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铁骨谏臣亦木亦石,黄毛丫头且战且恼

    好在, 纵是如此,也没人敢明面上做出什么来——毕竟几位嬷嬷时时看着,她姐姐寿阳县主在那儿杵着。

    而最最要紧的,是还有个阴测测的詹得喜······

    上次有人气不过, 曾壮着胆子问过詹公公,为什么武善可以指明要吃面点, 她们就顿顿都是米饭。

    詹得喜操着一把喑哑古怪的嗓子,讽笑道:“哟?咱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让人问到脸上来了, 可真新奇嘿?那姑娘您想吃什么呀?您吩咐, 咱听着。”

    那寻衅的秀女到这会儿已经有点怯了, 吞吞吐吐不敢说话,詹得喜的小徒弟在一旁看似解围地补了一句道:“哎呦呦, 这可是难得,姑娘, 您可得紧着提!叫我师傅松口可不容易,前儿个宋婕妤宫里的才碰了一鼻子灰呢。”

    婕妤!那秀女彻底缩了, 唯唯诺诺地捏了捏衣角,草草对詹得喜弯了弯膝盖,扭头进屋了。詹得喜没事儿人一样,不轻不重地踢了徒弟一脚,道:“猴崽子,真是骨头飘轻贱皮子,嘴里没个规矩!还不办你的差事?”

    又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对武善道:“县主,奴才给您寻了盆茉莉花儿,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您解个闷子。”说着使了个颜色,他那精瘦的小徒弟猴儿一样的抱着青玉花盆钻进了屋子。

    有这可恶的阉人在,众秀女自然歇了找武家三人麻烦的心思,只是积怨愈深,只待一个时机爆发。

    而时机很快就来了。

    ——嬷嬷们的安排是两人一个屋子,但秀女也不会总是刚刚好好就是双数,这一回,一位左佥督御史家的栾幼佳栾秀女,就碰巧占了个单间儿。

    可她偏偏是个胆小的性子,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已经够她紧张了,武善之前提过的无稽之谈的什么“把人勒死了扔到乱坟岗”啦、“小宫女儿被主子罚跳了井”啦,一时都在脑子里头乱蹦,连被几晚噩梦折磨,终于忍不住,向看起来最好说话最可亲的武淑提出了同住的请求。

    武淑见她可怜兮兮的,没怎么多想就欣然答应了下来搬了过去。只是,这样一来——独住的就成了武贞了。

    柿子当然捡软的捏,栾幼佳胆小怯懦,可不就是个上好的软柿子?

    何况,这里头还夹着一层,栾幼佳她父母吧,还挺值得一提的······

    先说其母,别看栾幼佳娇娇怯怯的,话都不敢大声说,她的母亲姜氏却是个彪悍女子,出身不高,父亲是个芝麻小官还不幸早死,命苦的人敢做敢拼混不吝,这位姜夫人照顾着孀母弱弟撑起了一个家,大江大浪都见过了,十分市井泼辣,曾做出过提着把菜刀在宫门口试图追杀朝廷命官的壮举。

    再说其父栾炻栾御史,栾大人有个外号叫“亦木石”,栾字拆开为亦木,这个外号却不是用来调侃他老人家的名字的——而是说他这个人吧,一根筋儿,认死理儿。都说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偏偏就不近人情,不讲情面,还跟个石头似的刀枪不入,生死不怵。

    栾大人乃是寒门农户出身,但家境尚可,颇有良田,祖坟上冒了青烟,供出个读书人。

    只可惜还是才智有限,考了四回,才考中了同进士。

    “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从这句调侃之语就能看出,这同进士,就跟那小妾一样,其身不正,矮人一头。

    但栾大人愣是凭着这股子“亦木石”的劲头,做到了如今的督察院正四品官员,靠的也正是他谁都不忿,谁都敢惹的石头脾气。

    在他还是个小知县的时候,就曾把官职几倍于他的大官儿气得将他三黜三复······而之所以回回还都能复官——也是栾大人幸运,遇到了个不错的长官——时任刑部山东清吏司郎中的葛暨大人。

    葛大人每每被栾炻忠正直言劝谏得边吞平气丸边把他罢免,事后冷静下来又亲自捧印登门请他复职。

    “三”是虚指,很多很多次之后,葛大人实在是认了输——自觉心胸还不够宽广,整不过他了,都已经写好了奏折自请调离了,却在这当口儿恰好升了官儿。

    栾炻亲自来送这位对自己有恩的葛大人,临别赠礼,是一大本子葛大人平日处理政务的不妥之处。

    之言辞辛辣犀利,气得葛大人又磕了半把平气丸,转念一想,如此人才,实应因材施用,索性撕了先头的那一本,重新写了一本奏折,把栾炻荐到了督察院。

    其后数年,葛大人丝毫不敢提起这份知遇之恩,就连被别人说出来,也是慌张的连连否认——生怕被同僚们引为罪魁祸首······

    好在栾大人虽感怀恩情,但铁面无私的劲头一点儿没打折扣,葛翁的长女出嫁时,他连上几道弹劾,一会儿规制超品了,一会儿闭市扰民了······别说选拔恩人了,杀父仇人都说得通,葛翁也因此逃脱了“嫌疑”。

