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徐家终于送走了大房的仆妇。当然,也搭进去不少好东西,年礼光是缎子,就比往年整整多上一倍。

    晚间,用过饭之后,徐老爷打发走下人,板着脸坐在那里,看着徐玉郎,说:“玉儿之前还说为父关心则乱,你呢?说话简直不过脑子,连参加科举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了。”

    前日,徐家大房的仆妇以孝压着徐玉郎,让他过年回金陵老宅,徐玉郎一时心急,把明年要参加春闱的话脱口而出。徐夫人在一边听得直瞪眼睛。

    徐玉郎抓抓头,笑着说道:“横竖大房的仆妇已经走了,我去不去科考,他们又不知道。”

    “胡闹!”徐老爷瞪了他一眼,“我当年教过你什么,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别人总会能知道的。一个谎言,要用成百上千个谎言来圆。你若是不去科考,被大房知道了,你怎么说?病了?那位那么精明,总会被她瞧出破绽来的。”

    徐玉郎眨眨眼,转头看向徐夫人。

    “这次娘亲可不帮你。”徐夫人说道,“本来让你着女装,就是个权宜之计,想着生个男娃娃就让你换回来。怎料着了大房的道,到现在才又有了一个,还不知男女,你居然还要说去科举。”

    “其实玉儿说要去科举,也并非一时头脑发热。之前儿子读书,前朝不是也出了一个女丞相。”徐玉郎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老爷知道徐玉郎一向有主意,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量。

    “玉儿是怎么想的?”

    “即便娘亲肚子里这个是弟弟,等他长成,至少得七八年。这段时间,咱家该如何自处?如果是个妹妹,那就更得久了。”徐玉郎说道,“娘亲在汴梁又生了一个,这个消息可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大房还不定怎么磋磨人呢。我若是去科考,一朝得中,托了座师,应该就是去翰林院这种清贵地方,熬上五六年,也再好脱身。”

    徐老爷人捋着胡子没有说话。当朝以孝治天下,徐家那位若是不要脸面去告他一个忤逆,他真就一点招没有,乖乖地阖家回金陵让她磋磨,若是徐玉郎真能混个一官半职,到底朝中有人好说话。

    “不行!”徐夫人在一边赶忙说道,“你马上就十五了,再过上一两年,也就成人了。不能让你跟其他姑娘一样,我这心里已经难受得不行了,再去科考,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欺君的大罪,为娘的,怎么舍得?”

    “娘亲放心。”徐玉郎笑着安慰道,“且不说女儿这次能不能得中,单说女儿这般身材,十个人里,有十一个不会认出女儿的。”

    徐玉郎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徐夫人眼泪就下来了。

    “不说富贵人家,单说一般小门小户,这个时候谁家不是仔细给姑娘调理。咱们家倒好,让个姑娘抛头露面。”

    徐夫人这一哭,徐老爷跟徐玉郎都慌了,一个递帕子一个递茶杯。

    “娘亲不哭了啊。”徐玉郎说着,轻轻地给娘亲擦干眼泪,“再哭可就不美了。”

    徐夫人刚好一点,见自家闺女跟个小爷一样,哄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这眼泪流得更凶了。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得让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小姑娘,怎么哄起人来,这么熟练。

    “娘亲。”徐玉郎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赶忙把茶杯从徐老爷手里接过来,“喝点水。您听我慢慢说。”

    “还说什么啊!”徐夫人又擦了擦眼泪,“我现在都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我闺女了。”

    徐夫人哭着哭着,又瞪了徐老爷一眼,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

    “都怪你!”

    “怎么又赖上我了?”徐老爷觉得自己真是冤枉。

    徐玉郎抿嘴一笑,坐到娘亲身边。

    “娘亲。”徐玉郎平日都是压着嗓子说话,这次换回原本的声音,又学着平日见的姑娘们的声音,百转千回,才让徐夫人心里好受一点。

    “这样才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徐玉郎见自家娘亲不哭了,这才组织语言开了口。

    “娘亲,您想啊,我最近几年也是无法出嫁的。倒不如去挣个功名。”徐玉郎缓缓地说道,“再一个家里的举人身份在金陵得用,在汴梁可免不了赋税,日后不得给弟弟买田买地啊!”

    “那也不用你挣!”徐夫人说道,“我闺女我心疼!”

