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姐儿四岁的时候, 惊讶地发现她三天两头就跑不见了的爹娘竟然连续一个月都待在家里面!这让她颇感到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吧···张书嘉其实并不很希望她爹娘在家——具体展开来说的话, 爹还行,娘就······
李家的之韵表姨是孩子王, 听了她吐露心声后拍了拍书嘉的大脑袋表示理解:“嗐,怕也是应该——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不管她怎么盼望祈祷挣扎惶急的, 她娘还是一天一天地留了下来···祖母悄悄告诉嘉姐儿:“你母亲要给你添一个小弟弟了!”
——话音刚落, 又赶紧着急忙慌找补道:“也有可能是妹妹哦!不管是弟弟妹妹, 嘉姐儿都要有个姐姐的样子, 知道吗?”
祖母在这件事上有一些神经质,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总是生怕别人会误以为她只想要孙子,其实就嘉姐儿看来,分明包括母亲在内的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的, 就只有祖母一个人孤军作战,独自很紧张······
不管怎么说, 武善十月怀胎,产下一子。
都说一子一女乃一“好”字, 这也算是和美如意, 且这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便获封世孙, 又口头上占上了个徐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的伴读的位子,也算是锦绣之中,保得住一辈子无所忧虑了。
嘉姐儿被李姨母接到了毕府,说母亲要好好休息,没精力管她。张书嘉装模作样挥舞着小手绢儿, 眼泪汪汪地说“母亲好好保养,嘉儿会想您的”,一转眼闹着让姨母给她找小马来骑,母亲两个字怎么写?早忘了。
眼看着岁月静好尽皆闲事,令武善没想到的是,在这当口,竟然还有人能给她整出幺蛾子来······
此时武善尚在月子里,按理说这时候不该有事情递到她跟前儿扰她烦心才是,但当家的少夫人积威已久,尽管有夫人和世子爷的“不可打扰”的吩咐在先,钱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武善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此人神隐已久,武善又并不是个未雨绸缪的人,早把她忘到脑后去了,却没想到士别三日,钱夫人倒是为武善准备了一份大礼。
下人回禀的时候,武善甚至因为倍觉荒谬,而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胡妈妈只当少夫人是恼了,不由头低得更低了些,也不敢尊称了,小心翼翼重复道:“是那钱氏···将自己的内侄女带了来,说是,说少夫人如今身子不便,愿遣她服侍您和···世子爷。”
说完偷眼去瞧,却见武善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就是那个——‘不通文墨但最是老实知事,算账管家都也在行;容貌虽不显,但身体康健,不比盛京的小姐们走一步喘三喘’的侄女?嗤,什么破落户??也配么?”
胡妈妈愣了一愣,以为武善是被气糊涂了——这哪是配不配的问题嘛,就是配也不成啊,不对,要是配那就更不成了啊!
好在不等她绞尽脑汁地想出话来回,武善就又开了口,倒也没怎么多说,只是吩咐道:“打发了她吧。让乐梅去。”
胡妈妈却并未领命而去,反而再次面露难色,道:“少夫人,只怕是···若只有钱夫人和钱小姐倒也罢了,只是另还有一位老夫人,乃是族中甚有威望的颜氏老夫人,便是国公爷也该叫一声婶母的,倒不好······”
武善闻言这才略上了些心,坐直了些眯起眼睛冷哼道:“钱夫人法理情皆不占,那什么劳什子的颜老夫人倒肯随从,可见也是个糊涂人,并不值得敬重。”
胡妈妈连声应和,道:“正是呢···只是,如今也只提了一句钱小姐,还做无可无不可的笑谈模样,倒是不好率先撕破了脸,省得有理也变没理了。”
这倒也是,武善只得暂时退了一步,长出了一口气,不耐道:“啧,那就好吃好喝地先供着吧,等母亲从郡主府回来了再理论。”
到底身体状况特殊,才说了这么两句话武善便乏了,胡妈妈见状连忙应声退下了。
武善辗转歇下,那两位不速之客却并未消停,颜老夫人倚老卖老,这会子又说乏累,让人给她寻个歇脚的地方,她到底是为长,面对着的又是一府的下人,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得应了···可颜老夫人和钱氏女都是大老远打崇州而来,院子里现还堆着一大堆的行李没拾掇,若是当真安排了院落,岂非正合了她们的心意,正好长住不走了?
都是体面人,又不好为了这点儿小事撕破了脸面,他们赖着不走,难道堂堂的国公府还能轰人不成?