    试想,连先帝如此英武明君,都被他气得两次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要当庭杀了他,可见栾炻大人的功力。

    而姜夫人之所以大展神威,也不是她就有多么刁钻无礼,实则是有一位同僚被栾大人追着弹劾后气不过,缺了大德在栾府门前倒了两大车的垃圾,姜夫人气愤之下,才操起了切菜刀想要斩杀祸首,得亏了当时的文太后把她请进了慈宁宫好生安抚,才没真的血溅宫门。

    ——可想而知,在场的秀女们,有不少人的父兄也是吃过栾老大人的亏的,不说本就憋着想找武家人的事儿呢,仇人见面也是分外眼红。

    几日前才被詹得喜吓得缩在房里不敢见人的邹春儿率先发难,阴阳怪气地站在廊下道:“这真是···不说龙生龙凤生凤吧,也太塌了乃父的面子,爹是那样的石头脾气,这当女儿的倒是个软骨头,拍马屁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拍,拐弯抹角地献媚!”

    把屋子里的栾幼佳气得双眼通红,却嘴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武淑见状,把她往身后一档,站在屋当间儿冷哼一声,清亮亮道:“你的骨头硬!没闯了祸以后在屋子里头当乌龟!”

    邹春儿气得跳脚,立起眼睛来就要骂,还好冷眼旁观者有及时补上的,接过话头儿道:“瞧这嘴脏的?真是好教养啊?”

    没成想身后,煨热的寿阳县主靠在树下摇着团扇,用一脸“来你再说一遍”的神情道:“这怎么话儿说的,我家里教养我,从来没说过‘乌龟’二字不能说——龟甲杂宝也是宫里惯用的吉祥花样儿,只怕,是有的人心脏吧?”

    跳出来的那位一看她接话了,忙调转了矛头,撇开了武家人道:“既然乌龟说得,那栾小姐你躲在别人背后,不是乌龟是什么?哎呀——我也无意冒犯,毕竟龟甲杂宝也是吉祥花样儿呢。”

    到底是年轻气盛,一方面不敢得罪,一方面又忍不住暗戳戳地刺了武善一句。

    武淑一听愤然抢白道:“你管着管不着?跟你有关系么?你要是那么不平,你把你同屋的人杀了,你也占个独间儿——犯着跟我们这儿放什么······厥词?”到底是顾忌着长姐颠倒黑白的能力毕竟有限,没把那个“屁”字儿说出来。

    邹春儿同屋的徐文娇一听“杀”字,没忍住缩了缩脖子,站出来两头儿劝和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仔细嬷······”

    邹春儿不耐烦地把她拨拉得一趔趄,道:“你别管,我倒要看看,嬷嬷真就那么偏心?武淑!你少得了便宜卖乖,现在你得意,未知将来如何呢,终选还没······”

    武淑哪容她说完,冲出去把徐文娇也掩到身后,禁忌长姐以嘴仗为主的嘱咐,忍住了没去推邹春儿,蹙眉呛道:“你还上手了?我倒要看看,你敢公然动手,还到不到得了终选?”

    这一下先发制人实在漂亮,武善见她处理得宜,也不在这时继续历练妹妹了,施施然准备上去收场,忽而从自己的房中闪出来一人。

    卓蓉蓉温温和和地立在屋门口,含笑对着人群之后道:“姑母,您来啦?”

    众秀女悚然回头——宫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卓蓉蓉的姑母,当朝贵妃!

    卓贵妃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身旁跪着的是早已冷汗津津的嬷嬷,詹得喜则服侍在侧,奴颜婢膝地扶着卓贵妃的手。

    武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早已在脑海中将卓家人当作假想敌妖魔化了,此时见了大名鼎鼎的卓贵妃,不由偷偷念叨:“完了完了,这下真要成头一个过了三选还被半途送出宫的秀女了。”

    另一边,武善却觉出不对来,詹得喜······

    他一没报信儿,二没搬救兵,若不是那么倒霉他临阵倒戈,那就一定是另有玄机。

    索性静观其变,与其他人一起垂头矮身行礼。

    卓蓉蓉这时已穿过了人群,迎了过去。

    贵妃一边儿抬手示意她免礼,一边对跪着的王嬷嬷道:“行了,嬷嬷就别在这儿砸地了——您也是办老了差的人,怎么出这样的纰漏?孩子们还小,再细教教规矩吧,跳脱的这几个,尤甚。也就是如今已经选定了,不好再生变故,只得轻纵了她们了。省得这差事办得恶心人,倒像是本宫故意跟两宫过不去一样。”

    短短一番话,武善倒吸一口凉气——东宫选妃,竟是卓贵妃在督办?

    皇上,您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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