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闻人琰压抑着心情在太极殿待了一个时辰, 这才急匆匆地去了安仁殿。谢蕴正在那里看书,见闻人琰来了, 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这还亮晃晃的,他这个时候过来, 不会是又要下棋吧!
“蕴儿。”闻人琰兴冲冲地开了口, “你猜孝慧太子哥哥的孩子是谁?”
谢蕴皱着眉头看着闻人琰, 这让她怎么猜啊, 要不, 还是下盘棋吧!
“是新科状元,大理寺少卿徐玉郎。”闻人琰说着,从怀恩手里拿过襁褓递给谢蕴,“你看, 这是不是宫里的东西!”
若不是天色还早,谢蕴真想掐自己一把, 那徐玉郎是个公子哥,怎么跟孝慧太子的孩子扯到一起, 可是这襁褓, 又确实是只有宫里才有的。一时间, 她有些迷茫。
“那孩子不愧是孝慧太子哥哥的骨肉,聪敏异常。”闻人琰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把徐玉郎的身世讲给谢蕴。谢蕴则在一边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不能一上来先说吗?
“所以您就认下了?”谢蕴问道。
“怎么可能?”闻人琰忍不住捏了一下谢蕴的鼻子,“我又不傻, 这种事情,总要查清楚才好。”
谢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也好查。”谢蕴说道,“先去内侍省查一下丁酉年这浮光锦的去向,再派人去苏州查一查徐家,明日呢,我再去趟万安寺,跟阿姐提上一提。”
谢蕴心里却把徐玉郎的经历想了一下,若是真是这个人,那堂姐的顾忌就是对的。如此聪明伶俐,若真是个男孩,怕是连自己都要忌惮的。
当晚,怀恩就在内侍省查到那浮光锦的去向,果然孝慧太子妃那里是有的。就连那绢帛,当年也是赏赐过谢家。谢蕴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若是这位不是孝慧太子的孩子,皇帝怕是要伤心的。
虽然谢蕴一直嫌弃闻人琰有些傻乎乎,可是她却见不得他伤心。他一伤心,谢蕴也会跟着难过的。
第二日,闻人琰又叫来季铭。季夫人因为六姑娘病了,还一直未去过徐家,当季铭听完闻人琰的话,忽然觉得自家闺女病得挺是时候的。
他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对着闻人琰行了个礼。
“皇帝,微臣有罪。”
“爱卿何罪之有?”闻人琰有些不明白。
“回皇上。微臣家的老五,学问不怎么样,脑子倒是灵光,可惜用到了别的地方。他早就看出来徐少卿是个姑娘,而且,还喜欢上了人家。”季铭说着,脸色就有些发红,“不孝子跟微臣提了之后,微臣跟夫人也觉得徐家是个良配,最近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把亲事订了。”
“哦!”闻人琰恍然大悟,“怪不得徐家走了水之后就住到你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还请皇上恕罪。”季铭说道。
“无事。那是个好姑娘,你家小子有眼光。”闻人琰说道。
季铭这才松了口气。
“你派人去苏州、金陵查查徐家,再暗中去趟静水庵,看看徐家那个带发修行的姑娘。”闻人琰说道。
“是。”季铭应道。
若是得了这个儿媳妇,季家怕是真的要烧高香了,季铭暗想,这孩子,有公主的权,却没有公主的名,自己连个外戚都算不上。
谢蕴去了万安寺,谢蘩只给了她一句话,就是得空带来我瞧瞧。谢蕴见自家堂姐这意思,就明白那孩子铁定是孝慧太子的孩子了。
“阿姐。”谢蕴说道,“那孩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谢蘩没理她吗,只是让人叫来了宋氏,说:“这个人皇后可认得?”
