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季老爷跟季夫人回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季凤青听下人说爹娘回来了, 赶忙去了正院。

    “爹,娘!”

    季凤青叫得亲热, 季老爷却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有事?”季老爷说着就伸手让侍女帮他脱了外衣。

    “您跟母亲今日……”季凤青因为是小儿子,一贯喜欢在爹娘面前撒娇。今日, 竟然扭捏起来。

    季老爷许久未见儿子这幅表情, 倒是觉得有些可爱, 顿时心生戏谑。

    “今日方家的菜不错。”季老爷说道, “请来的戏班子也不错, 尤其是那个小旦,声音犹如黄莺出谷,娇啼婉转。”

    “父亲。”季凤青虽然从他爹娘的表情就看出来他们对徐家很满意,可是不听到那句话, 他总是心里不踏实。

    季夫人换了衣服出来,见儿子站在那儿, 笑着走过去,说:“你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季凤青转头看季老爷还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眼珠子一转, 生出一个鬼主意。

    “父亲刚才说方家戏班子的小旦好看。”

    “哦?”

    季夫人一挑眉, 看向季老爷。

    “夫君,是吗?”

    虽然季夫人声音温柔,可是季老爷却无端地一阵胆寒。

    “别听他胡说。”季老爷说道,“我刚才明明说的是我对徐家很满意。”

    季夫人听完这话,又看向季凤青。

    “真的?”

    季凤青得到了父亲的准话, 眼睛都笑弯了。

    “是。刚才是我听岔了。爹娘早点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季凤青说完,行了礼就走了。季夫人看着他这幅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虽然咱们对徐家满意,可是那孩子,什么时候才换回女装啊!”季夫人说道。

    季老爷捋捋胡子,说:“我倒是替他家想了个招,只是不知道他家会不会同意。”

    “说来听听。”季夫人坐到季老爷旁边,“看看我们季尚书能想出什么妙招来?”

    “把金陵徐家嫡支办的事情都抖落出来。”季老爷说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徐家孩子要女扮男装了。事出有因,而且就那孩子那张脸,皇帝就没有不原谅的道理。”

    季夫人点点头,说:“倒是有一些道理。说来奇怪,徐家老爷跟夫人长得也不是很像孝慧太子或者谢家人,怎么那孩子长得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也忒会长了。”

    季凤青得了父母的准信,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醒来,眼圈都有些乌青。季老爷看见之后,瞪了他一眼,这不争气的儿子!

    徐玉郎一踏进大理寺的门,就看见季凤青坐在那里,喜气洋洋的。

    “知道龙莲寺主持的来历了?”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摇摇头。

    “那是想到怎么救那些孩子了?”

    季凤青还是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这么高兴?”

    季凤青想了想,冲着徐玉郎招招手。

    “来,我告诉你。”

    徐玉郎实在好奇,凑到季凤青身边。

    “说吧。”

    季凤青看着她梳着发冠,整整齐齐地没有碎发,露出洁白的耳朵,忽然就害羞起来。

    “我爹娘昨日去方家贺寿了,他们回家跟我说,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去你家提亲。”

    徐玉郎瞪了季凤青一眼,用胳膊肘照着季凤青胸口就怼了过去。

    “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季凤青说道,“我知道你弟弟还小,我总是能等的。”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说:“如果我说我喜欢做官呢?”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也没关系,那我就等到你不喜欢做官。”

    “你等得,你家等得吗?”徐玉郎问道。

    “这么说,你同意嫁我了?”季凤青满脸笑意。

    “我没同意啊!”徐玉郎有些摸不到头脑,“我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才说的啊。如果你不同意,就不会问我家等不等得了这个问题。”

    “我……”徐玉郎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压着嗓子恶狠狠地对季凤青说道:“你放心,我不嫁!”

    “没关系,我能等。”季凤青也压低声音说道,“你做多久的官,我就等你多久,哪怕你七老八十才致仕,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凤冠霞帔娶你过门。”

    徐玉郎虽然自小跟父亲走南闯北,青楼楚馆也没少去,但是这般热烈的话,却是第一次由一个男人说给她听。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谢苍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问道,“含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啊,再跟含章打听金陵的青楼楚馆。”季凤青说道,“咱们没去过,不得好好打听打听。”

    谢苍闻言哈哈大笑,这两个年轻人,真有意思。

    徐玉郎见谢大人走了,拉住季凤青。

    “你不是说你少年时是青楼的常客吗?”

