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善不顾高妈妈的脸色,笑着继续道:“姨娘们呢,只要安心缩在主母手底下,争争宠,耍耍手段,那都不是妈妈和我操心得着的事,可若一旦她们胆敢真的冒犯母亲,便万不能姑息。至于母亲,自然也要慈和容人,把我这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教养安顿好,该嫁良人嫁良人,该娶佳妇娶佳妇。说句难听话,该管的不能不管,不该管的就不能管。父慈子孝,妻贤妾恭,我不管人心里怎么想,要的就是这表面功夫。她们一个个好了,那妈妈也好,我也好,也就不白操了心了。”
“妈妈,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高妈妈垂首肃立,恭声道:“是,老奴定当尽心。”
武善抬了抬眼皮,含着笑意告诫道:“妈妈尽的心,我看还不够啊。否则,怎会不知我偏爱四季香花。芷蘅芷蘅,怎能不见蘅芷香兰,唯有,冬青呢?”
高妈妈神色一凛,冬青常见,何必多此一言。但这个“冬青”,高妈妈偏心里清楚,指的,是武静身边的大丫环。
这冬青好吃懒做,还爱在李夫人面前嚼舌根,确实是个孬的。
但高妈妈年纪大了,难免的开始想着给自己留后路了。李氏喜欢冬青,她也不想喊打喊杀地得罪人······但现在看来,不呕心沥血是不得好了,连忙咬了咬牙根儿,跟武善狠表了一通决心。
武善这才缓和了眉眼,闲笑道:“说起这个,喜梅算着不小了,妈妈心疼小女儿我也知道,可我想着她也该顶事儿了,妈妈您说呢?”
打一巴掌再赏甜枣,高妈妈彻底服了,蛮心欢喜应了下来。
这边儿算是齐活了,下午晌武善也还不闲着,风风火火就把人都邀道自己的院子里挑料子定样式。
淑、贞二人到时,见小武静一日不见大变了模样,穿着件芽绿小袄,牙白织银襕裙,一边听武善讲珍珠粉的用法,一边笑得又孺慕又欢快。
淑、贞对看一眼,都有些心态复杂。
武善见她二人来了,忙笑让进来,姐妹间彼此见礼,一同挑起衣料来。
武善见的好东西多,看什么都是平平常常的不入眼,几个妹妹不年不节可难得做一回新衣服,都摸这个看那个的顾不过来。
武善与武静早已熟络,便问她可看上了什么,武静抚着一匹秋香绿,以眼神儿询问长姐,武善默然看了看她,那一匹是喜上梅梢的花样,武善也理解她许是喜欢鹊鸟可爱,却也还是不留情面地对福儿道:“这匹记上罢,给母亲做件披风,用银红的里儿。”
武静闻言脸一红,凑到武善身边儿道:“我也看不来,姐姐替我选吧。”
武善佯怒地指了指她,挨个看了看,替她挑了匹桃红的做裙子。那一匹是芝兰永寿的纹样,染的也是同送来的一众料子中最好的一匹,武贞抿了抿嘴,扯了一匹品红万字纹的递给了丫环。
武善待要再看其他,忽而又退了回来,展开那匹料子细看了看,指着道:“掌柜,你这一批染坏了吧。”
陶掌柜出入大小官员人家儿不在少数,也算是反应得宜,忙点头哈腰道:“大小姐真是好眼力,咱也是想多挣那仨瓜俩枣,您见谅,见谅,”说着假装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道,“明儿就把下剩的也送来,您看看若有能入眼的,只当我搭给您。您看成吗?”
武贞听得云里雾里,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武善五官凌厉,为笑得柔和些,扯得脸都僵了,温和解惑道:“他这一批没染好,颜色有深有浅,若一同送来就该叫人看出来了。也不必他搭这人情儿,咱们正好做了裙子一起穿,好不好?”
这两个自然说好,武淑那个刺头闻言,却带了些故意道:“不了吧,我穿粉不好看。”
武善也不是无条件地对妹妹,自然不惯她的毛病,点头说好,没有多做勉强,最后武淑挑了匹翠蓝色的,挺着脊背走了。
武贞与她关系尚属不错,追上她劝道:“你又闹什么脾气?她正在兴头上,咱们多凑凑趣,凑一副花团锦簇,才能你也好我也好。她手底下漏一些,咱们也就熬这几年,何苦逞一时之气呢?”
