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旧日祸根胜凝离京,陡生变故长京登门

    张胜凝出走离京, 是不情不愿的,武家姐妹四人还曾去总兵府探望,胜凝的小嘴儿都快撅到天上去了,话里话外把那“挨千刀”的夫妇俩骂了个狗屁不是。

    到底是外祖家, 张胜凝明显被娇宠过了头,“挨千刀”这样的市井粗话, 光是武淑听后笑出了声,就被武善恶狠狠瞪了一眼,府上的下人却并不以为忤, 还一脸心疼的陪着她骂。

    武善看在眼里, 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且钱氏夫妻这事儿吧还真挺恶心人的,本是引蛇出洞呢, 蛇没见着,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若是突然施展手腕处置了他二人,顿时就显得之前的容让另有玄机了, 可不就只能忍着么?

    可见让蒋庭芳推崇备至的那位郡主,也有遗漏之时······

    再说回她们自己家的事儿,武善吧,有一个问题,因她到底是管家日久,做了许多年的夫人,甚至差一点儿做了老夫人, 故而心态稍显老成······或者可以说,是有些老土,就比如,她有个干什么事都爱先翻翻黄历的习惯。

    额谨与唐姨娘面谈的日子这么重要,事关她三妹妹的终身,自然也不能免俗。

    说起来,现在大家子的主母们都少有看得懂黄历的,有什么要算日子的,还得问身边儿的老嬷嬷,武善也没法儿找人帮忙,自己一个人闷坐在屋子里又是翻又是算的。

    只是可惜离得近的实在是没有,好在武贞还小,不着急,越看越往后,直圈到了一个半月以后。

    好好儿的耽误一个月之久,当事的几方倒是都没有意见,唯独倒反而是她自己急躁,无他,武善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就只剩下武贞的这一件事用她操心了,怎能不着急呢?

    ——事事拿得起的人一定是急性子,越是没本事的人,才越事事拖沓推诿,武善就这样,成日价长吁短叹的嫌日子过得慢。

    也不知是不是她整日念叨的,没多久,事可不就找上门了。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数月不见的长京郡主。

    下人来请时,武善只当是听错了,没反应过来一样又追问了一次,听果然是“宝芝长公主及其女长京郡主到访,二夫人请您过去”,这才满心狐疑地更衣整妆前往。

    不年不节的,长京又还在待嫁,满打满算不过四五个月就要出嫁了,安心准备也嫌时间紧呢,这时候偏跑到蓟州来干什么呢?

    事有反常,由不得她不多想,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倒好在,及至长公主房门前,还未等下人通禀,先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武善这才心头一松,也微含笑意,走了进去。

    彼此厮见过以后,长京拉着武善坐在一旁咬耳朵,她能有什么正事,武善只留心着那边儿。

    听了半晌也听出名堂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宝芝长公主乃徐太后所出,如今太后的千秋节在即,宝芝公主亲自替太后采办寿礼,故而来了蓟州。

    听明白后,武善这才有闲心和长京说些女儿家的闲谈,长京平生第一次离京,看什么都新奇,问这问那的,连武善的靴子她也觉得新奇。

    又说起张胜凝来,约武善一同去拜访,胜凝这会子气儿不顺呢,待在她那里只觉得憋闷,武善并不打算找不自在,自然是措辞婉拒了,长京也没再坚持。

    正坐着呢,李之韵听到了风声,也跑了来凑热闹,人未至而声先到,武善一听到她的声音,反应别提多快了堪称迅猛地忙把自己的胳膊从长京怀里抽出来——生怕她当着客人又是小性子,迎了两步,引着李之韵拜见长公主和郡主。

    长京知道这是武善的表妹,自然不会受她的礼,站起身来忙把人扶住了。

    李之韵一来,屋里顿时就热闹了,三个女孩儿叽叽喳喳的,不一会儿武家的三个也被宝芝长公主发话请来见过,顿时屋里可就关不下这莺莺燕燕了,武善请示了长辈,带着几个妹妹回犀香院了。

    途中一直注意着走在长京和李之韵的中间,不敢离这个近了那个远了的,十分小心。

    有她在中协调带领,半日下来,也算得是宾主尽欢。

    所以没两日,长京又登门之时,武善也只以为是来寻她们几个玩儿的,只她手头有账本子在看,便吩咐把人先引到李之韵那里去,自己随后就到。

    她看的是李夫人那里的开销账册,对了一下午了,有一笔怎么也算不清,正奋笔疾书,去带路的福儿慌手慌脚地跑进来道:“小姐,长京郡主说有要事要找您,奴婢说您忙着,她······”

    说到一半儿,门外一声:“武姐姐。”——竟是长京已自顾自地闯进来了。

    这还不是最怪异的,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武善还不及铺陈几句问她何事,她一进来就闷头冲到武善跟前儿,拽着武善的手就要往出拉。

    武善吓了一跳,跟她别着劲儿站定了,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曼曼,你有话且先慢慢说。”

    长京头一抬,武善这才看到她两眼通红,略带怒意,不由一愣,长京已经又拽着她就要走,小喜忙拦在两人前头,蹲身道:“长京郡主,请恕奴婢冒昧,我们小姐连衣服也不及换呢,这是要往哪儿去?”

