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入府后头一回协理府务, 谢舒不敢懈怠, 次日一早便派朝歌和蒲陶去织室领缝制冬衣的布料和棉絮了, 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去向甄宓晨省。
甄宓有孕在身,这日不曾出来, 众姬妾因此早早就散了。谢舒以织室路远,估摸着朝歌和蒲陶未必能赶在自己前头回来,谁知回屋一看,却见朝歌和蒲陶竟已回来了, 朝歌正在楼上的屋里哄孙虑玩耍,蒲陶在旁收拾换洗的被衾,见谢舒进屋, 蒲陶便施礼退下了。
谢舒问朝歌:“你们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布料和棉絮都领到了么?”
朝歌拍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孙虑,道:“没呢,织室的人说我和蒲陶去得迟了, 让我们明日早些去。”
谢舒在榻边坐了, 摸了摸孙虑头顶毛绒绒的奶毛, 道:“你们今早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织室再远,也是在城里,至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怎会去迟了?”
朝歌道:“我也不知, 我和蒲陶到的时候, 天还没大亮呢, 可织室的人却说迟了, 许是曹司空定下的规矩也未可知。”
孙虑在朝歌怀里向谢舒伸着小手,谢舒接过他,道:“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谨慎些为妙,明日你们便早些去吧,辛苦你们了。”
朝歌笑道:“夫人这是什么话,不辛苦的。若是无事,我帮蒲陶洗衣裳去了。”谢舒应了,朝歌便下楼去了。
竖日,朝歌和蒲陶起得比昨日更早,谢舒怕她们误了时辰,也不用她们伺候梳洗,天不亮便打发她们带人上路了,本以为今日必定万无一失,谁知朝歌和蒲陶仍是空着手回来的。
这时已是食时过了,日头高升,谢舒定省回来,正抱着孙虑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状奇道:“怎么?难不成你们今日又迟了?”
蒲陶为难地看了一眼朝歌,朝歌道:“今日倒是没迟,不过织室的人说,做冬衣的布料和棉絮已被司空府和子文公子府上派来的人先一步领走了,一点都没剩下,织布和弹棉花都需要时间,因此让我们五日后再去。”
“五日后?”谢舒手里的羽扇顿了一顿,蹙眉道:“曹司空给的时限只有两个月,五天的工夫怎么耽搁得起?”她想了想,觉着有些不对,道:“一连两日,织室的人都借故推辞,又是去迟了,又是说布料和棉絮被人领走了,她们是不是故意为难你们?”
蒲陶神色一动,似是有话想说,但见谢舒和朝歌并未留意,还是将话咽回了肚里。
朝歌道:“奴也是这么想的,是以今日没有轻信她们的托辞,想进织室看看,也好知道是不是如她们所说,布料和棉絮都已告罄了。但她们死活不让奴和蒲陶进去,奴与她们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因带去的人手远不如她们的多,实在不是对手,这才不得已回来了。”
蒲陶看看朝歌又看看谢舒,忍不住轻声道:“夫人,如此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夫人要不要知会公子一声,看他能否帮得上忙?”
谢舒犹豫了一下,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子桓为此烦心了。他身为司空的长子、朝廷命官,平日里政务缠身,已然很累了。而我身为妾侍,理应协助夫人与侧夫人,照管好府里的一切,让公子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事事都让他为我操心,那还要我何用?”
蒲陶忙道:“夫人说得是,是奴欠考虑了。”
谢舒微笑道:“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替我着想。织室的人既是让咱们再等五日,那咱们就等着,看她们到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
五日后,谢舒对此上了心,一早便打发朝歌和蒲陶去了织室,待得从正院晨省回来,问过院里的小丫头,说是二人尚未回来,谢舒便进了屋,坐立不安地等着二人。
巳正时分,只听楼梯上一阵响动,谢舒正在正厢的窗下坐着,转头看去,见朝歌和蒲陶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两人都垂头丧气的。
谢舒当下便明白了十分,道:“怎么?又没领到?织室的人这回是怎么说的?”
朝歌道:“织室的人说棉絮和布料已被咱们府里派去的人领走了,让奴和蒲陶别再去了。”
谢舒扬眉道:“领走了?是谁领的?”
朝歌道:“奴追问再三,织室的人才说是个叫申桃的侍婢带人领走的。”
谢舒想了想,转向蒲陶道:“蒲陶,你原就是府里的人,不比我和朝歌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除了公子和夫人,谁都不认得。我问问你,咱们府里有个叫申桃的侍婢么?是哪位夫人跟前伺候的?”
