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闲读书戏读春雨诗,天骤变乍降春雨落

    武善忙忙乱乱的, 总算赶在正日子前诸事停当。

    二月初十,方是宝庆长公主的生辰宴。

    武善到底是没寻到可心的献礼,便此前寻了机会去长公主屋子里头东张西看地转了一圈儿,留心之下, 发现公主惯使的如意龙凤纹八达通靠枕有些旧了。所谓八达通,乃是个新巧的样子, 四方形,六个面儿上均有一四瓣莲花的孔互通而中空,想来因为做起来费时, 屋里也只放了这一个, 用旧了也没有更换。

    武善偷偷研究了半天, 总算是做了一个能看的,其实这么个小东西, 长公主绝不会缺了,只是心意难得。何况武善那话也说得乖巧:“舅母常靠着看书, 我看使旧了,贸然提出来又恐房里的姐姐们吃挂落, 就自己做了一个。粗陋极了,舅母可别嫌弃。”

    长公主心里一时熨贴极了,她是个冷情的人——否则也养不出武善这冰坨子,在宫里时,自小母妃早逝,排行夹在中间儿不受先帝重视,姐妹间也只是平平, 还是出了嫁了,才略略走动亲近些,生了俩小子,哪个也不贴心,这一星儿小小的关切孝敬,也足够长公主眼眶一热,搂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是内宫赏赐的奇珍异宝也靠后,独独看中这小靠枕,淑、贞、静几个见她得脸面,不由也替姐姐欢喜,也不枉她们三个如今屋子里都堆着满榻的姐姐之前做失败了的、奇丑无比的四方枕头······

    大宴过后,一时闲了下来,孙舅母那里的差事也告一段落,慢慢闲了下来。

    这一日,姊妹几个聚在了一处,没别的事做,一人一本捧着,读起了闲书。

    李之韵为了和未来夫婿多一点可谈之言,如今日日不离四书五经,现下也捧着本《孟子》在那儿死磕。

    武静也不知拿了本什么,看着看着哧哧笑出声来,见众人都看她,她脸一红,忙指着手里的书解释道:“这个,好有意思,也是诗?我唯恐是录错了的呢,姐姐们快来看。”

    众人围上去看时,见所读的为圣祖朝首辅阁臣解缙所著的《解学士集》,武静翻开的是一首小诗,上头注着,是解缙幼时所作,乃是一首五言绝句《春雨》: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死一群牛。”

    几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一时都笑起来。

    武淑不敢置信道:“恐是杜撰误录吧?怎么会如此儿戏呢?”

    武善却有些犹疑,旁征博引地道:“可是文毅公确实有雅号‘春雨’,莫非正是出于此处么?”

    ——想那解文毅公,一生轰烈位极人臣,谁成想去后百年,竟也成了闺阁女子静日无聊的话把儿了,当真是呜呼哀哉。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念叨的,好好儿的天,晌午还朗朗大晴着呢,黄昏时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声一起,屋里的人直接吓了一跳,那雨声打在青石板上,就跟数不尽的瓷器一齐碎了一样,哗啦一声,堪称巨响——武善支起窗子一看,可不就是贵如油的春雨来了。

    有雨竟未闻雷,也可能是被她们的笑声给盖过了,李之韵怕极了打雷,如今缩着脖子鹌鹑似的,想求众人都留下,在一处挤一晚上,好壮胆儿。

    武贞有些为难,道:“不是我拆台,实在是我那里明天要用的账录还没有誊抄完,不然···我回去取一趟,再过来?”

    虽说就隔了一片林子,连院子都没出呢,但恁大的雨,李之韵也不好意思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让武贞淋个来回,到底是跟武善更熟些,提起什么无理的要求来都不心虚,转而哀求道:“表姐,你送我回去吧,不然我非吓死在半路上不可!”

    武善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许她胡说,随即就爽快地让小喜取蓑衣来了。

    她们俩最路远,一套家伙事儿两个人分,几个妹妹连连推辞不同两人争,已经都被各自的丫鬟跑回去取来的伞遮着,闯进了雨里了。

    武善披好蓑衣,突发奇想换上了骑马的革靴,带着斗笠还要再加一把伞,这方停当。李之韵则除了缺一个斗笠,也是一样的打扮,六个丫头前后挑着琉璃灯,也出门了。

    回到东苑,一见武善也同来了,孙舅母先喜后疑,问清楚后,气得将李之韵好一顿骂,赶忙命人煮姜汤来给武善灌下去驱寒,李之韵在一旁可怜兮兮道:“母亲,也赏我一碗罢?”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孙舅母又气咻咻地扒拉了一把她,严厉道:“哼,我不管你!就是病了才好呢,省得你到处去祸害人!”

