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迟方醒悟武贞感念,早有谶语武善参破

    武贞定定地看着姐姐, 不得不承认:我们······看不出来。

    ——即使是因有前言已然是心存疑窦,即使是当时当下,与她不错眼儿的抵膝而谈,我也还是看不出来, 更别提,从前根本没有上心的时候了······

    几日前, 告辞了李之芃,她去找了武淑,谈起了这番感悟, 才发现自己连这个素以为的“傻大姐”都不如, 她还不及自我检讨, 武淑却先说了句重话——她说,“蒙受大恩, 未思点滴之还报”。

    所以,武淑提出来让武贞自己把自己这事儿办圆融了, 不要再让姐姐再多烦心了。“李家的表哥一眼即知,我们与姐姐朝夕相处, 却参不破她心里的缘故,既然实在无力相助,只求不要再给她徒增烦扰了吧。”

    说着低下头勾勾画画,武贞打量了一眼,见她手里批改的,赫然竟是武兴所作的文章,武贞这才承认, 这个总是尖刻敏感,遇事冲动好怒的二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她自己去打听额谨的为人,和他的生意、他的家族,自己去和唐姨娘周旋辩论。

    她自力不足,姐姐和姨娘为她千挑万选的香佻面对这外族人也抓瞎,没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她斗胆去求长公主,请她为自己张目把关,长公主却自然而然地道:“这自有你大姐姐呢,你还小,不必自己为此事奔波。”

    她跪求,说想为姐姐分忧,长公主诧异之余,这才欣慰点了点头,松口道:“我也不接触这些事,你还是去问问大嫂吧。”

    于是她又回到了东苑,孙舅母是个善谈的人,再加上京中相处日久,彼此也算熟识,十分热情地拉着她说了一下午的话。

    武贞不愿露怯于人前,一路硬撑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才忍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孙舅母说:“你善姐姐前个儿也才问我呢,怎么?怕有不详不尽之处,又指派你来亲自问过?”

    那一刻,这“蒙受大恩”四个字,武贞终于有了实感。

    姐姐不欠她们的、不该她们的,做到这一步,实应报答······

    只是要想提其他,先要回答武善的问话,武贞毕竟下了不少功夫的,有机会表露,不免隐隐有些邀功地道:“也不能什么都指着姐姐,我和将军夫人、长公主都谈过了,征询了她们的意见,也同母亲和姨娘提了一嘴,所以我说听的说的多了呢。”

    武善愣了一愣,再听她娓娓道来,心头竟有些怅然···许是自己觉得自己荒谬,武善强压下那点儿不适,追问道:“两位舅母还倒罢了,母亲也···也先不提,你跟唐姨娘也都说清楚了?唐姨娘怎么说?”

    武贞本想着报喜不报忧的,奈何姐姐到底是姐姐,一语道破,完全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只得脸一红,低头急思对策,焦虑之下,下意识又想啃手指甲来着,想起姐姐的训斥,慌忙又把手放下了。

    武善一看她这样子,自然知道答案了,然而······可怜这丫头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不仅是唐姨娘,姐姐心里也不同意!

    便笑了笑,执起她的手道:“这事急不得,你也要理解你姨娘,姐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出身本就吃了亏了,唐姨娘她自然不愿意你再嫁商贾,其实,我本也······”

    说到一半,武善忽然卡了壳,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方才哪一句无心之语触动了心弦,武善一下子忆起了当年护国寺里,四姐妹掷得的福签儿来——如今想来,竟是一一合上了!

    先说,武静所得,乃第九十八签吉平遇难。

    那签文中“如鸟飞入落网里,相逢能有几多时。”二句,分明是隐隐暗指前世,而四句解文,则与今生相合:

    “守旧随时”,武静是唯一一个武善深觉没有一点儿不当不好之处的妹妹,武淑性急躁,武贞欠眼界,故而这两人她皆有策对,唯独对待小妹妹武静,她之所行,不就是这守旧随时,无须妄为么?

