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扬嘴里说着抱歉,被睫毛遮住的双眼里却铺满了恶趣味。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从殷泉这样的天之骄子身上找到他渴求达到的心理平衡。
“殷学长,你相信我吗?”
殷泉沉默了一会,抬眸直视他,“信啊,你没有理由骗我。”
在薄扬露出得逞了的表情时,又听他漫不经心道:“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渊呈喜欢我,只是碍于殷家太有钱,他有所顾忌。我也不会鼓起勇气追他。等我跟渊呈结婚的那一天,一定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薄扬表情稍微停顿了一下。
身体僵住,笑容渐渐凝固。
旋即立马谦虚道:“是因为你跟阚学长天生一对,注定会在一起。不是我的功劳,如果阚学长知道我多管闲事,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影响你们俩的感情,我就成罪人了……”
他当然不能让阚渊呈知道自己在很早以前就插手了他们感情的开始。
阚渊呈此人内心阴暗,十分记仇,又拥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
若是他恨上自己。
薄扬不敢想他会怎么对付他。
薄扬想到最后一次见阚渊呈时,那双眼睛又冷又嘲讽,仿佛在看阴沟里的老鼠,生怕染上脏污,他就气得不行。
阚渊呈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又比自己高贵到哪儿去了。
殷泉也咂摸出他话里的焦虑,忽然觉得好笑。
本就是试探一二,没想到其中还真有猫腻。
他瞬间没了跟薄扬聊天的想法。
只淡淡敷衍了几句,让管家送客了。
等薄扬离开后,殷泉一个人坐在会客厅里,左思右想。终于从一团迷雾中窥到了一丝线索。
霎时呆若木鸡。
他被自己的猜测给震住了,琥珀色的双瞳瞪得大大的。
而后便是忍不住怀疑,阚渊呈跟薄扬是共谋吗?或者,他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在他表白时冷脸相对。
殷泉眸光闪烁不定,拿不定主意。
越往下细想,脸上的表情愈古怪。
行啊,生平唯一一次捕鱼便大概率捕到了一条大白鲨!
*****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所有参加生日宴会的宾客都在等待着今晚的主人公。
闻达物流的继承人——闻阳城。
等闻家老爷子拄着拐杖,精神抖擞地走上台时,聊天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他们即将见证闻达变天。
“今天,是我的孙儿,闻阳城二十九岁生日,自他接任集团总经理一职以来,闻达的事业版图进一步扩大,一切蒸蒸日上……”
“我宣布,今天正式任命他为集团的执行董事长。”热烈如雷的掌声响起,突然,老爷子话音一转,接着道:“还有一件事趁大家在也一起公布,我的另一个孙子闻镜泽也将进入闻达工作。”
随后,一个长相俊俏,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他的示意下,缓缓走上台。
如雷般的掌声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变得稀稀拉拉。
场面十分尴尬。
不仅闻阳秋跟闻阳城兄弟俩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宾客们也怔愣着,没闹懂闻老爷子的意图。
家和万事兴,在这样的场合当众给闻大少下马威,这是支持内斗吗?
闻阳秋眉眼戾气十足,就想冲上台质问爷爷,被闻阳城快一步拦住,“不许胡闹!”
殷泉腿没好,徐嘉护送他进来后就离开了。
此刻听到好好的生日宴闹了这么一出,私生子公然上位,将闻阳秋兄弟俩的脸面完全踩在地上,偏偏闻阳城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否则让人知道闻达的内部倾轧,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殷泉眸光闪了闪,不由得轻笑一声。
真可谓,哪儿都有戏台子啊!
“我看闻家老爷子是真的头昏了,自己孙子什么样他自己没谱?搞个私生子回来就以为能斗过闻阳城?啧,我敢打赌,一点戏也没有。”
“圆圆,你跟闻阳城打过交道?”殷泉好奇。
婺圆圆撇嘴,不雅地翻了翻白眼。
“他刚抢了我哥的生意。”
婺圆圆的哥哥,婺之华,青年才俊,能力不俗。去年被评为十大青年企业家之一,世家圈里出了名的优秀。
闻阳城能在虎口夺食,看来不可小觑,以前大家都小看他了。
也是,大家族里哪有什么单纯孩子,都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越有钱的人,越在乎后辈子孙的培养。
像殷家这样完全放养,不在意他能不能背负起殷商集团这个重责大任,才是异类。
殷泉挑眉,“哦”了一声,笑嘻嘻地感慨了一句,“婺大哥轻敌了。”
说到这儿,婺圆圆咬牙切齿,表情忿忿:“切,他背地里耍阴招,我哥那么光风霁月的人,当然敌不过他……”
婺圆圆越说越生气。
殷泉听完。
微微笑了笑。
原来如此。
闻阳城竟先一步勾搭上了合作商的小儿子,两人这会儿正谈着恋爱呢,对于物流这个领域,闻达跟婺家可谓两分天下,本就实力相当。
那个谁家小儿子在家里替闻阳城背书,这笔单子自然偏向了闻达集团。
殷泉澄澈的琥珀眼看了看气鼓鼓的婺圆圆。
见她揪着手上的贝壳包,晶莹剔透的指甲盖无意识抠着贝壳包边缘上的粉钻,不住念叨:“哼,一笔生意罢了,居然还要出卖色相,切~~”
殷泉哭笑不得:“小声点儿。”
婺圆圆努了努嘴。她又没说错,还想再说什么,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气氛再次热络起来,令人讨厌的声音又来了。
“殷泉,婺圆圆,你俩躲这儿干嘛呢?不会是有人不敢见我们吧?”
