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杀鸡儆猴高氏胆破,桀骜不驯武淑反叛
学规矩倒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又是三头卖好儿,高妈妈这回欣欣然领了吩咐。
唯一可能就是武善懒得跟着一起再从头学过,高妈妈观她神色自然领会到一二端倪,便善解人意道:“大小姐,您跟在长公主身边,想必也没少长见识,倒似可以直接上手了,不必再跟着从头学过呢。”
武善这才回神儿,她心里有别的缘故——别看高妈妈老道,将来请回来配给淑、贞、静三人的老妈妈必定也都是人精,但她还是怕又这些人想不到虑不着的地方,非得自己盯着才好放心。便无论如何强逼着自己收起不耐,摇头道:“要说会,谁也不比我少会,不说唐姨娘如何教导三妹妹,二妹妹与我同岁,也到了该留心的年纪,恐怕也不是一无所觉,说起来内宅的事,无非就这一亩三分的地界儿,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谁也不必谁强多少,索性还是一块儿学吧。”
高妈妈见她明明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还是耐着性子如此,不由好笑。心想母女俩的性格天差地别,倒是怕麻烦这一点像了个十成十。只是大小姐她明明怕麻烦,却又桩桩操持,若说如何如何关心妹妹呢,也并不见她平日里多做亲近,都是有事了才跳出来做主,倒实在是个古怪的性子······
诸事议定,再说裁衣的事儿。这个说起来,一下就轻快多了,武善眉头舒解,带着笑道:“正巧贞姐儿要过生辰,是个由头。也不怕人家说我们轻狂了。”
说好事儿的时候谁不凑趣儿,高妈妈也忙笑道:“正是呢,不说别的,几位小······”
正说到一半呢,西院的丫头春桃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礼也行得潦草,惶急道:“高妈妈,大,大小姐,姨娘和我们二小姐打起来了!”
武善一听这话,气得眉毛刹时就立起来了,尖尖的手指头戳到春桃的鼻尖儿上,厉声道:“掌嘴!连话都不会回了吗?”说着也顾不上再跟她多纠缠,卷起一阵风疾步冲了出去。
高妈妈看春桃吓得那个面无人色的样儿,好心又补了两句,指点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二小姐和高姨娘闹脾气呢,什么打起来了?大家子的姨娘、小姐,又不是那田间垄头的乡野村妇?”
春桃听了,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应了声是。
高妈妈看着更加无奈,暗叹一口气,也不理她了,赶紧回身儿进屋去回禀李夫人了。本来呢,也就是这春桃是高姨娘得用的贴身丫头,不然迟早被大小姐换掉,她也不必发这个善心,结果看来,也是白搭······
且说武善到时,西院里果然闹得不小,院门口都能听到动静,只可恨下人们实在太过无用,一个个都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堂屋里唯有两个正主儿在“搭台唱戏”。
其实武淑再火爆冲动,肯定也是不会不懂事到和她姨娘动手的,因此比较起来,形容上十分可怜,两颊红肿,头发蓬乱,哭得一脸的泪,颓然坐着。
高氏好些,身上至少齐整,只是哭得却格外更惨些,狠狠搡了一把武淑,号啕道:“姑娘的心,也实在是太大了,我拖累了你了,你也不必再成日阴阳怪气儿的,我也不必再费力不讨好!如今这就去求夫人!哪怕是一头碰死在夫人门前,必求得夫人也把你记在她名下,才好成全你这么大的志气!”
说着,赌着一口气一扭身儿就要真往正院去,谁知一回头正看见武善立在院子里,吓得高姨娘如同被人卡了脖子一般,一下连哭声也息了,讷讷缩在原地,十分惶恐起来,武淑背坐着,一时唯能听见她的啜泣声了。
——说来也奇怪,以李夫人的散漫劲儿,这两位姨娘竟都十分驯服。
便连杨姨娘在世时,听说也是一般无二,从来是小意服侍,眼里心里只认主母。唐姨娘虽心思更活,那也得是武秉钧在外院的时候她才敢偷偷施展,只要他进了李夫人的正房,唐氏自来是不再生事的。
若细究其原因,无非是武秉钧是个明白人。深知嫡庶乃是大事,正妻不稳,小则官声受损,大则后宅不宁,妨害子嗣,一家子乱了套。
夫妻二十年,他深知李氏虽有不少的小毛病,但绝对是个心正的人,故而极度维护她的体面,三个妾室若敢闹什么幺蛾子,不等李氏发威,他先就出手按住了。而有他撑腰,就比什么都强。一次两次,姨娘们自然就学乖了。
再有,从高姨娘这儿来说,正因李氏手段简单粗陋,反而格外有效。
高氏是李夫人伤了身子后做主买来的,一并买来的是两个一般儿大的女孩,李夫人的意思,命先放在身边都看看心性再提别的。
高氏因与李夫人的心腹高妈妈同姓,便使了个乖,试探着想认高妈妈做干娘。高妈妈彼时还不知道这俩人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呢,自然瞧不上她,只是话得说得好听。她说的是:“姑娘是有大造化的,可别折煞了我,呵呵呵。”
小丫头青涩,哪儿听得出这一份弯弯绕,另一个丫头听见了,满心以为夫人已经选了高氏,自己没戏了。
谁不把富贵险中求挂在嘴边儿,这丫头出身不高,没经过见过,还以为高门大户都跟那戏曲话本中写得一样好闯,当晚就溜到书房爬了床。
武秉钧动她一指头都嫌脏,一见之下转身就走,出门叫了个小厮,把人拎到了李夫人面前。
李夫人也懒得费别的事儿,手握着官府里挂了账的卖身契,让人把她的嘴一堵,三十大板打死在了二道门。
而借了这个机会,也正好敲打敲打高氏,便命她在旁一直看着。
直等到人咽了气拉出了府去,那丫头身上都只有一件肚兜儿和一条纱裤,李夫人愣是连件外衣都没有赏她。
人命有多贱,高氏生生地看在眼里。
从此,她便被唬破了胆子,生怕自己也一步踏错,把命交代在主母手里。
直到现在,高姨娘夜里也常常梦到那位当初的小姐妹。
一时,是两人坐在茶房里看炉子,她笑道:“我叫凤儿,凤凰的凤。进府了以后,让卖我进来的人改成了侍奉的奉,你听听,这哪像个正经的人名儿?”
