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买回来的简策已经被顺才送回了房间,杨戬在见了杨天佑后,便回去开始了拆开依次归类,但刚整理出一个书架,目光便陡然凌厉的转向屏风后。
适时,一道男声从屏风后幽幽传出,低沉磁性,带着慵懒随性的调侃,“啧啧啧,一腔痴情换无情,满心真意被刀凌,真真是可怜啊。”
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隐约可见床上斜躺着一道模糊的影子,虽然气息不露半分,杨戬却能感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压迫。
幽暗的眸光一闪,杨戬没有选择上前,也不去管对方的感叹,继续手中拆分简策的动作,“小厮,老汉,猎户,乞丐,丫鬟,商贩,店员,老板……这大半个月过去,阁下可是在我身边找到了什么乐趣?”
“没有没有,你的身边非常无趣,唯独你这个人,异常有趣。”指的,自然是杨戬脱离六道之外的身份,这份特殊,上百万年来,也仅此一份。
屏风内的人毫不意外杨戬将他每次都伪装识破,却是意外对方将他识看后却又每每都不拆穿他,本想看对方发现他后的惊异模样,不想对方却是直接将他给无视了。
也算是有意思,他自诩心胸还算宽广,什么都难以入眼,更何况年岁摆在这来,怎么也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心上,但这一次偏偏就是有点不爽。
他一向随自己的心意走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是入世太久,也沾染上凡尘之气了呢?
于是便更频繁的出现在对方周围,想着看他们谁先忍不住,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不断在眼前晃悠,总该能引起警惕吧,不过,对方却真是把他忽略了个彻底。
一天两天还好,十分半个月还真是把他给憋坏了,也不是不能再继续忍下去,只是今儿这份看热闹的心,忍不住就想出来跟人家聊一聊。
被一个男人喜欢上,这感觉可真刺激。
也是难怪,看小孩那模样、那气度、那身材,之前伪装成人家小厮的时候还看过人洗澡,人家确实有男女老少通杀的资本,想着,嘴角不由勾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
好看的人令人赏心悦目,皮囊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确实乃身外之物,可惜,他是个俗人,便是修有无上道法,也还是俗。
隔着一道屏风,杨戬能察觉那道打量的视线,有些火热,好像要把他衣服扒下来研究一般,让他背脊发冷。
虽然每次都能识破对方,但对方深浅杨戬却始终无法探知,即便动用天眼,也仿佛在凝视深渊,虽然未察觉其恶意,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别人周围耗费半月时间。
对方所谓的“有趣”,很难不让杨戬深思,若非他重生的底细,已被对方看穿?那么他的身边,又有何利可图?
只一晃神的功夫,手中的简策便被抽了去,杨戬眼前站了一人,却是杨天佑的模样。
杨戬“……”
‘杨天佑’翻着从对方手中抢过来的简策看了两眼,又嫌弃的扔开,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你的天赋不可多得,有这看书的功夫还不如多去感悟一番,看你家情况,不日应该会有一场大劫吧,多一分实力傍身,也多一分生机。”
说着这话,显然把杨戬的实力摸了个透彻,当然还是因为后面杨戬没有了隐藏的想法。
道理杨戬自然明白,但是想要突破又谈何容易,不过这人竟然能说出这些,能力毋庸置疑……杨戬眸中思绪一闪而过,坐到对方对面,给人重新续上茶水,“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杨戬态度突然端正得不行,稚嫩的少年做出这番姿态但是有趣,‘杨天佑’觑了眼,想着这小子总算上道了,不由下巴抬高,习惯性想要抚胡须,却忘了杨天佑的脸上是根本无须的,转而尴尬的重新端水喝了,“我的名号说出来怕吓着你,叫我云游子吧。”
三界似乎并未曾听过有这一名号的大能,毕竟对方连真身都不肯露,杨戬对这一道家称号暂抱怀疑,面上却不显,反目露恳切,“云游子前辈若是暂时无处可去,不若在杨府住下,这里虽然比不得九重天宫,至少有个落脚之地。”
这是要把他留在这里当靠山?倒是心思敏捷,少年的想法并未藏着掖着,目光诚恳,并不会惹人不快,只是……
云游子掐着指尖微动,又算了一遍后叹息着摇摇头,“有些事乃命中注定,即便靠外力扭转一时,日后也总会发生,甚至付出更大的代价。”更何况,若是他出手被人认出来,那不得把三界都给搅浑了,最后一句云游子没有说出口。
杨戬目光微沉,这便是拒绝了,呵,命中注定吗?如果注定无法扭转,他又为何来到这?