胡妈妈一时倒叫她拿住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先含混应下,假意使人去收拾安排,团团转想着对策。
倒是乐梅还机灵些,见状拔腿就跑——这种时候,就算是国公爷和徐夫人来了也奈何不了她们,到底是有亲戚的情分在的···唯有请得娘家人出马,才能势均力敌,跟她打擂较量!
今儿也是巧了,武老爹过整寿,武贞武静也迢迢从蓟州专门赶了过来,故而乐梅的消息一送回去,除了弟媳周氏扛着九个月的大肚子不便前来,淑贞静三个听了哪还坐得住,气势汹汹地就杀到了国公府。
而这边厢,一听说武家的三位姑奶奶来了,颜老夫人和钱夫人的脸色齐齐一变,都不由正襟危坐起来。
钱氏的侄女钱若薇心里头正想着美事,一听那正头夫人武氏的三个妹妹来了,不由抻着脖子猛看,心里头起了比较的心。
——行三的武贞打头阵,第一个跨进了门,她如今益发有了派头,五官虽婉约,但丝毫不损她抬眉转眼间的甚有威严,若说堪比王妃公主,细算她本就等同于北狄的王妃了。
武静紧随其后,这个小妹妹从前到现在,比起姐姐们来竟算是一直泡在蜜罐儿里头的,如今身为长公主的儿媳妇,与之菂又是两厢情悦,自然也是一副高门贵妇的模样,眉眼间无忧舒乐。
最后进来的是才武淑,这个丫头···到底是扳正得晚了,纵有武善教导,奈何已是半定了型,平日里惯爱说笑故而不觉得,若是刻意横眉立目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尖利刻薄的意思——钱若薇被她的眼神儿一扫,瞬间缩了缩脖子,老实坐好了。
胡妈妈一见了这三位姑奶奶,那真是就如见了神天菩萨一般,大松了一口气,连忙笑了一脸的褶子上前替两方彼此引见。
三人当然不能说是得了消息赶来的,坐下来后便也先装模作样地闲话了片刻,武贞这才假作不知道:“不知老夫人、钱夫人今日是来···若是寻长姐有事,只怕是要失礼了,如今却是不方便见人呢。”
她们仨打着探望长姐的名义来,却又说武善不便见人,分明是耀武扬威分出远近亲疏,话里话外充起主人来了。
颜老夫人嘴一撇,正想刺两句,钱夫人却是个沉不住气的,闻言便忙笑道:“我们自然知道的,此来却不是有事叨扰,实则正是替她分忧而来的——如今元娘身子不便,别说我儿裕洲,便是元娘也离不得人服侍的,这不?我这内侄女若薇,最是体贴知礼的,又是嫡嫡亲的表妹······”
坐了这半刻也摸清了,那打头的颜老夫人打定了主意要倚老卖老——那她们姐妹三个也大可以倚小卖小!
武静此时不等钱夫人说完,就一脸天真地打断道:“这位夫人是?怎么管姐夫叫得这么亲?”
说着还掩嘴吃吃笑起来,笑得钱夫人一下脸热起来,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公夫妇、张裕州,甚至那武善的面前,她都敢豁出一张脸去撒泼卖痴,但被这位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武四小姐轻蔑而又鄙夷地轻飘飘扫了一眼,钱夫人却竟怎么也做不出多余的举动来了。
钱若薇小鼻子小眼的,在旁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姑母蠢笨——她是长辈,何必这样好声好气儿地答话,就不能同颜老夫人一般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子爱搭不理么?竟然还被人问住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们仨蔫儿了,武贞却适时开口为妹妹“解惑”,将张玉霖与钱氏献子求荣一事绘声绘色讲了出来,堂中众人的脸色立刻就更精彩起来了······
那颜老夫人见这会子一时僵持住了,便清了清嗓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开言道:“好了,前尘旧事,何必再提呢?今······”
哪容她开口发挥,武贞就道:“是呢,咱们就说今日事。听夫人话头,是给大姐夫寻摸了个妾室?也好,也算为大姐姐分忧了?不知是怎样的佳人,也请出来让我们姐妹见见呗?”
揭开了遮羞布,钱若薇到底是姑娘家,听了个妾字脸上挂不住起来,钱夫人却傻乎乎的,一听她们这样通情达理,忙指了指若薇,笑道:“这正是我侄女若薇,你们彼此见见也好,日······”
又是话说了一半,又被打断了,这回是打眼瞧着最不好惹的武淑开了口,尖刻笑道:“哎呦呦,夫人不说,我还心里头嘀咕呢——这是谁家的丫头谱儿这么大,主子面前竟能有座···夫人呐,您到底是姐夫的亲娘还是姐夫的血仇啊?这样的人,给姐夫提鞋也不配的,怎么却做起春秋大梦来了?”