    “待贵人至”,贵人也许指武善,也许指代为戳破窗户纸的孙舅母,也许指不因世俗之身份高低而使明珠蒙尘的长公主,不论是谁,皆可对应。

    后两句,“若问诸般,主事定迟”,如今武静还小,教养在长公主膝下,想来假以时日,以长公主,定能教出另一个手腕玲珑的“武善”来,这正是她占了年纪小的便宜,所谓事缓则圆,也是恰恰符合。

    再说武淑,她所得,是第五十一签孔明入川。

    签文曰“夏日炎天日最长,人人愁热闷非常。天地也解知人意,薰风拂拂自然凉。”,头两句绘人人愁热之象——恰如上辈子武家的三个庶女,嫡母无为,纷纷愁嫁。而后两句,“天地送风”,可在武善看来,送风的并非神佛,乃是这个大妹妹,她一己出头,这才为自己,也为下头的妹妹挣得了转机。

    再看解文,“进退莫疑”四字最妙!无论是前世同李夫人撕破了脸皮,还是今生为栾幼佳冲动出头,武淑都不曾犹豫。而事实证明,她错了么?若不是武老爹识人不清,她两回都以此成事,虽说她行事略有莽撞欠妥之处,但人生在世,有的时候,要的恰恰就是这进退莫疑四字。

    再看后头,“自有佳期,营谋用么,不须妄为”,这说的,就都是她的回报了。她以本心换真心,栾幼佳正是她的佳期,而稳重如武善、周全如武贞、娇怯如武静,都遇不上,也配不上这样的佳期。

    最后再说回到武贞,她是第一个求签的,求出乃是第六十七签金星试窦儿。

    “一条金线秤君心,无增无减无轻重。”

    想来,金称哪能量人心,自古患难方才见真心——一场水匪之祸,叫武贞试出了人心。

    “为人平正心正直,文章全贝艺光明。”武贞她没读过圣贤书,平素也说不出大道理,可她所作所为,也不愧为是女中豪杰!临危不惧忍辱负重,配合着官兵剿灭河匪,她问心无愧。

    解文“心平正直,到底清平”,武善心想——我妹妹她没有做错,她既然自问无愧,那她应该要改吗?而武善又应该为了那样一个败类,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曹都日、额谨,还有许许多多“打着赤膊喝着烧刀子,谈笑风生”的狄商,他们个个都是草原上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能被武善用一句“商人重利,薄情寡义”,给一杆子打死吗?

    犹记得,那是几个兄弟姐妹都还小的时候,李之珩被李将军历练,由他与曹都日签立契书,可他却误将“万”字写重,万变成了万万,变成了一个李家便是倾家荡产恐怕也无法凑够的数字,而只买良驹千匹······

    李之珩吓坏了,想去求曹都日看在情分上重新立契,李将军却咬了咬牙——白纸黑字,他们自酿苦果,自己认了。

    一家人愁云惨淡地坐在一起凑银子,小之珩领了五军棍在院子里拿大顶,旁边儿是依旧冷言冷语,本想安慰奈何火上浇油的大哥李之芃。

    那真是最糟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那时候,其实不过只与李家做过两三回生意的曹都日笑呵呵地找上了门,当着他们的面儿撕了契书,他说:“长生天在看着我,我不做昧良心的事。”

    这一件事,足以他们一家个个钦佩曹都日的为人,结成一辈子的伙伴!

    李将军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而这件事也是为什么,李之韵当初灯市上拿曹叔说嘴,武善就算是赌气,也说不出他一个不字儿的原因。

    那毕竟,是万万两雪花银啊!

    何况,此事当时便是拿到蓟州总兵府去,为了维护互市安定,徐总兵也不能自己砸自己的场子,为了偏颇李家这个自己人而公然违背契约,少不得,也就只能替李府凑上一些,便算是尽了心的了。

    契书若是不毁,李家因这一笔之过,子子孙孙偿还此债,曹都日呢,就凭着一张薄薄的纸,子孙后代皆花用不尽!

    便是李将军自己,扪心自问,未必能撕的这么干脆。

    这样的一个人,朗朗君子,武善绝不愿意质疑他,乃至他所谓的弟弟的品格。

    而假若抛开了商贾、外族的这些偏见,套用一句李之芃的话,武贞小小庶女,实则是高攀了的。

    ······

    再说会解文,后一句,是“只依本份,天下太平”。

    ——什么是武贞的本分,这几日投身“账海”,她的快活自在武善是看在眼里的。

    时隔一月,并不是她所管的事情,她却能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套是四碗四碟四匙,下人从高出往下取时,一个不留神连盒子全给撂地上碎了。”

    这样的武贞大放异彩,甚有魅力,就连武善也要被她吸引,又凭什么为了曾经的人祸而将之埋没呢?

    武善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柿子在憋大招,所以我又把他雪藏(不是)了……

    大家下周末见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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