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捕风捉影逆仆背主,遮雨挡风世子出头

    喜烛兢兢业业燃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方擦亮时,因要拜见公婆,武善就早早的被唤醒了,待她打扮停当, 外头早已站了一院子的下人——等着拜见主子兼讨彩头了。

    谁也始料未及的是,新出炉的世子夫人见了世安堂的众人, 头一道吩咐命令,乃是搬动她的嵌玉石花板榆木妆台······

    众人默了默,正相互使着颜色思索对策看怎么能讨好儿, 这一世还没来得及打交道的白梅就率先站出来道:“少夫人, 这一桌一椅都是世子爷亲自吩咐、看着摆的, 皆是咱们世子爷待您的一份心意呢!您看···这才第一天,您就要改, 不是伤了世子爷的心了么?少夫人要改,定有您的道理, 只是奴婢想着,缓上两天, 您看行不行呢?”

    一番话当真是忠心拳拳,白梅五官平平,但因颇识字度过几本经史而气度不似个下人,十分够看,主子大喜,她穿着并不适合她的茜红色而有些落俗,但仍称得上好风姿, 可武善却几乎没听进去几个字。

    真正经手——毒死张胜明的人,就在眼前了。

    白梅是家生子,姓许,其母在正院伺候,曾是戚夫人的心腹。如今的这位徐夫人,因出身更高了许多,自己带的陪嫁都不够轮的,貌似时至今日,倒是没显出这位许妈妈来。

    其实最后若不是白梅顶不住盘问招了出来,武善和陈丹各说各理,一时间僵持不下,还真未必能沉冤昭雪。

    武善认准陈丹可疑,顺着往下查,一开始也正是因为白梅不声不响定了亲,明明正当用,明明没到年纪——事处反常即为妖,武善察觉此事,才在千丝万缕中抓住了头绪,查清她要嫁的那个秀才,乃是陈丹其父陈忠屏的门生的同期的妻弟······

    现在说来引人发笑,拐了八道弯实在牵强,那种时候,却是身处绝望,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事实证明,若没有揪着这一点查下去,可能武善死也得死在庄子上了。

    后来,查清楚一切后,武善并没觉着有多扬眉吐气,反而只是哭笑不得。

    陈丹之所以下手,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虽暂时无子,但也要为将来计,孩子总会有,提前扫清障碍总是更好,张胜明一死,世子位再无悬疑、板上钉钉。

    武善的儿子有个身背毒杀小叔子罪名的生母,就算是没法定罪,也足够这个孩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到时受益的是谁?是陈丹连影儿都没有的儿子——富贵险中求啊,更何况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白梅之所以背主,被查问到头上时,却说是因为害怕武善抬举她做妾······

    武善几乎怄得吐血!白梅却还振振有词道:“夫人每次送汤送点心,总是令奴婢去,从不指别人,与爷谈文论学得时候,也总是让奴婢在一旁伺候,还刻意递话让奴婢在爷面前出头。夫人您跟奴婢说陈姨娘的心大了,分明是在暗示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奴婢知道‘宁为贫家妻,不做富家妾’的道理,还请夫人恕罪!”

    ——就因为那一点点可笑的自视甚高、扑风捉影,就因为陈丹许诺给她一个二十啷当岁仍靠姐姐姐夫接济的穷秀才,她就敢毒杀府中的少爷!就敢嫁祸主母!

    真不知道,是该说她聪明呢,还是该说她蠢。

    此刻,白梅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她的话,武善这时想灭她气焰,有几种选择。

    其一,是趁机立威。令行禁止不是说说而已,我说搬就搬,容不得讨价还价打折扣,也用不着你来“好心提醒”给我下马威。

    其二,是更简单有效地等她们的正头主子张世子来给自己撑腰。只要世子发话,说少夫人让搬你们就搬,哪来这么多废话——就像武秉钧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当爷的发话,一句顶得上妇人百句,这无疑是更高明的法子。

    如果是前世的武善···想了想,应该会选第一种吧。

    可是这一次,武善却哪个都不想选,对待白梅这种人,以上两种都没有用的,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最有效的,当然是要往人最疼的地方扎了。

    所以白梅说完以后,武善无可无不可地垂眸想了想,就不甚在意地道:“你的话我知道了,那就···先放着吧。”

    白梅闻言隐晦地勾了勾唇角,答应了一声,十分规矩地退了回去。

    说话功夫,盥洗打理好自己的人披衣从净间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和武善挤着坐在罗汉床上,替她正了正不小心挂在了头发上的明珠耳珰道:“回来再见人吧?那头还等着呢。”

    武善歇了他一眼,轻轻推了一把道:“去更衣,只问我做什么,我都等爷半天了···”

    张裕洲被人搡了一把跟得了什么便宜似的,自得一笑,扯下身上披着的外衣搭在椅背儿上,绕过屏风更衣。

    一边嘴还不停,询问道:“你不是说要移妆台,怎么不趁着这会儿吩咐?”