    “娘亲。”徐玉郎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女儿日后定是要恢复身份出嫁的对吧?这个时候这个身份就算作早逝。虽然如此,但是已逝兄长是个翰林,总比是个白身要强吧!而且那个时候女儿好有二十了,万一再翰林院看上了哪一个,不比盲婚哑嫁要强。

    徐夫人心心念念就是她的玉儿日后要嫁个良人,听了这话,这才略微松了松口。所以,徐玉郎摸准了她娘亲的脉,一哄一个准。

    “这倒是,有个翰林的兄长,也证明咱家不只是个商人。”她说完之后又瞪了徐老爷一眼,“还不是你不争气!”

    徐老爷坐在一边,委屈巴巴地看了两个人,怎么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推!

    “娘亲这就是同意了?”徐玉郎笑着说道,“那我明日就给座师去信,让他老人家在汴梁给我介绍个书院。”

    “不许去书院。”徐夫人说道,“那书院都是好几个人一间屋子的,不成。”

    “行,那就请座师给我介绍个老师。”

    徐夫人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其实,徐玉郎这些年女扮男装,见识早已经不同于闺阁女儿。她觉得把自己困在后院,看着四方天空真的很没有意思。她自恃聪明,总想着去证明一下自己,不求出人头地,只要能在朝廷谋得一个职位,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

    徐夫人晚间躺在床上,刚要睡醒,忽然又睁开眼。她蹭地就坐了起来,半睡半醒的徐老爷也被她弄醒了。

    “你现在有身子了,不比以前,动作轻缓一点。”徐老爷说道。

    徐夫人没理他,靠在那里瞪着床顶的帐子,说:“玉儿若是去考进士,会不会遇见她的家人?”

    “这……”徐老爷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应该不会吧。”

    “这可说不准。”徐夫人叹了口气,“果然有孕之后这脑子就不灵光了。”

    “睡吧。”徐老爷说道,“你往日在家,不太清楚。玉儿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比别人家的男娃娃差。要我说,倒不如放手让玉儿去考一考。这些年她跟我走南闯北,关在家里,太委屈她了。”

    徐夫人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尚且很平坦的小腹,说道:“希望是个男娃娃,我的玉儿啊!”

    “你放心。”徐老爷抱着夫人亲了一下,“我的生意做得极大,等到玉儿出嫁的时候,绝对不会委屈了她的。”

    “可是那时候她最起码也有十八了。”徐夫人瞪了徐老爷一眼,“生意归生意,你也留意些那些适龄的孩子,实在不行就把亲事先定下来,然后借口兄长未婚,妹妹不好先出嫁拖上一拖。”

    “放心。我已经看好几家孩子了。”徐老爷说道,“快睡吧,你精神头本来就不足,熬得晚了明日又该闹不舒服了。”

    “好。”徐夫人说完又看着徐老爷,“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告诉玉儿她的身世?”

    徐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说:“过了年吧,总得过个好年。”

    “也对。”徐夫人说完打了个哈欠。

    “快睡吧,眼底熬出乌青,明日玉儿又要说我不看好你了。”

    徐夫人也觉得时间有些晚,眼睛有些睁不开。她躺回床上,徐老爷仔细地把被子给她掖好,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玉郎在家呆了几日,就接到了座师的来信。范老爷子接到最喜欢的弟子的来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知道他终于要考进士了,很是高兴。

    他赶忙给自己在汴梁的挚友写信,请他务必收下这个弟子。他的这位挚友,不是别人,正是汴梁一等世家许家的老太爷,许茂。

    许茂年事已高,早已经致仕。闲来无事,收几个看得过眼的孩子当弟子,权当解闷儿了。他见好友如此夸赞徐玉郎,一时好奇,就准备见见。资质好就留下,资质不好,就推荐到推荐书院去。

    徐玉郎这一日穿新做的衣裳,带着上门礼,骑马就去了许家。虽然已经是冬日,但是这日天气晴好,阳光充裕。他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他从朱雀街走过,正好路过季府。想起来之前遇见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徐玉郎却觉得这个姑娘很是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回家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那块玉佩,可还放在他书柜最底层的盒子里。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少年郎,策马停在了季府西门。徐玉郎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郎正好也看他。

    “这个人是谁,好生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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