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上位之机

小说:三国有个谢夫人 作者:孰若孤
    这日午后, 郭照午睡起来, 坐在妆台前梳妆, 忽然问:“我前几日在街上买的风车怎么不见了?”

    阿缨正用犀角梳蘸了花露给她篦发,想了想道:“是那只木风车么?夫人那日从外头回来, 随手放在案上了,奴看着好看,就给挂到廊下了。只是现下天热无风, 转不起来。”

    郭照道:“又不是风铃铁马, 你挂到廊下作甚?那是我给孙虑买的。”

    阿缨笑道:“夫人不早说?我当是夫人一时兴起买回来自己玩的哩!说起来,夫人对孙虑公子可真上心, 出门在外还想着他,奴从没见夫人对哪个孩子这样好。”

    郭照看着铜镜,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丝笑:“只是顺手买的罢了,那孩子没几样玩具, 就一只布老虎,还是他娘给他缝的, 也是可怜见儿的。待会儿你拿上风车, 随我去看看他。”

    阿缨笑道:“是,夫人。”替郭照梳上头, 到廊下取下风车, 便随郭照出门了。

    谢舒的院子是早就走熟了的, 也不需通报。进了屋, 只见谢舒正和朝歌、蒲陶围在窗下做针线, 两个侍婢见郭照进门, 便都放下针线,起身迎候。谢舒却道:“我正忙着哩,腾不出手来招呼你,你自便吧。”郭照见孙虑独自坐在榻上玩,便拿了风车过去逗他。

    过了一会儿,朝歌和蒲陶送了茶果进来,便都退下了。郭照抱着孙虑来到谢舒身边,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往一件秋衣的前襟上绣花样,便道:“你可真沉得住气,还有闲心绣花哩!府里可都传疯了,你怎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舒细心地绣完一段线的最后一针,咬断丝线,抚平了针脚,这才抬头看她:“什么传疯了?”

    郭照“啧”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如今府里各处都在传,说子桓有意要把你扶正,还请了华佗回府来给你调理身子,只等你怀孕生了儿子,就立你当正室。”

    谢舒不以为意,挑了一根彩线对着天光纫针,随口道:“这种传言你也信?夫人与公子伉俪情深,膝下还育有长子和长女,地位稳固,岂是说废就废的?我却是来当人质的,若是被孙权知道我成了别人的妻子,他会善罢甘休么?何况我还带着大圣呢,我若做了正室,那大圣不就成了嫡长子么?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些人也不好生琢磨琢磨,就一味地瞎传,岂不可笑?”

    郭照松了口气,道:“我想也是,就算要扶正,也是我比你更合适,怎地也轮不到你头上。”

    谢舒嫌弃地看她一眼:“你一向聪明,怎么也信了?还现巴巴地跑来问我。”

    郭照嘴硬道:“谁说的?我只是随口提一句罢了,我是来给大圣送玩具的。”

    谢舒这才看见孙虑手里抓着一只木风车,便问:“大圣,这只风车是谁给你的呀?”

    孙虑抬头看看郭照,奶声奶气地道:“是郭夫人!”

    谢舒笑道:“那你喜欢么?”孙虑使劲点了点头。

    谢舒打趣道:“那你给郭夫人当儿子吧,待会儿郭夫人回去,你跟她走,娘不要你了。”

    孙虑连忙摇了摇头,急切地将两只小手伸向谢舒,要她抱着。谢舒笑着接过了他。

    郭照笑道:“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心里却门儿清,什么都懂。”便也不再提什么传言不传言的,与她随口说些家务事。

    傍晚时分,郭照的侍婢阿络来传话,说曹丕晚间要去她屋里吃饭,请她回去先预备着,郭照便走了。

    朝歌送了郭照出去,又回来收拾案上的茶点,见谢舒仍在窗前做针线,便道:“夫人,天晚了,歇歇吧,仔细累着。”

    谢舒低着头,随口道:“最后几针了,马上就绣完了,别看现在热得像流火似的,等一入了秋,没几日就凉下来了,大圣的秋衣还是早点备下的好。”

    朝歌抹着案几,忍不住道:“方才郭夫人说是来看咱们公子,其实是来探夫人口风的吧?”

    谢舒蹙了眉道:“我本以为这流言传得这般荒唐,只要置之不理,就会不攻自破,谁知却越传越离谱了。你这几日在府中行走,感受如何?”

    朝歌道:“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奴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便是议论也不敢议论到奴的跟前来,但眼神却是藏不住的。奴这几日在府里行走,着实如芒刺在背,还有自作聪明来献殷勤的,都被奴给挡了回去。夫人其实也不需问旁人,只看郭夫人便知道了,郭夫人平时是多冷静清高的一个人,不也耐不住性子来探夫人的虚实了么?可见府里的流言传得有多凶。”

    谢舒听了心下越发烦闷,分神间手里的针差点戳在了指尖上,谢舒便放下针线,索性不想了,道:“罢了,左右公子和夫人还都没什么反应,我也继续装糊涂吧。”转了话头,道:“之前李氏的院子突然失火,好巧不巧的,恰在她诊出怀了身孕之后,我怕其中有什么蹊跷,让你暗中查查,你可查出了什么没有?”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料想果真会查出什么,哪知朝歌却放下抹布,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别说,还真有。奴本想等查清楚些再禀告夫人,但既然夫人问起,奴便说了罢。”

    她看看内外无人,便接着道:“奴借着为李氏整修院子之便,仔细查看了起火的柴房和藏库,发觉起火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纵火。”

    谢舒一凛,忙追问道:“你怎知道是有人纵火?”