这话说的太直白太戳心了,钱若薇的脸一下就煞白了,另一边钱夫人也终于觉察不对脸色极差,颜老夫人正想仗着是长辈开口斥责,武贞便先蹙起了秀眉,不赞同道:“二姐姐···话虽如此说,可你也忒直白了些,并不是为人处事之道啊。”
颜老夫人又不是傻子,这会儿自然也看出来她们来者不善,专门是来拆台找茬的了,冷哼一声道:“你们也不必赌气胡言,居家过日子,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们姐妹向着武氏······”
她在人家面前大摆长辈的谱,却是吃一堑未能长一智,几番被打断也不知道提防,话说的慢慢悠悠的摆足了派头,自然没人跟她客气,武淑又一次打断了她,道:“赌气?胡言?老夫人,您见过我大姐夫吗?您又见过我大姐姐吗?这位姑娘···不说比我大姐姐吧,若要相比倒轻贱了我姐姐。老夫人您当知道我们姐妹乃是庶出——她在我们面前都已经是被比到泥里去了,还有什么资格在我姐姐面前站一站呢?”
这话不是虚言,钱若薇本也算得是个清秀佳人,可在武家三人面前,当真是被比的跟个烧火丫头一样。
钱若薇自己心里尚自不服,觉得她们是绫罗绸缎堆起来的气度,若是自己也有好衣裳好首饰,未必会比别人差!可钱夫人是见过武善的,她没自己的侄女那么天真,闻言不由气虚起来···却转瞬间又挺了挺腰板,得意道:“你们也别跋扈,难道定要武元娘背上个善妒悍妇的名声,你们就满意了吗?”
她自觉这话厉害,武氏三姐妹对视了一眼,竟是齐齐笑了,半晌,武静方意犹未尽道:“悍妇?劝夫人,张嘴之前先上大街上去扫听扫听,我大姐姐围场秋狝,女眷间拔得头筹的事迹谁人不知?圣上金口玉言称她‘若为须眉定委家国’,又岂是普通深闺妇人,会为名声所限?”
武淑也讽道:“善妒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敢问国公爷又有妾室几何?礼重正妻乃是大家所为——有些人呐,自己脏,就别看着人人都是鼠辈。难道离了媵妾一个个就活不下去了么?难道非要替夫君广纳美人才是贤德不成?”
你方唱罢我登场,最最和善得体的武贞也冷下了眉眼,抿唇道:“咱们丑话说到前头,姐姐姐夫情意甚笃,当初姐夫求娶姐姐何等诚心,到如今更是如珠似宝还生怕不够——您心里当我们是危言耸听呢,不妨就把钱小姐留下,看看到时候悍的是我姐姐,还是大姐夫。您尽可以一试!”
······
天下的话都叫这三位说尽了,钱氏姑侄和那位试图分一杯羹的颜老夫人,最终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急匆匆离了府。
颜老夫人千里迢迢惹了一身骚,自然要冲钱夫人撒气,坐在马车上怒斥道:“你只说武氏难缠,趁她在月子里好钻空子,怎么却没提前告诉我她这三个妹妹这样厉害?何况若薇的确是容色平常,仪态也畏畏缩缩地拿不出手,现成的话把儿,可不就是让人家逮住了说嘴么!倒是白让我跟着丢老脸!”
钱夫人低头不敢说话,心道来之前你可比谁的劲头都大,更也没有这么多的屁话啊······
那钱若薇就不必提了,早已是又气又恨又屈辱,眼眶子都红了!可经了这三位姑奶奶的一通挤兑,她也早胆突了···至此视国公府为龙潭虎穴,再不敢做什么富贵梦了。
——至于淑贞静三个,听说武善还睡着,倒也没怎么久留,功成身退,和钱夫人她们前后脚的就出了国公府各回各处了。
武善醒来时已是午后了,胡妈妈端着当归乌鸡汤乐呵呵进来,汇报道:“少奶奶不知道,才刚三位姨小姐好威风!把那三位臭骂了一通,干脆利落地给挤兑走了!”
武善刚睡醒还不怎么清明呢,又没有细听,闻言勾唇一笑,随口道:“可别逗了!武淑是个窝里横的、武贞性子和软哪肯给人难堪,静儿就更是娇怯怯不必提了——她们要真有你说的那份本事,我做梦也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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