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武淑议人甚有长进,孟永传信顿失方寸
倒也不算小喜夸大其词, 冤枉了那三位——太阳都落了山了,她们才总算从蒋庭芳的庄子上玩够回来了······
这时候,武善的那点儿难得生出来的善感柔肠也早就消耗没了,冷着一张脸坐在屋里哗啦啦地正翻账本。
淑、贞、静三个回到府中后, 刚一听说长姐终于返家,就你拉我我拽你的兴冲冲来寻她, 连各自休整梳洗都没有顾上。
一进门来见她神色,三个人脚步齐齐就是一顿。
武善头也不抬,一边继续翻, 一边道:“蓝皮儿的这本是谁记的?”
武淑一听“蓝皮”, 不由得头皮一紧, 可还不等她继续磨蹭拖延,两个妹妹就已经很不讲究姐妹齐心同甘共苦地, 默契十足朝后小退了半步。
武善抬眼儿睨她一眼,问道:“来, 你给我解释解释,‘六月二日损釉下彩缠枝芙蓉花碗碟一套个’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一套还是一个?”
武淑脸一红, 吭吭哧哧道:“是···是一个吧?好像是一个。”
武贞忙“咳”了一声,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本想着暗暗提醒一番,谁料刚闹出这么点儿动静,武淑都还没反应过来,武贞就觉得猛然间如芒在背,一抬头, 果然大姐姐正盯着自己,她也不敢再动别的手脚,乖乖上前半步道:“应该是一套,那一套是四碗四碟四匙,下人从高出往下取时,一个不留神连盒子全给撂地上碎了。”
武善这才面色稍缓,示意她们三个找地儿坐下,点了点武淑的脑门,无奈道:“你呀你,给,拿回去自己好好对一对吧,明儿我再看看。”又带了些笑,打趣她道:“再这样,出了门可怎么办呢?丢人该丢到栾家去了,可别说我教的你。”
把武淑说得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扭身就想走,却被早等着的武贞和武静团团围住,一旁侍立的小喜和福儿也凑趣儿,哄笑着过来拉着她按坐下。
武善见她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只好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问她们今日玩的可尽兴,几个妹妹也礼尚往来,相继问起姐姐这些日子在宫里如何。
聊得热火朝天的,一时竟没注意时辰。
天既晚了,武淑和武贞熟练地各自派人回去送信,歇在了芷蘅院。
武贞被小武静急急拉走了——她被武善细心呵护,养出了些不知愁的性子,从前她粘着武善是心里没底儿求长姐庇护,如今却有些躲避武善管教严格,更喜欢和温柔忍让的武贞凑在一处。
正好武善和武淑被剩下了,武淑怕姐姐又提前言,羞臊之下主动寻着话题道:“姐姐,你听说了吗?陈家办了喜事,招了那齐鸣入赘呢,就是前两天的事儿。”
武善闻言挑了挑眉,道:“入赘?如此祖宗姓名都抛却了的无耻之人,亏陈家倒肯当个宝?”
武淑也笑道:“只看秋闱吧,到时若是竹篮打水,才叫现眼呢。我听说,这两天已经闹出事端了,那齐鸣哪里是考过了童生试的秀才,竟是个捐纳而来的‘例监’!就这还标榜是才子呢,只怕唯有些眼高手低,自命不凡。”
——曾经,听武善和张裕洲对话听得目瞪口呆的武淑,也有这一番见地了。
武善欣慰地看着她直笑,武淑被笑毛了,左思右想,想起件能扳回一城的事情,眼睛一亮道:“是了是了,半年之期已到,姐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武善四两拨千斤,眼皮儿都不带动的,讲道理道:“说了选秀时没有别的心思来,好说也要再宽限我三个月吧?”
虽还是推拒之言,但神情状态,明显都大不一样了,武淑直觉有门儿,大方道:“好,定准了三个月,再不能变了!”
