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喜成双洞房花烛燃,苦夜短芙蓉帐内暖

    谁会不喜欢张裕洲呢?

    武善为自己的没出息寻找着开脱。

    她坐在焕然一新的世安堂正房内室, 手里握着一张新裁的竹纸。

    刚刚趁着屋中只有他们两人的短暂间隙,武善忙不迭拉住了正欲出门待客的张裕洲。

    ——主要是正说着戚夫人呢,他塞过来一个纸条,你说这能不牵肠挂肚么?偏偏在长阳宫喝了些荔枝春, 半醉之间哪里还记得这事,又过了那么些天, 天天应对着各种各样的人,也就把这茬儿彻底忘了。

    再想起来找,就已经是昨日夜里了······

    她怕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趁得空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张裕洲挑了挑眉, 并没有追问她是怎么弄丢的, 只是很愉悦地笑了笑,抽空重新写了一张递给了她, 还趁机捏了捏武善细细的手指,才在下人的催促下赶去了前院。

    “善是青松恶是花, 青松冷谈不如花。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饶是匆匆, 笔端亦不见慌乱,仍写的是“乌、方、光”,标准的台阁体。

    武靓造的孽比原本想象中的还要影响深远,随着武善进京,得季皇后和太子徐侧妃看重,谣言也不可避免的流入了京城······“青松冷淡不如花”,她明明是一个最光风霁月、至真至善之人, 明明是世间难求的一颗心,世间难得的一位佳人啊。

    这京中的夫人小姐们人人念佛,可谁比她有佛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足比得上抄一百卷经书,念一万遍南无。

    武善,她冷面冷言,却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一个人踽踽前行了那么久,只可惜世人愚昧,轻信谣言,不见本质······

    别人怎么说武善自然是不会在乎,又不疼又不痒的,只是有人安慰自然心中更加熨贴——一首打油诗,连平仄也论不上,却让她眼眶一热、几欲落泪,表面上还嘴硬道:“我还当是什么重要的文书呢,白忧心了半日了···”

    小喜忙低下了头,和福儿你掐我一把我搡你一下的忍笑,平日里八面玲珑,一点儿错也不出的人,犯一点儿小迷糊就让人新奇。

    至此大礼方成,洗净脂粉,卸去簪环,武善长舒了一口气,披着湿发坐于床塌之上,有闲心开始打量起了这被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妆台背光放着、博古架和绣架搭成了个死角······武善实在是看不下去,吩咐道:“小喜,你去叫几个婆子进来,这怎么摆得这么别扭啊?”

    小喜愣了一下,想着初来乍到应当谨言慎行,便忙劝道:“少夫人,明儿再操劳吧——世子爷说回来就回来了,咱们这里狼烟动地的,像什么样子?”

    武善却不在意,一意孤行道:“你忒瞧得起他了,光就之芃表哥和庭芳表哥两人,就能把他灌趴下!还说回来就回来,且等着呢,你有这说话的功夫,还不如快······”

    话音未落,就听见谭泉咋咋唬唬的,嚷着什么“诸位不用送了,有劳有劳。”由远及近,说话间就进了院子,一时院中也热闹起来。

    小喜得意非凡,给了武善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忙着去端醒酒汤。

    武善仅着里衣和一件家常的石青绣铜钱八宝的坎肩儿,头发也早解散了,很称得上是衣冠不整,正想着回避一二,让谭泉直接把人扶进内室呢,张裕洲已经脚步沉稳地自己进来了。

    都说是灯下看美人,武善未防备之际忽然看见了一身喜服面带醉意的张裕洲,顿时如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半天不知该做何反应。

    美人实美,咧嘴一笑,却添了几分傻气,武善也趁机收回了心神。

    才说嘴就打来嘴,武善趁着张裕洲坐饮解酒的汤药之际,忍不住询问起了他“是怎么脱身得这么快的”。

    解酒汤味酸醒神,一盏入喉下肚,张裕洲眸中更添了清明,含笑道:“好说好说,这也要讲策略的——我要是一进去就光顾着推拒,舅兄们肯定也要来帮着灌我的;但我只要笨一点、来者不拒一点,李家的几位舅兄就向开自己人,来帮我挡酒了。我不推脱,他们就没想着要合围我,敬着敬着我就到了门边儿了,袁兄就把我扶回来了。”

    说着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又道:“我去洗漱,你也把脂粉洗了吧。”

    喜娘粉扑得厚,武善刚刚洗了半天,脸都快搓秃噜皮儿了,一听这话被他气得撇了撇嘴,谁知取了把嵌蜜蜡绿松石的靶镜来照了照,竟真见自己面泛红霞,就连颈子似乎也被大红的里衣趁得带了粉色,果真是唇似点朱、面如敷粉。

    无法儿,只得慌里慌张地捧起一把冰冷的珠翠宝石贴了贴面颊······

    张裕洲再出来时,武善的两个丫头已经退出去了,儿臂粗的大红喜烛爆了个灯花,摇曳了几下,他温熙笑了笑,又往过走了两步,道:“元娘,安置吧?”