    说完还不解气,又指着鼻子道:“这么大的雨,便是下人我也怜悯——不好意思叫她们出去办差呢,到如今了,四下的门都还没锁,想着怎么也得等雨小一些了再派人去,你倒好,就这么不心疼你表姐?真是个···”

    后头更过瘾的忍了忍没有出口,狠狠戳了她一指头,到底是倒了半碗姜汤,哐当撂到桌子上,盯着她喝了。

    武善在一旁乖巧坐着,孙舅母盛怒之下,连她也不能幸免,转过头来又对她道:“不是我作态,舅母真得说你两句,我知道你是个包容好性儿的,只是我们这是个大蛇随棍上,蹬鼻子就上脸的,全不知道方寸二字,你平素也不能太惯着她了,像今天,便是把你阖院儿的下人都派出来送她,已经是过分宠着她了,是你这当表姐的尽了心了,偏偏还被她哄着,老天拔地,亲自一路送她来,你,你叫舅母说你什么好呢?”

    一番话,苦口婆心,都说这姑舅老表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虽说武善定然亲不过亲生的李之韵,但这几句埋怨也是做不得假,真真儿是把武善放在心尖上疼的。

    武善敢不领情,依依懦懦的点头应了。

    ——虽说打扮得齐全,狂风暴雨的,武善身上的洋褶裙子到底还是打湿了大半,斗笠一摘,孙夫人又是一顿埋怨,李之韵忙巴巴儿取来了自己的没上过身儿的新裙子供表姐更换。

    石榴红的撒花裙鲜亮衬人,偏偏却短了一截儿,露出雀蓝色撒脚绸裤和珍珠红的绣鞋,别提多伶俐了,连孙夫人看了都直笑。

    本想着一鼓作气赶着回去早早歇下呢,孙舅母偏偏坚持着要留她吃饭,说是肚里有粮好御寒,武善转念一想也是正理,便爽快留下了,李之韵得意忘形,全没了方才的小鼻子小眼儿,欢呼一声,又要这个吃,又点那个饮的,非得孙夫人瞪她一眼,她才消停。

    席间备了烫得热热的米儿酒,武善见了喜欢,急急灌上一盏,果然打了个寒噤,浑身上下都暖和过来了。

    吃到一半儿,孙舅母离席去亲自取糟的鸡杂鸭碎和泡菜,李之韵偷偷唱了一杯底儿孙舅母自斟自饮的秋露白,辣得她直咂舌,丫头友儿忙上来劝道:“小姐可别拿那酒过瘾,仔细醉倒了,奴婢再提小姐烫桂花米酒来。”

    李之韵一双眼睛亮闪闪水汪汪的,眨了眨,道:“也不必烫了,咱们江湖儿女,讲究的是热肠入冷酒,点滴在心头!”

    ——瞧这胡言乱语,分明已然有了酒了。

    从小男孩子一样长大,唯独就是酒不许她姐俩沾一点儿,因此这么不顶事,别说她了,武善都够呛,虚眯着眼笑话表妹,从没有过的风流韵致。

    屋里本就烧着地龙,她们回来后怕她俩着凉,下人又添了几个炭盆,本就暖烘烘的令人几欲发汗,如今热汤饼吃着,几杯酒下肚,武善也正热燥着呢,友儿本还指望着表小姐这时能拦一拦,谁知那主儿也一反常态的不开言......

    友儿无奈,只得自己好声好气地劝着道:“倒没有听过您们江湖儿女的这一句典故,奴婢只知道,冷酒入热肠,头重双足轻···小姐快别混闹了,仔细夫人知道了要恼您的。”

    武善也知道下人是不敢给她们吃冷酒的,也没抱什么希望,晃了晃自己手边儿的一把填珐琅四棱自斟壶——诶?倒是还剩了一口福跟儿,武善趁着友儿被李之韵缠住□□乏术,跟做贼一样悄悄一口闷了,小喜看见了,却没友儿那个底气敢吱声儿,只能是亡羊补牢,连忙出去热酒去了。

    吃了个酒足饭饱,武善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图穷匕见”,开始套孙舅母的话。

    孙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忙李之韵的亲事,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倒真没收到什么风声,听她问额谨,自然也酒就起什么疑心,且对这个额谨还确实挺有印象的,便起了谈兴,转坐于窗榻上,方道:“你别说,私下里咱们总是蛮子、蛮子的叫,见了这额谨,才知草原上养出的是什么样的汉子——真就是他们的话,‘巴图鲁’,是个威勇之人。”

    李之韵一听也来了劲儿,更缠着孙夫人多说细讲。

    作者有话要说:三件事情~

    一,在如何对待李之韵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善善以为自己超冷酷超差劲,实际上是个对看在眼里的人超心软超级没有原则的宝藏善善!

    二,善善打扮的这么好看不能浪费,所以下一章,你懂的~

    三,我刚码字的时候记得有三件事要说,可是第三我给忘了…先占着,想起来再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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