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 季凤青就跟徐玉郎去了徐家在金陵的院子。马车一路驶过金陵, 徐玉郎忍不住掀开帘子仔细地瞧了瞧。
“不过一年未回来,倒是生出一种思乡的情绪来了。”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在马车里,也把脸凑过去瞧了瞧。
金陵比汴梁多了几分水汽, 虽然有阳光, 但是仍旧有些雾蒙蒙的。
“今日先休整一下。”徐玉郎说道, “给范家递个帖子, 师傅年事已高, 这事情,我得斟酌着跟他老人家说。”
季凤青点点头。
“然后还要去趟白家,看看我那义妹。”徐玉郎继续说道,“估计徐家嫡支还要拜会一次, 麻烦!”
“义妹?”季凤青想了想,“就是你替她赎身的那个?”
徐玉郎点点头。
季凤青忽然眼睛一转, 说道:“她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吧?”
“不知道。我都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开口,怎么看怎么都想我在骗人。”
“本来就是!”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 “当初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去!”
马车哒哒地驶过繁华的街道, 到了徐家院子。
徐玉郎跳下马车, 伸手上前拍了拍大门。
“福叔!”
“来了来了。”一个声音有些激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人看着徐玉郎有些激动。
“少爷回来了。”
徐玉郎带着季凤青进了院子。季凤青跟在身后打量了一下,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精精巧巧的,布置得很是雅致。
“行舟跟着研墨去收拾吧。”季凤青吩咐道。
徐玉郎去了书房, 写了帖子之后让人送到范家,这才坐在那里。
“不去给徐家大房递帖子吗?”季凤青问道。
“不用管那边。”徐玉郎说道,“我家还有笔账要跟他们算呢,不找上门来,这次就放过他们。若是不开眼找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家的事情,季凤青也听到一些,摸了下鼻子,就不言语了。
徐家嫡支在金陵也有些人脉,徐玉郎还没到金陵,他家就知道消息了。老夫人想了想,就吩咐下人日日去渡口守着。所以,徐玉郎甫一下船,老夫人就得到了消息。
“去把大爷请来。”老夫人吩咐道。
徐家大爷前日很晚才回家,刚醒没多久,听了老夫人有请,赶忙梳洗就去了正院。
“二房那个孩子回来了。”老夫人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大老爷徐谚愣了一下,说:“那小子现在翅膀硬了,咱们恐怕没法再拿捏他家了。况且,老二又得了个小儿子,这财产,是落不到咱们手里了。”
老夫人捏着佛珠拈了拈,说:“未必。”
徐谚闻言看向自家娘亲。
“母亲有何妙计?”
“那小子现在做了官,势必更加在意名声。你家媳妇一直不是养着个投奔过来的远房侄女吗?咱们给她个好前程,这孩子还能不向着咱们?”
徐谚想了想,说:“儿子明白了。”
“去吧。”老夫人说道,“跟那孩子好好说说。”
徐家大爷的夫人姓白,娘家也是个商户,不过远在扬州。她那个侄女,是她舅姥爷家的孩子,父母双亡,没有办法才来找这个表姨。
徐老爷回房跟自家夫人说完这件事情之后,大夫人愣了愣,说:“老爷,那孩子可做不得朝廷命官的夫人。”
“谁让她做正头娘子了。”徐老爷说道,“不过就是做个二房罢了。”
“那又何必呢?”徐夫人有些不忍心。
“那孩子在金陵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徐老爷有些不耐烦,“做了老二的二房,不也挺好。这些年咱们真金白银养着她,她总得回报一二。”
大夫人叹了口气,说:“妾身知道了。”
大老爷吩咐完之后,就去自家商户转转。大夫人想了想,招来心腹妈妈严氏。
“去把老二两口子跟表小姐请来。注意点,别让人看见。”
大夫人在靠窗的榻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徐家二少爷带着夫人就走了进来。
“母亲。”徐家二少爷跟二少奶奶行了礼就立在一边,两个人都些不太明白,这个时候母亲找他们来有什么事情呢!
没一会儿,表小姐走了过来,她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就走到大夫人身边。
“表姑姑找如宁有事情?”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下人都在门口立着,这才轻声把老夫人话又重复了一遍。
“祖母这是何必呢!”徐家二少爷徐志远在一边发了话,“二叔那边生意做的好那是二叔有本事,咱家虽然不济,但是守成总还是没问题的。何必非要惦记人家的家业呢!”
大夫人点点头。
“你大哥自小养在你祖母身边,我管不了也劝不动。”大夫人说道,“你看这事可有什么法子能解决了?”