    长京一把甩脱了武善的手,哽噎嚷道:“你换!裕洲哥哥就要死了,你只管打扮吧!”

    毕竟是关心则乱,好端端的忽闻这一个“死”字,武善光是听得了这一句,哪里还顾得思索细问呢,比她还急,抬脚就想往出走,还是小喜还灵醒些,又硬着头皮拦下道:“还请郡主明言。张世子若是急症,该请郎中才是,寻我们小姐做什么呢?”

    她想得坏一些,怕这是张世子联合眼前的长京郡主做的局,到时候人去了,来一句“害了相思病,再见不到你就要死了”,那她们小姐还做不做人?

    长京却冷哼一声道:“急病?他是得了疯病了!你起开,当心我先打杀了你这贱婢!”

    这可没道理了,武善见她这样,不由眉头一皱,人也慢慢冷静下来了,长京郡主的小名“曼曼”这时也不再叫,道:“郡主,就算是不容我更衣,您也没时间解释,可以,我理解郡主心焦,只是,总要让我通禀家中长辈吧。”

    长京这会儿也略微平静了一些,没那么魔怔了,一双眼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恨意,冷冷道:“武姐姐请便,你能心硬到今日,我原不该奢望你突然之间就有了人气儿了。”

    这话与指着武善的鼻子骂“你不是人”快一个意思了,小喜愤愤不平,正要开口还嘴,被武善以眼神无声拦下了。

    有的事,只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第三个人,所以她没有向长京解释的意思,也没有那个必要。

    但,看在往日情份上,武善一向只把她当妹妹般宽容忍让,也不必非要等她正在气头上的当口跟她争一时之长短。

    何况,小喜一个下人,屡番出头冒犯,真把郡主惹急了,吃不了兜着走,也不是武善乐见的。

    长京的精神状态明显就不对,武善一身家常的打扮,绿绸裤,鹅黄织金纱马面,配的却是件梅子红小袄······红配绿,别提多傻了。

    只是此情此景显然也不容她换了,武善遣人知会了孙舅母和长公主,言简意赅交代清楚了,这才转回向长京道:“郡主请。”

    长京到底也跟她好,叹了一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武姐姐必是恼了我的,只当我得罪了吧。”

    武善摆了摆手,问她可会骑马,人家眉头微蹙,疑惑道:“都这时候了,路上就别额外耽误了,坐我的马车去吧。”

    得,武善也大概知道她眼里的骑马是什么样子的了,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我骑马能比你快一柱香······

    一路到了张裕洲如今独居的别院,长京拽着武善就往里走,武善一路打量,见是一二进小院儿,除了一个看门的矮个儿老伙计,似乎下人也不很多,谭泉也未见,张胜凝本也不住在这儿。

    长京一路扯着她走,等到了一扇门前,她也还是横冲直撞,武善忙一个趔趄把她拽住了,蹙眉道:“男女有防,郡主容我整理一二总可以吧。”

    长京面皮一僵,不敢置信一般,忍不住低声骂道:“妄我叫一声姐姐,你竟是这样的铁石心肠,裕洲哥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偏偏倾心于你呢?”

    你倒提前世?武善能理解她心急缺少理智,却也不是面团儿捏的,长京又上手要来拉她,她直接使了个轻巧的擒拿手,用了巧劲儿把长京推了出去。

    沉下脸来诛心道:“周瑜黄盖,干卿底事?”

    说着也不再看失魂落魄的长京郡主,理好了衣领裙摆,轻轻敲了敲门。

    半晌却无人应答,长京在她背后干涩道:“不必敲了,我都说了,他发了疯病了,你直接进去吧,他不会应门的。”

    武善只当她夸大其词耸人听闻,并不作理会,然而久敲不应,她只得轻缓推开了雕花门。

    方开一缝,窥得屋内场景,武善几乎是扑了进去,一边跌跌撞撞,一边失声道:“张胜斌!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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