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待会儿再帮你烘一会儿”亓官珩坐到了琼玉旁边, 视线往帐篷那边打了一个转，“一晚上过去，肯定能彻底干的。”
他压低了声音, “刚才你跟许姐说得怎么样？”
尽管已经很晚了，但是亓官珩也不确定宋晓跟许玉凤到底有没有睡着。
晚上的天气又太冷了, 外面又下着雪, 离开火堆出去说话实在不现实。
“许姐今年五十岁了, 小学毕业就出来做事，后来在工厂做工人。”
那个年代出生的一代, 并不以读大学为荣耀, 反倒是觉得工人才是最光荣的。
时代的局限性, 让他们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
再加上跟这个时代的代沟，导致了他们认知上的局限性。
琼玉凑近亓官珩身边，低声道，“她后来一直在超市工作, 给蔬菜水果打称打包之类的。”
琼玉费了一番口舌, 才把这个游戏的残酷性跟许玉凤说清楚。
许玉凤仍然停留在很懵懂的状态, 对琼玉说起的外星文明甚至还觉得是在演电影。
她连科幻电影都没有看过几部，也不是很看得懂。
琼玉试探性地问起了许玉凤, 什么是黑洞这个词。
许玉凤的回答让她印象深刻, “我知道啊, 是天上的一个洞啊，就是那种会吸人的那种，跟我没啥关系啊。”
琼玉看得出来, 许玉凤是真得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恐怕是她在做梦，他们这些人都不是真的。
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刚才在超市里面，一瞬间就来到了冰天雪地里面这么诡异的事实。
本质上，许玉凤害怕相信这一切。
琼玉说不通她，只能再三强调这个地方的危险性，还有宋晓身份的复杂，千万不要无故起冲突。
她总不能直接把许玉凤的头给掰开，强行把这些念头给灌进她脑子里去吧。
不同时代背景的人，对于同样一件事的反应可以是一样的，也可以是天差地别的。
要想跟许姐把他们对于李小白跟李小贺的推测说清楚，实在是一件极为艰巨的任务。
琼玉有些无奈，“我跟她说了半天会死人，外星人已经来了，她真得以为她在做梦。”
这个游戏选择玩家的标准，真的是包罗万象了。
如果琼玉不是在第一局游戏里面，就亲眼看见过两个玩家的死亡，可能也跟许姐一样，认为自己还在做梦。
做梦的人，通常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
亓官珩对于许玉凤这种反应实在是没有料到，“她以为我们都不是真人？她怎么会这么想？”
“你如果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整天被马克思主义熏陶长大，只读过小学，连科幻电影都没看过几部，你就能理解许姐了。”
琼玉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树枝，把有点湿的放在一边烤，离亓官珩稍微远了点。
她很少跟男人靠这么近，男人说话时候呼出的气到了她脖子里，总是有点痒痒的，“她每天的日子就是上班买菜做饭，几十年都没有变过，最近看的电视剧好像是《百万新娘》。”
能够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并不都是相同文化水平，甚至并不都是识字的。
随着整个世界老龄化水平的提高，许姐这个年纪的都不是老年人的范畴了。
他们被卷入这个游戏，根本是等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琼玉还记得许玉凤说，“苏格兰是个啥子地方？妹崽儿，俺一路都不好意思问他们两个男娃娃，是咱华国的啊，跟河南是一个地方啊？”
如果把这个问题放在十年前，许姐这么问琼玉，琼玉肯定觉得许姐这是在搞笑了。
苏格兰是哪里，属于哪个国家，这不是常识吗？
地球人都应该知道，苏格兰是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在英国的北部。
放到十年之后，琼玉就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任何可笑的地方了。
华国有几亿的网民，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都有机会受到高等教育。
根据2016年全国人口受教育程度抽样调查，6岁及以上年龄段人口中，小学以上，高中及以下学历的总占比为81.9%，大学以上的总计占比为7%。
这也就是说，根据抽样调查，华国仍然有接近10%的文盲。
你能要求一个只读过小学的人，看懂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跟狭义相对论有什么区别？
你能要求连英语26个字母都不认识的人，每天去关注世界新闻，苏格兰今天又要闹独立呢？
你能要求一个文盲，去解释化学周期表的排列规律吗？
人跟人是不同的，这个不同体现在方方面面。
琼玉长叹一声，“我们能帮得了她这一局，帮不了她下一局。她迟早要面对现实，从头开始的。”
许玉凤这样的个例一旦出现，就代表着还有更多不如许玉凤的人也会参加游戏。
试想一下，假如一个文盲加入到“请朗读并背诵全文”这种游戏里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假如这个人根本不是华国人，而是根本听不懂汉语的非洲人呢？
假如拿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来考根本不会英语的华国人呢？
公平？
人类去跟外星文明讲公平两个字，他们会搭理你吗？
“从明天开始，我们让许姐多跟宋晓接触一下。”
亓官珩沉默了一瞬间，挑了一根大树枝放进去火堆，“我们两个跟许姐把话都说完了，恐怕还没有宋晓骂许姐一顿来得快。”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们也叫不醒认为还在做梦的许姐。
越早让许姐认清现实，许姐之后的生存率就越高。
“宋晓跟你说了什么？”琼玉答应了一声，问起了宋晓，“他怎么会突然态度大变，这么对许姐？”
按照许姐一路上的说法，宋晓充当了一个领队的角色，从大雪山下来都是驾轻就熟。
现在宋晓直接跟许姐撕破脸皮，当然有许姐的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宋晓要是无心挑事，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宋晓说他看不惯许姐不要脸地借食物，食物在这个游戏里面是禁忌，绝不可能外借的。”
亓官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长时间坐在原地，他的腿有点发麻了。
琼玉也跟着站起来，把羽绒服放在一旁搭的架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拿着小手电筒，示意亓官珩跟她出去，“我们再去捡一点树枝拿回来晾干。”
他们刚才捡树枝的时候，是避开附近的地方，先把远一些地方的干柴树枝拿回来。
虽然下了雪，但是湿的树叶树皮烤一烤，还是能够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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