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忽闻喜讯旧友将见,横生枝节东窗遭殃

    就在这一刻, 虽说是一种肉眼不可见、人耳无可听的胜利,但武善却仿佛是在虚空中听到了某种脊骨寸断的声音一般,在白梅看不到的地方,极为愉悦地勾唇一笑。

    可痛打落水狗, 光这么一两句怎么能够呢?

    武善闲适地拨弄着手指,抚了抚食指的米珠戒子, 又道:“这我可就不懂了···我怎么却听说,你曾立过誓不与人做妾呢?那李家虽不能说千挑万选,我也是过目了的, 何至于就让你这样避如蛇蝎, 甚至自甘下/贱呢?你和别人可不一样, 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真是为了银钱么, 我不信你会这样辜负···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 纵然信不过我,世子在这里, 一定为你做主。”

    一听到武善这话,别人还没怎么呢,墨梅先情不自禁地眉头一皱——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是生怕武善把人给刺激着了!万一一听这样的难听话白梅一下子又梗起来,甚至就为了赌这一口气再反悔喽,那她们不是白折腾了这么多天,前功尽弃了么?

    而武善之所以敢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正是因为她并不担心。俗话说人活一口气——这口气不能松,得撑住了。

    想她就曾经因不肯松口而算是吃了不少的亏——不是她傻,是这口气散了就是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活着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即使是被指着鼻子骂“下/贱”,白梅也只是身形微微一僵,便又状如无事地温驯道:“回少夫人,所谓宁死不做妾,不过是奴婢空口白牙说的大话罢了。奴婢也是如今才知道,上嘴唇碰碰下嘴唇自然容易,不是谁都能真的那么有骨气的,奴婢······”

    后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张裕洲成了白梅的阻碍,就算是心灰意冷打断了傲骨,她也还是多少保留着几分最后的自尊的。

    可是···可是——白梅余光里注意到武善又转了转戒指,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母曾试图赠给自己的那个灰扑扑的银戒指,据说是传家之物。

    ——可是,自尊又值几个钱呢?

    或者说···我此刻低头,正是为了自尊!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同样是一府中的姐妹,难道就要从此比她们矮一头么?

    想到此处,仿佛是在一瞬间替自己找好了借口,蒙好了遮羞布,白梅神色间多了几分坦然,接着刚刚没说出口的话,又道:“是奴婢嫌贫爱富,并没有什么苦衷,也与李公子无关。是奴婢配不上李公子,奴婢伺候世子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世子爷成全,求少夫人成全。”

    张裕洲是不会再有这种时候发表意见的,手中的书又翻过了一页,心不在焉道:“只看少夫人的意思吧,不必求我。”

    武善好像突然之间生就了菩萨心肠,没那么容易松口,反而又好心道:“白梅,我最后再劝你一句,你可要想好了!有的时候金屋银屋未必好,珠翠满头也未必就是福。你要是许给了关家,就要着粉衣,乘小轿,侧门进府···更要给主母敬茶,这膝盖一弯,一辈子就抬不起头,不光你,就连你的子女也要矮人一头!这样,你也愿意么?”

    白梅的脸色已经没什么人样儿了,武善不说,她尚可以自己骗自己,可偏偏却如此残忍,非把这锦绣之下的虫蛀摊开给她看,还要她说什么?还嫌她不够狼狈么?

    说残忍谈不上,人之常情——布置了这么久,如今自然是要好好痛快痛快嘴的。

    谁想到墨梅实在是太心急了,看见白梅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吓得她忍不住赶紧道:“奴婢不愿!少夫人,人各有志,既然白梅姐不介意做小妇就单想要富贵,索性您就把我们换过来吧。”

    ······

    意兴阑珊,武善长出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此事绝非儿戏,只此一次,将来是好是歹,但愿你莫有后悔。”

    乍看是对两个人说的,最后却落在了白梅一个人身上,并非是什么出格的话,白梅却无端端后背发凉,压下了那一丝忐忑,硬着头皮道:“多谢少夫人,只此一次,奴婢绝不后悔。”

    武善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白梅跪在原处不动,撩起眼皮儿来偷偷看了一眼武善,又道:“少不得还要再求少夫人——夜长难免梦多,奴婢想着,还是应该尽快把两处的名帖讨回来才是。”

    武善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耐道:“此事还需缓缓的斟酌,又非是拍脑袋就能办的,总要求得两府谅解才是。”

    说着不等她再扯,就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了。

    白梅只得把后头的话咽下去,施礼退下了。出得门来,却是左思右想仍然觉得心里不踏实···又因早已豁出去了,人都已经丢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便顾不得什么矜持,叫来了桐儿嘀嘀咕咕咬了一番耳朵,这才回去,踏踏实实地绣起嫁妆来了。

    为了从内到外压垮白梅,这回的事情武善一改以往一力降十会的行事风格,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及时间。

    如今总算了局,也顾不得再秋后算账责备墨梅,长舒了一口气,叫了个小丫头进来敲打,窝在美人靠上,闲闲养起精神来。

    一边还记着懒洋洋声音飘飘忽忽地对张裕洲道:“今儿早上蒋府来了信,说是蓉蓉有了喜讯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姨妈家,你与我同去吗?”