婺圆圆圆眼一瞪。
“顾溧,你出门前没刷牙吗,嘴这么臭。”
她是婺家第三代里唯一的女孩,从长相上看,她是典型的东方美,五官比例完美,性格大喇喇的,张扬肆意,充满了活力,美得像野地里的玫瑰。
“婺圆圆,别以为我不打女人。”顾潥沉下脸,咀嚼着她说过的那句话,狭长的凤眼眯了眯,看着殷泉嘲讽道:“怎么?殷少爷不敢说话,让一个女人为你出头?”
殷泉眨了眨眼。
“我只跟人说话。”
顾潥气得跳起来,当场脸黑了。指着殷泉怒问:“你什么意思?骂我不是人?”
婺圆圆本就气着呢。
被他这又气又憨的话突然给逗笑了。
噗嗤一声,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响起。
殷泉耸肩,猫儿眼无辜的眨了两下,表情平淡,嫌弃他大惊小怪,“顾少也不必妄自菲薄。”
“殷泉,这是我哥的生日宴,你故意惹火顾潥,不太好吧。”
闻阳秋现在一肚子气。
爷爷借他哥的生日宴给私生子搭台子,让大家知道闻达还有闻镜泽这么一个人,毫不顾及他们兄弟俩,他心中自然怨愤不平。
加之,他早就看殷泉不顺眼。
歪屁股歪地理所应当。
闻阳秋扫了一眼殷泉身下的轮椅,眼底流露出恶意,奚落道:“有些人,还是少做亏心事吧,免得被老天看在眼底,降下报应。听说你以前有心脏病,殷董四处奔波,为你寻找合适的心脏,好不容易做了手术,腿又断了,真是……哎,难道是你上辈子造的孽太多?”
他这话说得恶毒。
就连顾潥也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身后聚集过来打算看热闹的人也不自在的别开眼,装作没注意到这儿的动静。
婺圆圆勃然大怒。
殷泉直接拉住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摁住。
他跟这些人的矛盾,从来都不需要别人为他冲锋陷阵!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圆圆义气,从小到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率先挡在他身前。两人年纪差不多,但她习惯当自己是姐姐。如今为此跟别人结下梁子,她愿意,他却不愿了。
殷泉面上没动气。
仍是温和的笑着。
他转动轮椅,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怎地,闻阳秋突然想起了阚渊呈那天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靠近,然后出其不意地出拳,他下意识退后。
下一秒又想起殷泉现在是瘸子,哪能朝他抡拳头,登时恼怒得无以复加。
结果,殷泉缓缓站起身,走下轮椅。
“让你失望了,我这条腿好好的呢。”他往前走了两步,斜睨着顾潥几人,一脸迷惑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你们都不熟,倒是不太明白,你们这样三番五次的跑到我跟前叽叽喳喳是图什么?说实话,很吵,吵到我了。”
他很少动气。
身体也不允许他动气。
在沦为八卦谈资,嘲讽对象时,殷泉起初是在意的。
但每每在意后,便是羸弱的身体发来抗议,让他得躺好几天病床,渐渐地,也就被逼得学会不去听,不去想。
他问完,也没寄希望于有人解惑。
而是从容自得,重新回到轮椅上。
再站一会,他的腿也该抗议了。
顾潥被噎住。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针对殷泉,或许是殷泉过得太幸福了,除了身体不好,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相信,殷董也能把星星摘下来。
他活得太恣意了。
随心所欲的选择未来的路。
炽烈如火的向人表白。
自由到让人嫉妒。
闻阳秋也一脸怔忡。
再看眼神无辜,用一种“你们真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殷泉,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泫然欲泣却委曲求全的脸。
霎时怒不可遏。
“你装什么无辜?仗着殷家的权势,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可惜啊,能被你抢到的也不怎么样,不过是个入不了眼的垃圾。阚渊呈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凤凰男,也亏得殷少爷没脸没皮地追了两年,丢尽了殷家的脸。”
“殷泉,你以为阚渊呈喜欢你吗?”
“不,他喜欢的只是你的身份而已!他喜欢的是你代表的殷商集团。”
殷泉愣了愣,沉默。
在大家以为他会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时。
他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淡淡地说道:“身份是我的,殷商集团也是我的,他喜欢的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他坐着,大家站着,此时仿佛在训话一般。
殷泉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直视闻阳秋,凉凉道:“你想为谁出气,大可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找借口污蔑。说我抢别人男朋友?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扔,你也配?”
“与其关心我丢不丢殷家的脸,我觉得温二少不如关心关心自家事,哦,看我这脑子,居然忘了这么很重要的事,闻镜泽回来,你连二少的名头都保不住了,哎,可怜……”
阚渊呈若看上他的身份。
他看上阚渊呈的毫无背景。
这不是正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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