两姐妹同卧一榻,帐子一拉,有如一方小小天地。
武淑望着帐子顶的百蝶芙蓉图,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何子衿怎么样了,唉。”
十三岁的何子衿,和武贞一样,不过刚刚够选秀的年纪,是个圆脸儿修眉的姑娘,可武贞有两个姐姐,她却总是孤身一人,每到一个新院子,她总是第一个试探着出屋门透气儿晒太阳的人,极快活的一个小姑娘,总是未语而先笑。
阅看的头一晚,却哭得可怜极了,说是想家,可怜得连素来最是严苛的程嬷嬷也没有责备她,只是寻来了熟鸡蛋,让她滚眼睛。
这样的小何,接旨的时候却极镇定得体,一点儿没掉链子,只是面对或恭维或安慰的姐姐们,再没露出过一个笑来······
由何子衿而思及徐文如,武善也没了闲聊的心思,背转过身子假装困倦没再接话,独自思索起徐妃未尽之言。
朝中平衡局势初成,各方势均力敌;边关正值休养生息之期,也很安定;后宫···如今是季皇后的表妹王昭仪、朝鲜贡妃韩美人、和曾被詹得喜拿来说嘴的宋婕妤等年轻嫔妃们较为得宠,卓贵妃也略略沉寂了一些;宗室······武善则不太了解,但自古宗室中人皆守成安分之辈,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变故。
实在想不出来,遍寻前世经历,也没有什么可参照的,武善只能放在一边,想着许是自己庸人自扰,徐妃只是随口提示一句···毕竟在朝为官,哪时哪刻不得倍加小心?关照同盟以示亲信,提醒上一句,也是应有的。
——果然,这夜过后,就这么平井无波地,忽悠悠过了三个月,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出。
倒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葛翁之妻王老夫人离世,对武家来说算是件大事,颇忙乱了一阵。
老夫人寿终正寝,乃是喜丧,葛翁悲痛也有限,还是那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在葛府上,武家众女眷也得了机会,远远地见了一眼栾伯良,倒是个清秀俊逸的——正是李之韵所说的那一种,“瘦的跟个鸡崽儿似的”的标准的书生模样。
说到李之韵,早已同孙舅母、李之菂回了蓟城,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见过栾伯良后,武淑也在小妹妹武静的陪同下拜见了姜夫人,有栾幼佳在一旁描补,姜夫人自然也是越看越喜欢。
武淑到底是武淑,不愧她“女中豪杰”的雅号,羞了这么几个月也早过了劲儿了,大大咧咧道:“姐姐,我可就欠等你先定下,我好过明路了?姐姐有眉目了没有?”
把武善气得够呛。
三个月,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实则真的不算短了,久到以武善妥帖谨慎的性子,也早就把徐妃说了一半的那句话抛到脑后了,久到,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再给彼此一次机会了。
谁料,变故之生,不过瞬息。
这一天,众人正在府上给兴哥儿过生辰,随武秉钧去上朝的小厮孟永一脸油汗地奔了回来,不说见李夫人,告罪一声,请大小姐去外院,有要事相禀。
李夫人未解何事,只是朝中之事武秉钧素喜与大女儿武善相商,因此这一回她也并未放在心上,武善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只以为是自己多虑。
武善急匆匆去到外院书房时,孟永已经趁机抹了把脸,瞧着好歹是能看了······见了武善也来不及多整虚的,扑跪下来,战战道:“大小姐,康郡王坏事儿了!”
——啪嗒,迟到了三个月的另一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
康郡王,这人有些特殊,武善虽不了解宗室,但这一位的鼎鼎大名倒总归是听过的,只是不是什么好名声儿——提起了这一位,都得是挤眉弄眼、掩嘴比手,即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也。
无他,康郡王论起来是皇上的叔伯表兄,乃是废帝之子。
昔年,先帝生母文太后手握大行英皇帝在行宫四海太平阁立下的“太平遗诏”,将废帝大逆不道谋夺天下之事公布天下,先帝受天之命打入紫禁城,拨乱反正改朝更年,只是,顾念着与废帝到底有兄弟余情在,便留下了康郡王这个废帝血脉。
如今,武善闻听此名自然也是悚然一惊,深呼吸几记,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对孟永道:“怎么回事?你起来,细细说与我。”
孟永撑了几下才勉强站起来,弓着腰,控制着自己极不冷静的抽噎声渐渐止了,尽量口齿清晰道:“康郡王有不臣之心,辑事厂拿住了证据,皇爷隐而不发,如今是把涉事勾连的大臣们都给摸清楚了,才一朝揭了出来。”
辑事厂!人人闻而厌恶惧怕的一群活阎罗,沾到就是一层皮,武善不由也有些胆寒。只是这些人虽则跋扈凶恶,谋逆之事却是大事,何况又是废帝之子,若不是十成十确有其事,想必皇上也不会愿意闹出这事儿来——对皇上自己的正统天威也毕竟是有一些妨碍的。
武善先已信了九分,此等大事,不由心有戚戚然,谁料,孟永竟紧接着又道:“老爷!老爷他被人攀咬,下了昭狱了。”
武善腿一软,扑通坐到了地上,眼前发黑,下意识地先挣出话来,颤着手拉住跪下想扶他的孟永,道:“瞒!瞒住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方,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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