谢蕴瞧了一眼,说:“认识。”
“那娃娃出生后,我没见过一眼。”谢蘩说道,“有什么特征,皇后还是问她好了。”
谢蕴瞧了一眼自家堂姐,心道若不是康成帝当年专宠柳贵妃,让她在东宫安排了人手,这皇后的位置,怕是真轮不到自己。
“宋氏,你说吧。”
“回皇后,小公主后腰上有块红色圆形的胎记。”
谢蕴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闻人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圆形的胎记,她还曾经取笑闻人琰,这胎记,就跟被扣了个印章似的。
过几日,闻人琰借口龙莲寺的事情,让徐玉郎去趟万安寺。季凤青趁着她不在,自己又跑去了义庄。
他拿锦帕掩住口鼻,压抑着胃里的翻腾又仔细地把那几具尸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
其中一句无主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季凤青仔细地翻看着,却发现他身上仅剩的衣服的褶皱处,有一颗香丸的颗粒。
他忍着恶心小心地取下来,拿到外面捏碎了闻了闻,是檀香混着苏合香的问道。
他喘了口气,又回到义庄,把每具尸首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果然跟他想得一样,他们习惯用的,都是檀香加苏合香制的香丸。
回去的路上,季凤青喜不自胜,这下,算是有了新的线索。
回到家,季凤青把今天穿的衣裳直接让小丫鬟扔了,自己又在浴桶里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热水都加了四次,他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搓掉一层皮下来了。可是他闻了闻身上,总还是有股怪味道。
“翠墨!”季凤青穿好衣服后举起自己的胳膊,“你闻闻,可有什么味道。”
翠墨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莫名其妙地上前闻了闻,说:“这皂角里放了桂花吧,真香。”
“除此之外呢?”季凤青继续问道。
翠墨没办法,又仔细地闻了闻,觉得自己跟一只小狗似的。
“挺香的。”说完之后,翠墨讨好地看着季凤青,“公子,这皂角好闻,赏赐点给婢子呗。”
“拿去拿去。”季凤青挥挥手。
“婢子多谢公子!”翠墨笑着行了个礼。
季凤青用过饭,正准备去书房把今日的事情整理出来,忽然翠墨过来说徐公子来了。他愣了一下,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有事?”季凤青发现徐玉郎自从进来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有些话我不知道能跟谁说,所以就找你来了。”徐玉郎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看着季凤青。
“怎么了?”他挥手示意下人都在外面候着,自己走到徐玉郎身边蹲了下来。
“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徐玉郎说道,“我亲生爹娘,是孝慧太子跟太子妃。”
季凤青听了这话,险些跌坐在地上。他是听父亲提起过徐玉郎长得极像孝慧太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他的女儿。
“季老爷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徐玉郎说道,“我跟皇帝说了实情之后,季老爷派人去苏州跟金陵查了徐家。我爹匆匆忙忙从苏州赶回来,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所以你不高兴了?”季凤青试探性地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身世有古怪,若不是前几日佛奴把襁褓扯了露出密信,我是不会去寻自己亲生爹娘的。”徐玉郎说道,“我现在的爹娘,是这世间最好的爹娘。”
季凤青见她嘴上这么说,声音里却带着哭腔。他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说:“怎么了?慢慢说。”
“我今日去万安寺,是去见孝慧太子妃。”徐玉郎终于能找到倾诉的人,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今日她去了万安寺,一进屋,就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女人。徐玉郎知道,这个人就是孝慧太子妃,她的亲娘。
“微臣见过孝慧太子妃。”
因为身份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徐玉郎还是行了国礼。
“过来。”谢蘩说道,“我瞧瞧。”
徐玉郎走过去,立在她跟前,带着好奇与探究望着她。
“坐下吧。”谢蘩说道。
徐玉郎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地面,一直没敢多看。
“你跟你爹很像。”谢蘩忽然开了口,“从脸型到五官,无一不像。你生下来的时候,白氏就说你像太子,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一模一样。”
徐玉郎听了这话,忽然间抬头看过去,什么叫她不信。
“送你出宫,是情急之举。”谢蘩继续说道,“当时闻人瑾还是二皇子,柳贵妃又得宠,我若是把你留在宫里,只不过是让他们多了一个要挟我的把柄。所以,我只能把你送走。”
“您就这么确定我是那个孩子?”徐玉郎忍不住问道。
谢蘩点点头。
“为什么?”徐玉郎追问道。
“我自有我的门道。”谢蘩说道,“你记得,在皇家你最需要的是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明白了。”
“襁褓里的信你看了吗?”谢蘩忽然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当时不确定身份,所以没敢看。”
谢蘩点点头,不愧是她跟孝慧太子的孩子。
“我……”徐玉郎张了张嘴却忽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回去以后就跟往常一样就好。”谢蘩说道,“给你的封赏你就接着。”
“是。”
徐玉郎就这么下了山。
季凤青听完她的话,说:“你是觉得孝慧太子妃对你很冷淡吗?”
徐玉郎点点头。
“我回家以后,我娘亲问我,我娘好不好。然后她跟我说,以后只能叫她徐夫人了。我娘不要我了。”
徐玉郎说完之后,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认识她这么久,季凤青第一次见她哭,慌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可是,徐玉郎是真伤心,这眼泪,把帕子都打湿了。
季凤青见她伤心,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好劝她,只得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徐家,徐夫人也是眼睛红红地看着徐老爷。养了这么多年,这闺女,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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