    张裕洲闻言一愣,踟蹰片刻方道:“自然是要去的,我也是很久没同庭芳兄叙旧的了,合该前去道喜。”

    武善这才想起他与庭芳表哥乃是好友,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张裕洲却把书往桌子上一扣,挤到了她脚边儿坐着,撩闲道:“庭芳兄是昨儿才回的京吧,迎头见喜,可够他乐呵的了。”

    武善闻言不由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试探问道:“怎么,世子羡慕?”

    这话答不好可是要惹事儿的,张裕洲明明知道武善的意思,却故意曲解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诚然他是武职,出去跑两圈就有的升是比我要强一些,可别看太平年月,未必没有危险,我如今清清闲闲,拿一样的朝廷俸银,官位上虽差一些,我堂堂国公世子又不指着那个,何必羡慕?”

    其实避而不谈也是一种态度,武善忍不住轻笑出声,穿着罗袜的小脚轻轻蹬了他一下,没再说什么了。

    世子的确是个体贴的人···而另一方面,他同时也是个认真的人······

    认真所以办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昨日是老相好半夜私会,今日自然就该和说好的一样,是“死鬼”男人察觉端倪,缠磨逼供了。

    而体贴···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太体贴了。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趁着两人去擦身整理,婆子们连忙进来整理一片狼藉的床榻。

    老嬷嬷们见多识广,看见什么荒唐场面也见怪不怪,悄没声儿地光手底下利索。

    有人收有人捡、有人去打水有人取新的被褥来替换,胡妈妈整到一半儿,从卷着的被褥里拽出了一物来。

    黑色杭绸的肚兜,上头绣了一株纯白色的晚香玉,袅袅婷婷,却因黑白分明而在昏黄的烛光下透了一股子妖异的味道出来······

    胡妈妈见几个老姐妹似乎都还没有留意道,忙把那物什儿团在了手心,偷偷替主子掩藏好了。

    第二日武善自然是起不来了的,世子轻手轻脚上朝去了也没有惊醒她,直睡到天光大亮,才幽幽转醒。

    武善甫一睁眼,顿觉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便也不急着起来。正想叫人,就听到外头窸窸窣窣闹腾起来。

    武善无奈,支起了身子道:“外头什么事?进来回话。”

    众人这才知道武善已经醒了,忙急火火互相推搡着进来了。

    进来的急,站到了武善跟前儿却半天没有人说话,武善揉了揉鼻梁,催促道:“怎么都干站?乐梅,你说吧,何事?”

    乐梅被点了名字自然是躲不过了,畏畏缩缩上前了一步,艰难道:“禀、禀少夫人···才得的消息——昨儿夜里,李老夫人···服毒自尽······已经西去了。”

    武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刀道:“别让我催着说!有话就快说全了,白梅做了什么?”

    乐梅被她因没休息好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一望过来,顿时膝窝一软,噗通跪下道:“回少夫人,白梅指使桐儿去讨要庚帖说要毁亲,李老夫人猜到了一二缘由,不愿再以老病之身拖累儿子,故而······”

    武善没再听下去,起身拿起了搭在屏风上的氅衣,疾步走出了屋子。

    她仅着里衣,外头罩了件紫貂大氅,发髻亦未梳。

    冷风一吹,脸上残存的睡意就散了个干净,只是脸色也难免如被冻住了一样,冷得像冰。

    若是张裕洲在这里,就一定会发现——她的这副样子,与他当年所做的第一个梦,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武善哐当推开了雕花门,屋内,白梅侧坐在床榻上手拿着绣绷子,讶然惊诧道:“少夫人,您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很惨,很爽。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章也会有争议。

    我的想法:武善的行为和李母的死之间,是有因果关系的,但仅仅是一种蝴蝶效应。

    正常来说的话,武善早已经在一开始就想好了对策,她会把白梅定为过失方,白梅德行有亏,配不上李公子,从而在舆论上保全李家的体面。同时还会有另一个各个方面更匹配的人嫁给李公子,带着丰厚的嫁妆,以及李公子今后不管是考上考不上,都会有武善相应的帮助。

    可能会有人说那她猜不到白梅回去自己讨要庚帖么,不能,因为这事儿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就算是武善很清楚白梅的本性,这种不要脸的事儿她也想象不来一个大姑娘家家能做的出来。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可争论的,再怎么说,我是写故事的人,故事背后的逻辑脉络我还是理得清的。

    而且,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虽然我目前没有写到,但这一场以试探为目的的定亲,李公子和关掌柜都是知情方,也是彼此谈好了条件的,武善没有那么不谨慎,因为书契最大,如果没有提前谈好,假如关家就是咬死了要墨梅,武善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只不过李母久病,没有告诉她让她担心而已,其实不应该现在就说出来的……

    以及明明直接就能打死,为什么在一个小丫环身上费这么多笔墨,有必要吗。

    心结,所谓心结,就是解不开就一辈子过不去,就算这个人死了,也还是有一根刺扎在心里,就像有人分析过,小学的时候欺负你的小胖墩,等到你长大了比他高了,大部分人也还是会不敢还手,这就是心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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