一时,就是她被按在条凳上了。
打板子的都是老手,只要他们想,一板子就能要人的命,可夫人说了三十板,那就得是三十板,二十九板的时候这人都得是活的。
白色的纱裤渐渐洇成跟肚兜一样的红色,高氏听人说过,打板子死的人,肚肠打穿,五脏六腑都被震碎成了肉泥。她怕极了,可奉儿被拉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向奉儿的腰间看去。
这一看,才看到她的肚兜上绣的,正是凤穿牡丹。
彩凤振翅,极好的花样儿,正合了她的名字,却成了高姨娘最深的噩梦。
从那以后是奴性入骨,一辈子挺不起腰杆来。武淑不明白起因,只是看不得她卑弱。
今儿这事说起来,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句话就能说清。这院里哪有嘴紧的,武善趁着高姨娘哭喊的时候早已问明了左右。
不过是两母女也正说起裁衣服的事儿,高姨娘哄她,说自己也不知几时才能做件新衣服,劝她高兴些。武淑本意也是想安慰高姨娘,接口说,“做得了新衣服又如何,李夫人的新衣服如山似海的,姨娘看她不照样是那么土气。”
高氏便责她,说这要不是私底下说说,她如此奚落嫡母,必要掌她的嘴才是。
一来二去说急了眼,武淑这爆炭不管不顾起来,啪、啪,照着自己脸上就是两巴掌,手上没留一点力气,嫩生生的小脸当即就肿了。
高姨娘见她如此不驯,心如刀绞,不免更下力气劝她。她的话本就不入武淑的耳,越说越是火上浇油,越说武淑越反叛,最后闹成了个这样局面。
如今,高姨娘眼见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在后怕,武淑也打着抽儿,不再哭了。武善也不急着继续查问,先让人把她母女俩分别带下去梳洗,又让人收拾屋子。
等唐姨娘侍奉着李夫人姗姗赶到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李夫人进来都是一愣,都开始疑心是下人谎报消息了。
武善心里有火,眉目格外凌厉,余光见有人进来,眼风一扫,别说是唐姨娘,就连李夫人都心头一跳。再定睛一看,女儿却已缓和了神色,笑盈盈迎上来,道:“母亲何必辛苦跑一趟,不过是针头线脑的闲气儿,儿劝劝淑儿和高姨娘也就是了。母亲身上才好,大冷的天,怎么不多歇歇。”
李夫人倒还没有这么好糊弄,“唔”了一声,仍往屋中走去。
进去以后,屋里少了什么摆件儿,李夫人扫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武淑这丫头生起气来摔东砸西的也不是第一次。李夫人心里明白是什么事儿了,开口就要支走武善,道:“既然没什么事,你也不必陪在这里了。你父亲还在等着消息,你去一趟书房递个话儿吧。”
武善虽十分想留下,但她绝不会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驳了李夫人的话,只能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打算退出去。
她一面走,李夫人一面吩咐人把武淑请来。
武善听在耳朵里,知道高姨娘一向老实不生事,今儿这事必定是要算在武淑头上了,她怕武淑被罚得重了,不由脚下就是一顿。
左右看看,向唐姨娘搭话道:“唐姨娘,怎么不见贞妹妹?”
唐氏忙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殷勤答道:“妾拘着她做针线呢,这样场合,她姑娘家,来裹什么乱呢?”
武善本是随口闲搭话呢,一听之下却正色道:“规矩虽大,但姐妹之间的情谊更可贵。”
唐姨娘闻言一愣,细想意思果然很对,是为人处事的大道理,连她也受了些启发。
因实在是真心为女儿武贞好的话,唐氏不由深深看了一眼武善。
当此时,武淑也正好让人请了进来,武善便没注意到唐氏的眼神儿,只是留神着那一边儿。
武淑是个混不吝的,进来了后也不惧怕嫡母,只是看到武善脸色一变——她心里本就和这位所谓嫡出的姐姐或多或少较着劲呢,如今觉着在她面前格外丢了面子,而不由眼神有些躲闪。
武善倒没觉出这一层,只是前世从来不曾参与过这样的场合,并不知道李夫人将会怎么处置,而有些担心武淑态度不够恭敬。
她却不知道,别看三个庶女李夫人是一视同仁的不上心,武静说是记在名下而地位不同,处境可能好些,但其实在李夫人心里,反而是武淑更对了她的脾气,今儿这出别看闹得过了头,也并定会大事化小,武善是白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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