也能安心些。
待曹丕吃过了饭,两人便一同去了甄宓的正院,进了前厅,甄宓和姬妾们都在,见曹丕来了,都起身施礼道:“妾等见过公子,公子晨安。”
曹丕吩咐她们不必多礼,走到主位后与甄宓并肩坐了,姬妾们便也各自入席。谢舒便依妾礼在屋中跪下,道:“妾身拜见公子与夫人、侧夫人,见过各位姐妹。”
曹丕柔声道:“起来吧。”向在席的姬妾们道:“这位便是谢氏了,名舒,想必你们早已有所耳闻了。”
姬妾们都向谢舒问好。今日在席的除了甄宓和郭照,还有苏氏、秦氏等几个侍妾,谢舒从前虽曾在府里小住过一段时日,但与她们素未谋面,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细细打量,但觉衣香鬓影,盈满一堂。
席下坐得满满当当,已无空位了,唯有甄宓左手边的首席空着。谢舒独自站在堂中,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坐下,甄宓已瞧出了她的心思,吩咐道:“来人,在秦氏下首再添一席,让谢妹妹坐。”
曹丕却道:“等等,任氏怎地没来?”
甄宓道:“任氏自今夏入伏以来便身子不爽,今日告假了。”
曹丕浓眉微锁,不悦道:“她明知今日是谢氏入府的头一天,却偏偏告假不来,是果真病了,还是撂脸色给我和舒儿看呢?”
他的声线清冷,像是一线犀锐的寒风,燠热的屋内瞬时间便冷了下来。姬妾们深知他的性情,都低头噤声不语。甄宓勉强笑道:“任氏素来安分守己,必不敢如此,想来是真的病了,前几日妾身还派人去探望过她,的确是有些不好。”
曹丕“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对谢舒道:“舒儿,任氏既是不来,你便坐她的位子吧。”
这话一出口,不知怎地,屋里的气氛陡地一变,姬妾们也有倒抽一口凉气的,也有转头看甄宓和郭照脸色的,也有暗暗打量谢舒的。
谢舒也不知是为何,惴惴不安地在任氏的位上坐了,一抬头,正对上对面席上郭照阴沉的目光。
曹丕并不与她搭话,只与身侧的甄宓略说了一会儿话,过问了近来的府务,便起身走了。
姬妾们都起身相送,回到席上,甄宓又引着谢舒与几位面生的姬妾一一见过,眼看着时辰不早,便吩咐散了。
谢舒正要随众姬妾告退,甄宓却又独独叫住她,道:“谢氏,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此时姬妾们还未散尽,这一句话引得人人侧目。谢舒只觉如芒刺在背,忙恭声应诺,随甄宓进了内室。
夏日天时闷热,甄宓一进屋,便有小丫头捧来了轻薄的燕居衣裳,侍婢东袖和子衿上前伺候甄宓更衣,谢舒想着自己身为侍妾,侍奉主母也算是分内之责,便也在旁帮了把手。
甄宓忙道:“让下人来就是,何劳妹妹动手?”拉着谢舒在妆台前坐了,一边卸下发间沉重的珠饰,边问:“妹妹在府里还住得惯么?”
谢舒颇有眼色,接过她摘下的花钿搁在妆案上,又从东袖手里拿过拧好的绢巾递给她,甄宓道了谢。谢舒道:“还住得惯,承蒙公子与夫人关照,贱妾而今仍住在从前住过的绣阁里,是早已住惯了的,多谢夫人挂念。”
甄宓微微一笑,用绢巾拭着手,道:“大圣近来如何了?自打我把他送去交给甘夫人照顾之后,便再没见过他了,说来着实有些想他了。”
谢舒听她提起儿子,一丝柔和的笑色便情不自禁地浮上了眉目间:“大圣也随贱妾搬过来了,大圣并非公子的亲生子,公子与夫人却肯容留他,使贱妾不必生受母子分离之苦,贱妾感激不尽。前番贱妾被曹司空关进大理寺,亦是夫人及时将大圣送出府去,才保全了他的性命,贱妾实在无以为报。”
甄宓笑道:“你说这话便是见外了,你既是已成了子桓的人,你的孩子自然就是曹家的孩子,子桓与我都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顾的,你放心就是。况且如今子桓膝下只有睿儿一个,往后有了大圣,睿儿也能有个伴儿了。”
甄宓说罢,吩咐子衿道:“去把睿儿抱来。”
子衿应诺出去了,片刻,抱了曹睿进来。甄宓将曹睿接在怀里,指着谢舒道:“睿儿,这位是谢夫人,你还记得她么?”