眼前的少年突然垂下眼帘,纤长睫羽掩去眸中所有神色,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指尖用力攒进掌心,单薄的指节突出,嘴唇紧抿着。
少年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但是瘦削而单薄,云游子却仿佛看到了对方隐藏外壳之下的那份茫然与脆弱,意外的让他有些不忍。
不知久远之前听谁说过,背脊笔直者都是性格坚韧、毅力过人之人,但坚毅之下往往有一颗过分柔软的心,并非软弱,当受到伤害,便会蜷缩一角,垒起铜墙铁壁来武装自己,遇强则更强。
那时候他对说这话的人嗤之以鼻,现在依旧,眼前这明明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而已,虽为六道之外,但以他查探命运轨迹的结果,也不是什么夺舍重生的老怪物,哪里来那么深刻地伤害。
好吧,至少前一段话还是可信的,后面就是胡扯了。
云游子当然不知道杨戬此时纠结的是什么,只以为小孩对那即将面对的未知天庭而恐惧,正要开口干巴巴的来一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之类的大道理时,就见人家已经自己调整过来了。
杨戬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着,目光平静,全身放松,仿佛方才露出的片刻失态只是错觉。
杨戬恢复了他平和淡漠的状态,云游子却反而皱起了眉头。
从见第一面起,就觉得这小小少年身上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他只觉得是六道之外者的特殊性,但就在方才的一瞬间,那种感觉尤其明显,莫非对方身上还藏着什么隐情?
……
自上次与云游子的会话又过了几日,也不知是否那天杨戬的送客意思太过明显,还是觉得他单方面的游戏玩得没了意思,离开后便再没到杨戬身边来晃悠,倒是让他眼前清净了不少。
只是,杨戬身边的麻烦颇有些赶不净的意思,走了一只,又来一只。
晚膳后回房,就在杨戬进房正要关门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好似早已等候多时一般猛地钻了进来,然后跟他大眼瞪小眼。
这才几天不见,敖烈貌似又有了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身上多了几个鳞片被抠的血窟窿不说,好不容易结痂还未生出新鳞的地方被划出血痕。
半晌,杨戬不得已打破沉默,“你怎么还未走。”
敖烈一双大大的龙眼死命盯着杨戬,然后,便猛的扑过来抱住杨戬的大腿,龙眼蹦出一颗颗珍珠大的泪滴,口中发出一阵悲惨的哭嚎,“大哥,求求你让我当你的小弟吧!”
杨戬“……”反射性的甩腿,但对方龙身缠得还蛮紧。
敖烈当然知道他得隐藏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掩盖气味,但是,人多的地方也就意味着被发现的概率更高,何况他伤势未愈,法力微弱,隐身的术法虽小,却也盖不住他整天整夜的保持着啊。
没办法,龙身也是宝,夜里会发光,何况他还是条白龙,那就更显眼了。
敖烈很纳闷,明明在杨府,他整天支撑着隐身术法都不累,为何出来却五天都坚持不到?
第六天,敖烈就有些吃不消了,然后想着晚上凡人都在睡,就找个地方躲着休息下。
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惨,被起夜的人给发现了,然后便是被一群人追着喊妖怪,又被一群人追着喊神兽……总之,后面又经历了种种,不在乎是在死命的奔逃。
敖烈想着自己一条龙混得如此凄惨,便悲从中来,哭得更带劲了,如果之前的他还想矫情的保持一下龙的尊严,那现在则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面子是什么?只要能摆脱那群凡人,他里子都可以不要。
“大哥,求求你了,就让我在这里养养伤吧,我龙身小,不占地儿。”敖烈整个龙身跟螺旋似得缠着杨戬的腿,四个龙爪子紧扒着裤管。
见杨戬沉着脸不说话,敖烈更心慌了,“真的!真的!等我伤好一点,我就去宰了那条趁龙之危的犬妖,然后自己回西海,我虽然不受父王看中,但压箱底的东西还挺多的,到时候一股脑全部拿来孝敬您……”
敖烈说到后面已经有些不过脑子了,只想着能让这人发发善心,留他一段时间,嘴里便噼里啪啦的放着话,直到脖子被一只手给提了起来,才忐忑的止了嘴。
从腿部提到好处,敖烈直视着那双幽深漂亮的眸子,嘴边的两根龙须都紧张得一颤一颤的,一条未成年的小龙,没了能倚仗的法力,便连生存都捉襟见肘了,到底经验欠缺。
杨戬从一连串的话中唯独找了一个词,“你说……犬妖?”
敖烈连连点头,“没错,就是一头犬妖,当时我本来想找个安静地方疗伤的,没想到那犬妖趁我不备,偷袭了我……”
见敖烈还有连篇废话的趋势,杨戬不耐打断,“在哪儿?”
“就是上次我跟敖丙打斗的那个山谷,往南五百里的一座山。”
杨戬望了眼窗外黑沉下来的天色,一锤定音,“明天带我去一趟。”
敖烈欣喜若狂,今晚终于不用担惊受怕,风餐露宿了,母后,孩儿还能活着回来见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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