    武善抬眸看他——不是看别的,生怕他被莫名其妙横亘在屋当间儿的画瓷八仙桌绊趴下。

    谁能不喜欢张裕洲呢?把屋子摆成这个样子,一桌一椅都展露着他笨拙的真心。

    ······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妹妹张胜凝曾经说过,武善的一立一坐,都流露出一种游刃有余的和谐从容来,一旁的教养嬷嬷也帮腔,说这是练也练不来的。

    ——这话不假,此刻她端坐于床榻上,两手合于小腹,抬眸看来,只有眼动,浑身上下纹丝不动,当真是难以量比的恰到好处。

    眉凌目厉,自然称不上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也与一切文人骚客的笔底文章相悖,甚至此时此刻洞房花烛夜,也仍让人隐隐生出了几分不敢冒犯的敬重和退意。

    可这不正是一种动人么?

    纣王亵/渎娲皇,词人意犯观音——我今日想要,唐突武元娘。

    武善咽了咽口水,屋里静得人渐渐发慌,也许不是因为静···但她还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憋了半天,吭哧道:“你,明天,把妆台给我移个位置。一点儿光都借不到,什么也看不清。”

    张裕洲说话间已绕开八仙桌,穿过屋子坐在了武善身边儿,勾着嘴角道:“移!自然要移,可不是看不清,这儿都没抹净。”

    武善乍然间被耳后的一点热烫挨了一下,好不容易消下去些的面色又红了几分。

    张裕洲得寸进尺,又触了触武善眼下的一小片肌肤,疑惑道:“这儿是压的什么印子?”

    武善极快地睃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道:“玉佩!是玉佩压的,你没看出上头的图腾么?”

    张裕洲轻笑两声,继续没话找话,又凑近了几分道:“玉佩怎么压到这儿?这也是因为看不清?”

    武善耐不住往后撤了撤,蹙起眉头责怪道:“你说话干嘛那么小声?听得我直起急?心里头毛毛的···”

    她有心想退,张裕洲却又往前探身,道:“又不给别人听,我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眼前人越凑越近,武善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要阻止,怎料却正好握到了匕首划出来的,凹凸不平的伤疤。

    她一顿,张裕洲已经反客为主,一翻手腕捏住她袖中掉出来的那枚指肚儿大的金花囊,俯下身去嗅了嗅,抬头道:“只是什么香,似麝似兰?”

    武善僵硬地垂下头——山水为眉、星月为眸、春晓点唇、郎艳独绝。把玩香囊的那只手,却是创痕累累,不忍目睹,便再一次忍不住一时心软道:“我也不知是怎么调的,有木兰、有茉莉、有香橼···好像还有什么果子······”

    张裕洲分毫未动,步步紧逼道:“没有麝香?”

    武善舔了舔嘴唇,又挑捡道:“有···你怎么又这么大声呢?”

    张裕洲一下没掌住,噗嗤笑了一声,直起身来道:“好好好,那我再小声一点。”

    说着又转而弯腰去够武善的脚,吓得她猛地狠狠一缩,质疑道:“世子做什么?”一缩脚看到了自己的红绣鞋,想起张胜凝说的笑话,忍不住几不可见笑了一瞬。

    张裕洲以牙还牙,见她又忘了改口难免不满,也顺着她道:“小的替县主褪去鞋袜,好早些······”

    这种时候的尊称让人坐立不安,武善脑袋懵懵的,一不小心就上了当,忙不迭自己蹬掉了绣鞋,“连滚带爬”地往后坐了坐,以离他更远些。

    这下子可就如瓮中捉···那什么一样了,张裕洲更加好整以暇,还有余心蹲在那儿把两人的鞋并好摆顺,才也放下铜勾隐入了帐幔之中。

    大红的喜被上,绣的是乃是百子戏春,张世子颇嫌土气,掀开了被子搭在身上,主动提出道:“今夜便罢了,借这好意头。明个儿让她们换一床榴花万福的。正好县主生在五月,乃是榴花遍开之时。”

    武善错误得认为此时离他远一些了,松弛下来,又有了余力,不免故意讽刺他道:“换什么花儿朵儿的,终也不美,我看呐···倒不如换一幅起死回生图!再合适不过了。”

    张裕洲见她狡黠灵动,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宠溺地低头一笑,责道:“这是什么话?大喜的日子犯口忌么?”

    芙蓉帐外,龙凤喜烛又是一晃,武善忽而惊呼道:“世子!又做什么?!”

    继而,张裕洲低声闷笑道:“县主口不择言,闹了这样的笑话——我看,还是近一些、小声一些,省的被人听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希望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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