    季凤青一愣。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之前查卫卿的案子,你在环春院说的啊。”徐玉郎说道,“你还说这青楼的姑娘,有别人不知道的好处。”

    季凤青这才傻了。当时徐玉郎夜夜入梦,他以为自己有了难以告人的癖好,为了否定自己有这个癖好,他天天跟徐玉郎作对。

    “我胡说的。”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

    “不像!”

    徐玉郎说完,转身就走了,她得去再看看卷宗。

    季凤青这下有口难言,他若是早知道她是个姑娘,当初就不会这么嘴欠了!

    万安寺,谢蘩上过早课就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看着方氏,说:“还没人来么?”

    方氏点点头。

    “那就算了吧。”谢蘩说道,“兴许那孩子早就成亲了,没准,连孩子都有了。”

    方氏刚想安慰谢蘩几句,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你先去看看吧。”谢蘩说道。

    “什么事?”方氏打开门问道,之后,她就看见立在小尼姑身后的两个妇人。

    “这二位檀越说找悟觉师太有事。”小尼姑脆生生地说道。

    “知道了。你回去吧。”方氏说完打开门,眼睛一点不错地盯着两个妇人。

    小尼姑转身就走了。方氏等她们进来,赶忙关好了院门。

    “你们二位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方氏问道,“没遇见太子妃的人吗?”

    “进去说。”白氏说道,“很多事情已经跟当初安排的完全不一样了。”

    谢蘩坐在屋里,看见方氏领着白氏跟秦氏进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她们除了老了一点,样貌根本就没变。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她们身后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见过太子妃。”白氏跟秦氏一如在东宫一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二位妈妈请起。”谢蘩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公主呢?难道在张妈妈身边?”

    “太子妃放心。小公主好得很。”方氏赶忙安慰太子妃,“您听我慢慢说。”

    谢蘩听完白氏的话,有些发愣。她曾经跟自己的女儿只隔着一道墙,可是她却没有出去见见。

    “闻人瑾确实知道小公主被送出去这件事情。”谢蘩说道,“闻人瑜也知道。他倒是误打误撞,准备造谣徐家公子是太子私生子。”

    “那现在怎么办?”方氏问道。

    “我的本心,是想让这个孩子给她爹复仇,可是见她现在过得这般好,又不忍心。”谢蘩说道,“但是她已经被闻人瑜盯上了,这事情,总得想办法让她知道。”

    白氏跟秦氏都点点头。

    “襁褓呢?”谢蘩看向白氏问道。

    “应该在徐家。”白氏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换。”

    “希望他家还留着。”谢蘩叹了口气。

    “那襁褓?”白氏问道。

    “那襁褓有个夹层,里面有柳贵妃跟闻人瑾串通陷害太子的罪证。是柳贵妃的人临死前写的亲笔信。”谢蘩说道,“我父亲当年就下他之后又给他家人安顿好。那位感谢父亲,硬撑着一口气写的。”

    “可是光凭一封信也治不了柳贵妃的罪啊!”白氏说道。

    谢蘩摇摇头,说:“不会的。那信里提到了很多宫廷秘辛,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皇帝?”方氏忽然问道。

    “那封信我没看。”谢蘩说,“当时,我并不知道谁会是未来的皇帝,知道得越少,活得才越久。”

    “那现在?”方氏有些拿不定主意,“去请徐家人来?”

    谢蘩摇摇头。

    “皇后过几日就要过来。既然要给我的孩子正名号,我就不能擅自做主,皇后会告诉皇帝,到时候,就由他来决定就好了。横竖那孩子是个姑娘,对皇帝,构不成威胁。”

    户部终于查出来龙莲寺住持的消息。他本名叫坤扎伦,是暹罗人。因为跟暹罗国王的妃子暗通款曲被发现了,不得已逃到大齐。他到底有些道行,很快就在龙莲寺立住了脚,又因为精通佛法长相俊美,很是笼络了一批信众。

    “又是个番僧。”徐玉郎说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现在肯定不能轻易动了他。”季凤青说道,“他的信众,好有几千人。”

    “那我知道他的福水是什么了。”徐玉郎说道,“拿罂子粟泡过的水。少量服用可以止痛,大量服用,致幻成瘾。而罂子粟,多产于暹罗。”

    “现在该怎么办?”季凤青问道,“咱们跑过去跟他的信众说,他们也不信啊!”

    “这还不简单。”徐玉郎说道,“挨个戳破他的谎言,他有大神通,那咱们的神通比他还大,而且人人都能做到。”

    “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会吗?”