曹睿躲在甄宓怀里怯怯地打量着谢舒,他从前常随甄宓去谢舒府上,因此对她有些印象,又见她美丽可亲,便向谢舒伸出了一只小手,谢舒忙轻轻地捏了捏他软绵绵的小手。
甄宓笑道:“睿儿打小便怯生,难得肯对你这般亲热,往后你若无事,便常带大圣过来坐坐。”
谢舒答应了,两人逗着曹睿玩了一会儿,眼看着已近食时,甄宓又留谢舒吃了饭,才让她回去。
谢舒带着朝歌走出正院时,日头已升至中天,仲夏时节,日光暴烈,蝉声噪耳,蒸腾的热意裹上身来,稍稍走动便是一身的薄汗。
两人在门口向甄宓派来送她们的小丫头阿追作别,往自家院里走去,朝歌边走边仰头看了看刺目的日头,紧两步跟上谢舒,低声道:“夫人,咱们今日天不亮就出来了,本以为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回去了,谁知却一直迁延到这个时候,小公子睡醒了不见夫人,一定又哭了。甄夫人也是,方才分明说找夫人有事,可言谈之间说的却尽是些闲话,莫不是忘了?”
谢舒目视前方,脚步不停,道:“不是忘了,她有事是假,借故把我留下才是真的。”
朝歌想了想,没明白,问道:“甄夫人把夫人留下作甚?”
谢舒秀眉深锁,道:“她是想告诉府里的姬妾,我是她的人,受她庇护,自然了,我也得替她挡着别人的明枪暗箭。”
朝歌抽了口气,道:“甄夫人与侧夫人素来面和心不和,那夫人今后……岂不是要与侧夫人为敌了?”
谢舒淡淡道:“何止是侧夫人呢?说到底,我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侍婢阿追看着谢舒和朝歌走远了,便也从正院里出来,借口去厨下拿点心,却悄悄踅去了任氏的住处。
任贞前些日子的确中了暑气,镇日头晕呕心,不过近来已好多了,只是听说曹丕有了新欢,甄宓也对她颇有笼络之意,心下不喜,今日便称病没去晨省。
阿追进屋时,任贞正坐在窗下,闲闲地摆弄着一瓶花草,见她进来,笑道:“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晌了。”让她在自己的对面坐了,又吩咐屋里的侍婢上了一盏凉茶,问道:“今日的晨省是什么情形?”
阿追走得满头是汗,呷了一口茶,道:“今日晨省,公子陪着那个新入府的谢氏一块儿去了,见您告了假,有些不悦,幸而甄夫人替您分辩了几句,公子才没深究。”
任贞冷哼一声道:“便是不悦又怎地?我入府的年头比甄夫人还长,难不成还要看一个新来的侍妾的脸色?不过那谢氏倒也有几分能耐,公子素来不理内务,便是当年郭照入府时,公子也不曾陪着她定省,今日倒是为她破了天荒。”嘴上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浑不在意,心里却狠狠一酸,别过脸去,掩饰地拿起剪子,修剪着陶瓶里的花草。
阿追放下茶盏,蹙了眉道:“这倒也没什么,可今早公子却让她坐了您的位子,如今咱们府里只有郭氏一位侧夫人,公子一直有意再立一位,与郭氏一同协理府务,作为甄夫人的左臂右膀。原本您才是侧夫人的不二人选,左右首席的位子也是侧夫人才配坐的,公子却让谢氏占了您的位子,难道竟有意册立她为侧夫人?”
任氏的手一抖,剪子“当啷”一声掉在案上,她失色道:“什么?他竟让谢氏坐了我的位子?那甄夫人是怎么说的?”
阿追道:“夫人虽一向很看重您,可也绝不敢违拗公子的意思,她还能怎么说?只有默许的份儿罢了。晨省之后,夫人还将谢氏单独留下了,说是有事。”
任贞追问道:“是什么事?”
阿追为难道:“奴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丫头,比不得子衿和东袖可以近身伺候夫人,因此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奴也不大清楚。不过奴借着端茶送水,在门口多走了几趟,倒也没听见她们说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哄着公子睿玩耍罢了。”
任贞松了口气,阿追察言观色,轻声劝慰道:“夫人宽心,谢氏不过是个新来的,就算她再得宠,一时也越不过您去。”
任贞转念一想,心里却是陡地一紧,道:“不对,甄宓若是果真有事,那我倒还可以宽心,可她若是无事却把谢氏留下,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谢氏是她的人!那我算什么?这些年我帮她对付郭照,出了多少力,吃过多少亏?如今来了个比我年轻比我得宠的,她便要把我像棋子一样丢弃了么?”
阿追见她气得涨红了脸,忙道:“夫人息怒,甄夫人不会如此的。”
“不会如此?”任贞冷冷一笑,嗤道:“甄宓惯会见风使舵,什么干不出来!那谢氏是个什么东西?孙权的弃妇,还拖着个野种,一进府就想当侧夫人,她也配!有我在一日,她就别想顺心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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