    朝歌道:“奴本也不大懂,便悄悄去问了吾遗大人,吾遗大人说被火烧过的地方大多是焦黑的,唯独起火处却会发白,是因为起火之处在火中烧得最久,已化为白地了。若是偶然起火,一个火场之中顶多只会有一两处白地,但若是人为纵火,为了让火烧得更快、火势更大,必会多处点火,火灭之后,发白的地方也就非止一处了。奴按着吾遗大人的说法查看了火场,发觉柴房和藏库中,都有不止一二处白地,因此断定必是有人纵火。”

    谢舒微微颔首:“也算是有理有据。如此说来,起火那晚,李氏院里值夜的人嫌疑最大了?”

    朝歌道:“是,当晚值夜的是个叫阿紫的丫头。为怕打草惊蛇,奴还没有当面审问她,只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李氏院里的小丫头,她们都说阿紫平素与李氏没什么过节,奴便也想不出阿紫为何要放火加害李氏了。奴现下也只查到这些,夫人要不要亲自提阿紫来问问?”

    谢舒思虑了片刻,道:“若果真是阿紫放的火,她必会咬死了不认,只怕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问问李氏。她现下在屋里么?”

    朝歌道:“该是在的,奴方才去送郭夫人,还看见她开着门在屋里吃饭呢。”

    谢舒道:“去请她过来。”

    朝歌应诺,叫了蒲陶进来伺候谢舒,自己去了。过了片刻,引了李殷进屋,情知谢舒有要紧话问她,便和蒲陶一同关上房门告退了。

    屋里一时只余谢舒和李殷两个人,李殷有些惴惴的,施了礼道:“这么晚了,夫人有何事传唤妾身?”

    李殷怀孕已近五月了,夏衣轻薄,更显得肚腹圆润。谢舒伸手扶着她在身边坐了,温和道:“你不必怕,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问完了便让人送你回去。原先你院里是不是有个叫阿紫的丫头?你与她熟么?”

    李殷道:“是有个叫阿紫的,不过她平时是在后院里伺候的,妾身几天也见不着她一次,不算熟。”

    谢舒道:“可我却查到你院里起火那晚,是她值夜。你平素与她有什么过节没有?打过她,抑或是罚过她?”

    李殷渐渐变了脸色,道:“夫人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谢舒挑眉道:“我应该查出什么?方才你说你与阿紫不熟,几天才见一次,可我一问起你院里有没有这号人,你却丝毫没有犹豫就说有。你若与她不熟,怎会如此笃定?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殷扶着案角起身,吃力地跪下道:“夫人明鉴。妾身与阿紫的确不算熟,也不曾与她有过过节,但妾身却注意阿紫很久了,是以夫人问起,妾身才没有犹豫。只因为……只因为阿紫是甄夫人的人,妾身不得不防着她!”

    谢舒吃了一惊:“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殷定定地道:“事涉甄夫人,妾身不敢乱说,妾身和身边的玉竺、玉兰都曾不止一次地发觉阿紫与甄夫人院里的人往来。阿紫就是甄夫人的人,妾身敢以性命担保!”

    夫人在姬妾身边安插眼线,也算常情,谢舒自己亦不能免,但事关火灾,事体便严重了。谢舒道:“那你的意思是,甄夫人指使阿紫放火?”

    李殷似是害怕极了,瑟缩了一下,道:“妾身不敢这么说。按说夫人在妾室的身边安插眼线,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是以先前妾身虽察觉了阿紫的身份,也没有揭穿她,只因妾身自问还算老实本分,没做过亏心事,便不怕夫人派人监视。但后来院子着了火,妾身事后得知当晚值夜的正是阿紫,才觉得后怕。可是甄夫人贵为正室,平素又宽愆待人、堪为内闱表率,妾身说她指使阿紫放火,有谁肯信?即便心里明白,妾身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只当是偶然失火。可今日既然夫人查出了端倪,还传了妾身来问,妾身便斗胆求夫人做主,给妾身一个明白!”

    事关重大,谢舒犹豫着,一时没有轻易接话。李殷跪行上前两步,攥着谢舒的裙摆道:“夫人,现下府里都在传,公子要将您扶正,即便一时难以施行,但起码说明您在府里的地位已仅次于甄夫人。如今敢与甄夫人抗衡的,唯有您了!”

    她说得不错,这又何尝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扳不倒甄宓,也能让她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机会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只怕那人都绝不会错过。谢舒的心剧烈地跳着,半晌,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伸手道:“我明白了,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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