蒲陶恭谨道:“据奴所知,咱们府里并没有叫申桃的侍婢。”
朝歌愤愤道:“夫人,这些话,奴在回府的路上就已问过蒲陶姑娘了,定是织室的人为了刁难咱们,而顺口说出来的谎话!按说织室的人,不是贱奴仆婢,就是因获罪被抄没的官家的女眷,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连夫人都敢为难?”
谢舒沉思片刻,忽然道:“蒲陶,你在府里伺候多久了?”
蒲陶见问,忙道:“回夫人的话,奴今年及笄,十岁时便被家人卖到曹家为奴,在府里伺候已有五年了。”
谢舒道:“听闻自曹司空执掌兵权以来,每年都会让自家女眷为军中的将士缝制冬衣,这惯例由来已久,不知从前我尚未入府时,都是谁去织室领布料和棉絮的?”
蒲陶目光一亮,道:“夫人明鉴,就算夫人不问,奴也早就想说了,只怕夫人怨奴搬弄是非,才一直没敢开口。从前去织室领布料和棉絮的,是任夫人。任夫人在府里的地位虽不及侧夫人,但却很受甄夫人的信重,大事小情都交由她去办,且近年来公子有意再立一位侧夫人,任夫人亦是当仁不让,直到……”蒲陶顿了顿,看了谢舒一眼,道:“直到夫人入府。”
谢舒心下明了,自己一进府便得甄宓的信重,又得曹丕的欢心,甚至有望一跃而成为侧夫人,任氏自然心有不服,与自己过不去也是情理之中的,前些日子晨省时,两人便差点当众起了冲突。
朝歌恍然道:“如此说来,织室的人难为咱们,必是任氏的授意!她从前常与织室的人打交道,难怪那些人肯听她的。夫人,咱们去问问她究竟想干什么?置办冬衣的事可是曹司空交代下来的,若是耽搁了,她担待得起么!”
谢舒抬手拦下她道:“没用,她就是想借曹司空的手收拾我哩!如今我在府里的地位不如她,若是贸贸然跑去质问她,吃亏的是我,我又何苦去自取其辱?”
朝歌焦急道:“那怎么办?”
谢舒沉吟道:“甄夫人有孕在身,不能理事,但她素来待我很好,我若是找她做主,也不是不可,只是公子难免会怨我不懂事。而任氏虽从中作梗,但她只消咬死了不承认,咱们也拿她没办法。侧夫人奉甄夫人之命主理此事,与我算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虽然她也未必喜欢我,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想必是明白的。”说至此处,打定了主意,道:“朝歌,替我更衣,我要去见侧夫人。”
谢舒由侍婢引着进屋时,郭照刚吃罢饭,小丫头们正井井有条地撤去案上的盘盏。谢舒进屋施礼道:“妾身见过侧夫人,侧夫人晨安。”
郭照啜了一口茶水,蹙眉看了看她,道:“你今日来得倒巧,方才我还想派人去问你哩,做冬衣的布料和棉絮领回来了么?这都快小半个月过去了,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莫不是忘了?”
谢舒道:“侧夫人的吩咐,妾身如何敢忘?实在是妾身没能领到布料和棉絮。”
郭照一扬眉,不悦道:“为何还没领到?曹司空给的时限只有两个月,却要做整整一千件棉衣,经得起你这般耽搁么?”
谢舒道:“妾身今日来见侧夫人,就是为着此事,不是妾身蓄意拖延,是织室的人三番五次借故推脱,妾身才一直没能领到的。”她抬头看向郭照,道:“听闻往年甄夫人主事时,都是派任夫人去织室,而今妾身顶了任夫人的差事,又因为位次得罪过任夫人,想必是任夫人授意织室的人与妾身过不去的。妾身想请侧夫人帮帮忙,与妾身同去织室,织室的人敢为难为妾身,却是万万不敢难为侧夫人的。若是侧夫人不愿劳动,便责令任夫人不要再从中作梗,以免误事,也是一样的。”
郭照执起茶壶向盏中倒茶,冷冷道:“这是你与任氏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与我有何干系?”
谢舒沉声道:“妾与任夫人之间的过节,的确与侧夫人无干,但此番置办冬衣,是由侧夫人做主,妾身协理,若是逾期未完,妾身自然有错,但侧夫人更是难辞其咎!因此侧夫人帮的不但是妾身,更是侧夫人自己。”
郭照倒茶的手一顿,挑眉看向她,道:“你敢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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