    徐玉郎看了眼季凤青,一挑眉毛,她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棵树,说:“你信吗,我在树下画个圈,不出旬日,就会有观音大士现身。”

    “不信。”季凤青摇摇头。

    “那你就等着吧!”徐玉郎笑着说道。

    “你快告诉我吧。”季凤青晃晃她的袖子,“我知道你多得是主意。”

    “你见过发豆芽吗?”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摇摇头,他连他家后厨都没进去过,又怎么会看见发豆芽。

    “这豆芽呢,是拿豆子放到盆子里,拿清水泡着。不出几日,就会长出豆芽。”

    季凤青抓抓头,不明白徐玉郎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些。

    “别看豆芽孱弱,一盆豆子发出来的豆芽,连青石板都能顶起来。”徐玉郎说道,“我在树下挖个坑,放一盆豆芽进去,之后在上面再放一尊观音大士的玉雕。过几日,观音大士不就现身了吗!”

    “聪明!”谢苍说道,“我先去跟皇帝提上一提。龙莲寺住持,轻易不要动,但是动了,就必须彻底铲除才行。你们两个,下了衙若是无事,就去茶楼酒楼多坐坐,打听打听龙莲寺的事情。”

    “是!”季凤青应得极其痛快,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徐玉郎单独相处,他非常高兴,“不如今天就去吧!”

    徐玉郎在一边瞪了季凤青一眼。

    下了衙,两个人就结伴去了清一阁,这是汴梁最好的茶楼,不只茶好,酒菜也好。

    “真的,我过些日子就让我爹娘去你家提亲,好不好?”季凤青走在徐玉郎身侧问道。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不好。”

    “为什么?”季凤青问道,“你不喜欢我?”

    徐玉郎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说:“怎么,你刚知道?”

    “为什么?”季凤青问道,“我不好吗?”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你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照着改。”季凤青锲而不舍。

    “我不喜欢你,并不是我会喜欢另外一个人。”徐玉郎说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季凤青想了想。

    “那也就是说,你有可能会喜欢上我,对不对?”

    徐玉郎觉得自己跟他解释不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茶楼。徐玉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开阔,声音能听得清楚。”她说道。

    徐玉郎见前后都还没有人,又开始了之前的话题。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徐玉郎捏紧了杯子又松开,她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我不想把自己禁锢在后院。”她说道,“但凡嫁了人,我就只能回到后院,成为一个人的妻子,很多孩子的母亲。我每日操心他穿什么吃什么,三节两寿要怎么走礼,孩子念书要送给师傅多少束脩。这些,烦躁又琐碎,我不喜欢!”

    “没关系,我家有下人,他们会打理这些的。”季凤青说道。

    “那我呢?”徐玉郎问道,“我做什么!”

    “看书、赏花、作画,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是我不是霸王。我不想被养在后院”徐玉郎表情很是严肃,“元吉,你还是没明白,我见过了外面不带角的天,你让我回到后院,我不甘心。”

    “那你真要在朝廷待一辈子吗?”季凤青问道,“就是男子,也要成亲的。你跟谁成亲?”

    “大不了到时候编个未婚妻出来,然后再放出风,说她年轻早逝。我伤心过度,终生不娶。不就好了。”徐玉郎说道。

    “你……”季凤青都快被她气死了,“你可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那我瞒一辈子不就好了。”徐玉郎说完喝了一口茶,“百年之后,兴许还能在史书上记一笔呢!当朝阁老居然是个女儿身,想想就有趣。”

    徐玉郎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光她爹娘就不会同意。可是她总想晚一点再晚一点。而季凤青,等不起。

    这时,伙计拿来菜单,两个人这才停住。

    “我要吃龙井虾仁。”徐玉郎说道。

    “不行!”季凤青一句话就给否了,“虾仁是发物,对你伤口不利。”

    “那西湖醋鱼呢?”

    “也是发物。”

    徐玉郎一生气,把菜单子扔到桌子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点了,你点吧。”

    季凤青忽然想到他大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个姑娘若是对你发脾气,她不是讨厌你,而是喜欢你。如果她讨厌你的话,她连看见你都烦,连话都不想跟你说。”

    他抬眼看着徐玉郎,见她坐在那里直瞪他,内心忍不住偷笑,兴许他大哥说的是对的。

    “再忍几天。”季凤青说道,“等你好了,我再请你吃,好不好?”

    “等我好了,我用你?”徐玉郎还是很生气,“等我好了,我娘亲会让厨房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季凤青想了想,最后给她点了一道清汤鱼圆。

    “鲢鱼味甘性平,你可以吃一点。”

    徐玉郎除了汴梁菜,最喜欢的就是河鲜,这些日子忌口,她都快要哭了。

    “好!”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季凤青越看,越觉得她跟霸王一个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四,第二更换到十五点或者十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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