二少奶奶周若琪想了想,说:“不如我那天去一趟二叔加吧。提前跟那边打好招呼。”
“可以。”
“母亲,不如让三弟最近就来拜访祖母吧。”徐志远说道,“既然祖母想从名声上拿捏三弟,咱们就见招拆招,让祖母失了先机。”
“只是如宁那边?”大夫人说着看向自己这个表侄女,她七八岁上就来投奔自己。自己又没个闺女,真是大小疼到大。
“实在不行,如宁去做姑子吧。”小姑娘在一边说道,“如宁反正是不会给人做小。”
“且到不了这一步呢!”二少奶奶在一边捏着茶杯接了话,“我娘家弟弟今年十六,跟表姑娘正是相配。前些日子祖母过寿,他过来送礼,也不知道怎地就碰见了表姑娘,这一下可就装进心里了。日日在我娘亲耳边叨叨,我娘亲不胜其扰,就找人跟我说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母亲开这个口呢,今日正好,如果母亲愿意,我就去递个话,这亲事不就成了!”
二少奶奶的娘家虽也是商户,但是老二正在考科举,已经是个秀才了。大夫人盘算着周家虽然身家比不得自家,但是跟自己这个表侄女正是相配。周家三小子她也见过,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如宁你觉得呢?”
表姑娘在一边都已经傻了,原来,那日她遇见的那个人,是二嫂的弟弟!
大夫人见表侄女半天没说话,看过去却发现她的脸已经红透了,这下也明白了。这事,成了。
“你明日就去老二家。”大夫人吩咐道,“也别递什么帖子了,这个时候也讲不得那么多礼数,你赶紧把消息递过去才是正经。”
“是。”周若琪赶忙应道。
徐玉郎跟季凤青休息了一天,才觉得缓过劲来。晚上用饭的时候,季凤青趁人不注意坐到她跟前,说:“肚子还疼吗?”
“没什么事了。”徐玉郎说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范家遣人过来,说后日无事,让咱们过去。”
“好。”季凤青说道,“从范家出来,咱们去趟金陵知府,查查十六年前的户籍,总应该有些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徐玉郎说道,“不过,我不清楚那人会不会为了自保把自己卖入奴籍。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画舫的秦妈妈,就是为了逃过闻人瑾的追查,才进的画舫。”
“这可就难了。”季凤青说道。
“没关系,慢慢查总能差得到。”徐玉郎倒是安慰起他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家丁就过来说徐家大房二少奶奶来了。徐玉郎愣了一下,说:“请进来吧。”
“这人是?”季凤青看向徐玉郎。
“你先坐着,我去正院一趟。”徐玉郎说道,“徐家大房那边,只有他们还算是个好人。”
周若琪坐在正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物件,但是看得出来都是好物,也难怪祖母眼红,自家现在,可拿不出这么多好东西。
就说着待客用的茶具,也是甜白瓷,他家现在自家用的,都没这么好。
她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徐玉郎迈步走了进来,这几年不见,这个三弟,越发清俊了。
“玉郎见过二嫂。”徐玉郎行了个礼,“不知道二嫂忽然造访,是有什么急事?”
周若琪点点头,见屋里不过两三个人伺候,知道都是徐玉郎的心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
“祖母想要算计你。”她说道。
徐玉郎却笑了。
“嫡祖母什么时候不想算计我才是奇怪呢!”
虽然不是说自己,但是周若琪却面上一红。
“你昨日到了金陵,祖母就知道了。她过些日子要遣人大张旗鼓地上门,说你回来不拜见祖母。”周若琪说道,“之后等你到了徐家,就把你跟婆母娘家的表侄女关到一处,然后逼着你纳了她做小。”
“嫡祖母真是好算计。”徐玉郎笑道,“所以二嫂今日这是通风报信?”
周若琪点点头,说:“你也知道。徐家现在虽然是婆母管家,但是上上下下都是嫡祖母的人,婆母自己都笑成自己不过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
这个徐玉郎倒是知道。
“还有。”周若琪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虽是小辈,不敢言长辈过错,但是公爹的心思,想必三弟也清楚。婆母这些年又说又劝,心思没转过来,架倒是吵了不少。”
“所以,大伯母那边是如何打算的?”
“婆母也没什么打算,不过是心疼娘家表侄女,不想让她做妾罢了。”周若琪说道,“今日让我过来,就是让您有个准备,先给祖母那边下了帖子,让她挑不出错来。”
“那二嫂您过来是又有何求呢?”