武淑猛一回头,两只眼睛通红地瞪着她,把武贞吓了一大跳,脚下一顿,武淑甩袖走了。
武贞不由也有些着恼,跺了跺脚,也负气走了。
武淑一路回到了她与高姨娘所居的西院,看着灰扑扑的院墙,想起了那边匾额上,龙飞凤舞的“芷蘅”二字,不由面色一苦,低头沉默着走了进去。
高姨娘正在熨衣服,见她回来,忙把手里的家伙事儿放下迎了上来,先摸了摸她带回来的布料,赞叹道:“这是大小姐赏的?哎呀呀,可真好看。”
武淑瞄了一眼,见高姨娘熨的果然是李夫人的衣服,便长出一口气坐在别处,没有接话。
高姨娘又笑得慈爱地打趣她道:“不是说大小姐请人替你们裁衣吗?你这孩子,欢喜得傻了?怎么把料子还给抱回来了?”
武淑仍是不答,只冷着眉眼,敷衍地“唔”了一声。
高姨娘这才看出她情绪不高,不免关心,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下去,拉着武淑坐下道:“这是怎么了,耷拉个脸?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淑憋了一肚子气,虽明知道她姨娘最是“忠心不二”,也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道:“大小姐说了,要让下月赴宴的时候,我们都穿一样的裙子。摆明是让我们给她当绿叶儿呢。武静没心眼儿,上赶着给人做筏子,还有武贞那骨头轻的!说什么······”
武淑说着说着冷静了一些,终于在高氏的瞪视下暂时收了声。
高姨娘性子绵软,纵然听了她的话十分生气,也还是舍不得太过严厉地训斥女儿,只是叹了一口气好言劝道:“好了好了,姨娘知道你心里不乐。你就多开解开解自己,有了什么了,好歹忍一忍,不要忤逆她反给自己招麻烦。说句私底下的话,若没有她在,姨娘也不忍心这样约束你,可有了她了,这也是你应当应分的。”
武淑心中积压的怨气终于爆发,听了这话,“嚯”地一下站起身来,青白着脸哭喊道:“什么应该?为什么应该?她是武家的小姐,我也是!我凭什么就该让人这么糟践啊?她还没回来的时候,姨娘您就说什么,让我去她的院儿里转转帮帮忙。我帮什么忙?我是她的丫头吗?说什么?‘赏’?又是什么‘忤逆’?这都是什么词儿?是该用在我身上的词儿吗?姨娘!我求求您,我就不能活得像个人吗?!”
高姨娘看她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声嘶力竭喊一句哭两声,吓得手捂着衣襟小心翼翼站了起来。再听她话头,不由也被她说得心里发酸,可她再心疼,第一个反应也还是先记着去关门关窗。
武淑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整颗心都凉透了。
一时再也哭不动了,冷眼看着高姨娘谨慎地先把窗子推开条缝向外看了看,才关紧了坐了回来,拉着她的手愁苦道:“淑儿,姨娘知道苦了你了,唉,也是姨娘说话不妨,你···你别怪姨娘。说起来,千错万错,都是姨娘没本事,你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实在是屈了你了。”
武淑听她自轻自贱,不由心又一软,心想:“我纵然委屈,姨娘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虽心里仍苦楚,也还是缓和了声色道:“姨娘,您别这么说,是我心窄了。不就是出风头吗?有什么呀?我还白赚一条裙子呢······是吧?姨娘对我好,我有福才生成您的女儿的,您快别这么说。”
高姨娘被武淑三言两语的混了过去,又傻傻的放心下来。
徒留武淑一腔苦水,独自消受······
谁都不是傻的——另一边,武贞闲庭漫步回去后,也对唐姨娘道:“说什么穿一样的裙子,她什么气派,我们什么模样?姨娘您是没见那妆台上堆的,又是金又是银,拇指肚儿大的红宝石!那一身穿戴出来,那能是一样的?”
唐姨娘坐在书桌前,拿着个算盘一边拨拉,一边不影响说,故意玩笑道:“你也不是没有,你要想戴,也翻出来戴呗?”
武贞一听,翻了翻眼睛,道:“我疯了?上赶子找不痛快?人家县主娘娘有兴致,我就乖乖地扮东施呗。她姨妈,原又不是我姨妈,我急巴巴儿的现什么呀?”
唐氏这才不逗她,正色道:“好闺女,这是明白的话,咱们这位李夫人,是个心粗手松的,也让咱们颇松快了几年。如今我瞅着,这大小姐两眼放精光,不是个软和的。你也该紧紧皮,反正左不过就这两年,她也就出门了。到那时,才是你的风光!姨娘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也不必眼热她的。”
漫说武贞本就没有什么不甘心,这会儿就是有,也被唐姨娘顺下去了,乖巧应了一声,也帮她姨娘看起账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