    武善一边整理衣着,一边含笑道:“妾身听说是世子专门看过,亲自定下的布局,我不忍心辜负了世子的苦心,就这么摆着吧。”

    张裕洲当然不知道外面的这场官司,十分顺嘴地自嘲道:“我也是胡乱折腾的,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昨儿等你睡了我还想呢——正该找人再看过才是,可别坏了风水。”

    两个人之间竟是不像新婚,完全没有尚需磨合的意思,而是相处起来十分自在相得。

    武善扫了一眼,见白梅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不由眼底漫上了两分笑意,恶劣地大感畅快。

    ——像白梅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就是要这样指出她的愚蠢才最解气。

    就你想得到?人家夫妻两个情意正浓,什么话不对彼此说?能没有提前说起过?要你来好心提醒,指点迷津么?

    武善尤嫌不过瘾,继续明知故问道:“您自谦了,怎么会是胡乱折腾呢?世子要不为个什么事儿,移它做什么呢?”

    正说着呢,张裕洲已经在小丫头的服侍下更衣毕,绕了出来,闻言虚点了点她,笑道:“你倒会损人?我就不信你想不到——你若想不到,我才真成了白折腾了。”

    小丫头澄儿捧来一托盘荷包玉佩,金三事儿等物,供世子爷“披挂”。

    这是盛京世家子弟的派头,只有嫌少的,没有怕多的。

    白梅作为贴身伺候的大丫环,十分自觉地调整了一番自己僵硬的脸色,站了出来,打算侍奉世子系上这些物什。

    武善却懒洋洋扶了扶头上的赤金凤穿牡丹宝冠道:“过来,我看看。”

    张裕洲一听,一下咧嘴笑开了,抬脚就往过走,倒无意间把走到一半的白梅给晾在了那里。

    到底是“美人”,笑也如春花动人心智,武善被迷了心智,与人赌闲气的那点儿劲头散了不少,在托盘里拨了拨看了看,让福儿取了自己平素打络子的小筐来,几下把荷包和金三事儿系到了一起,又取出现成的一条黑色、“朝天凳”花样的绦子,把羊脂玉佩和汗巾子系到一起,方替张裕洲挂在腰间了。

    少夫人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张裕洲捧起来看了看,赞道:“好极,这样一来利索多了。”

    武善不在意地笑了笑,扶着丫鬟借力趿鞋站好,道:“走吧,别让父亲母亲等久了。”

    张裕洲见眼前人穿着一身大红,正正经经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心头意动,压低了声音问道:“元娘脚可还稳么?用不用我扶着你点儿?”

    ——也不知他是太无心还是太有心,武善反正是听者多心,气得俏脸微红,抬起脚来狠狠踢了张裕洲小腿一记,气冲冲率先走了出去。

    张裕洲含笑跟上,临走时指了两个婆子道:“把少夫人的妆台移到对面儿去,你们没一个人看出现在背着光呢么?我想不到,都是办老了差的人,你们难不成也想不到?”

    世子爷为少夫人出气拿她们做筏子,一个鼻尖有痣的左右看了看,站出来道:“世子爷,要是把妆台移过去,现在配着的春凳···怕有些摆不下。”

    张裕洲张了张嘴,含糊唔了一声,又道:“那就等少夫人回来再说吧。”说着也连忙追了上去。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顿时心里都知道以后是谁手里讨饭吃了。

    走在半路上时,夫妻两人正撞上了来报信儿一个正院的婆子,慌慌张张说张玉霖与钱氏夫妇也来了,死皮赖脸的非也要见过新媳妇。

    久不在京中,武善都快把他们老两位给忘了······

    如今夫妻一体,可不比当初光顾着幸灾乐祸的时候了,正想吩咐布置,张裕洲抬手拦住了她,含笑道:“知道了,有劳妈妈。”

    等那婆子告退,他才对武善道:“你就说些好听的片汤话捧着他们就行了,以他们的斤两也委屈不着你,自有我来唱黑脸儿,哪有让你挡在我前面的道理?”

    武善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心跳如鼓,连眨了几下眼睛,才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头道:“噢···嗯,知道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