周若琪闻言一笑,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弟。我家那个虽然小,但是看着天资也还可以。我跟你二哥不欲让他从商,想看看能不能也考个科举做个官。”
话说到这里,徐玉郎就明白了。
“二嫂放心。日后小侄子长大了,就让大伯母写封信过来,我定会求人在金陵给他找个好师傅。”
周若琪闻言,喜不自胜。她赶忙起身,给徐玉郎行了个礼。
“那就多谢三弟乐。”
“二嫂客气。”
“对了,婆母那表侄女已经许了我家弟弟。”周若琪说道,“还请三弟到时候注意些她的名声。”
“玉郎明白。”
周若琪见话已经带到了,就起身准备告辞。
徐玉郎送她到门口,忽然又说了话。
“二嫂好口才,又有担当。既然二哥有些平庸,为何二嫂不把二哥手里的生意接过来呢?”
“我?”
周若琪看着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金陵虽然也有女子行走于商铺,但是多半是寡妇人家。她夫君尚在,自己就接手,也不知道外人会如何议论他家。
“二嫂不妨回去跟大伯母商讨商讨。”徐玉郎说道,“我虽然做官时间短,但是这段日子也见了不少人,自认看人还是准的,二嫂若是接手商铺,徐家恐怕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若琪本来就不是一般闺阁女儿,听了徐玉郎的话,内心竟是有些激动。或许,这也是一条路。
徐玉郎送走周若琪,转身就回了书房,季凤青正在看徐玉郎的笔记,见她进来刚要说话,就发现她气哼哼的。
“可是你家嫡支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是。嫡祖母居然想给我安排个二房。”
季凤青这下忍不住笑了。
徐玉郎抬手写了个拜帖,招呼研墨过来。
“下午把这个给徐家大房,就说我公务在身,实在不得空,等事情一结,就去拜会嫡祖母。”
“是。”捧砚接过拜帖,重复了一遍。
“还有,把给范家的礼品匀出一份给嫡祖母送过去。免得让人说我失了礼数。”徐玉郎说道,“范家那边的,从父亲私库找东西补上。”
“生气了?”季凤青见研墨走了,坐到徐玉郎身边,伸手捏捏她的手指,“不气了,我娘说过,女人这个时候不好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徐玉郎这个时候已经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了。
“知春。”徐玉郎喊道,“弄碗姜糖水来。”
“又不舒服了?”季凤青摸摸她的头发,“不生气了啊,那天我跟你一块去。我就不信季家的名头还镇不住他们!”
徐玉郎这下笑了。
“我都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他们还想算计一二,你这个世家公子,若是大房那边有女儿,怕是想急匆匆地就塞给你。”
“促狭!”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牙尖嘴利!”
范家,范喆拿着徐玉郎的帖子看了又看,这个日子口,这孩子过来,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想着想着,他自己就笑了。他都这般年岁了,又远离朝堂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情能找到他呢?
徐玉郎十三岁中举之后,就跟着父亲做生意,除了年节,也很少再去范家。这一日,她与季凤青站在范家门口,竟是有些激动。原来,她与范家,居然还有亲戚关系。
“徐玉郎见过师傅。”
“季凤青见过范家老太爷。”
范喆捋着胡子坐在上首,看着立在下面的两个年轻人,恍惚间又回到许多年以前,孝慧太子也是这般立在这里,跟他行礼。
“坐吧。”范喆说完看向徐玉郎,“大理寺少卿做得还好?”
“还挺有意思的。”徐玉郎说道,“也破了几个案子。”
“有前途。”范喆说完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去外面伺候,“今日过来,怕不是只是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吧?”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她从怀里掏出闻人琰的密信,双手递给范喆。
“这是皇帝让我给您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
闻人琰?范喆不明白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让人给他带一封信。他拿小刀裁开信封之后,看着看着,手就有些发抖。
徐玉郎与季凤青坐在一边,两个人都有些担心,反家老太爷这么大岁数了,这万一有个好歹,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请郎中。
“你是珂儿的孩子?”范喆看完信,看着徐玉郎的眼睛问道。
“是。”徐玉郎点点头。
“原来我那外孙竟然还有后代活在世间。”范喆笑了起来,“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心生喜爱,若是按辈分算起来,你得叫我一声曾外祖父。”
徐玉郎拜范喆为师,没有人引荐。那年她才十岁,跟着父亲上街,因为贪玩,竟然走丢了。她也不哭,乖乖地带着书童坐在路边等着父亲来寻她。正巧碰到出来遛弯的范老爷。
范喆一见她的长相就心生欢喜,坐在一边跟她说起话来,见她口齿伶俐,就笑着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弟子。
谁知道徐玉郎竟然赶忙起身,对着范喆作揖,口中还念念有词。
“徐玉郎拜见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一更了,会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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