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秉公道武秉钧训子,存偏爱善姐儿教妹
武善之前没有吭声,这会儿才诧异道:“谁去请的父亲?父亲公务繁忙,怎么反去扰他?”
武大人原听说大女儿把小儿子给扔湖里了,这才匆匆赶来,如今一看武兴身上干干净净,哭得是中气十足,再想到日前武善所禀之事,本就在疑心又是底下人胡乱传话,又听武善如此体贴,心里早已偏向了女儿,带了些笑道:“无妨,我也借机来园子里散散,既已来了···怎么回事儿,谁说说吧。”
他是这个态度,一旁,李夫人也有计较,她素日里看重武兴,那是因为她身为嫡妻,欠武秉钧这一子,有了武兴,她腰杆儿才直。
至于真心几何······那一个才是怀胎十月,心血凝成,满府里唯一的亲骨肉。
她愿忍离别之苦,十年不得一见才养出来的知礼懂事,伶俐聪慧的女儿,那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武秉钧一问,她紧接着就道:“淑姐儿,你嘴皮子利索,你来说。”
人人都知道武淑脾气火爆冲动,这正是武淑的聪明之处,见此情景,向武、李二人施礼道:“就是儿等玩闹之时,兴哥儿不小心把贞妹妹推到了湖里,唐姨娘并郎中都已去了,贞妹妹并没有大碍。”
其实轰轰烈烈那么些人吵嚷着又是报信儿又是找人,武淑能没收到风声?可她本就不是个精明的形象,说了如此偏向的话,奶娘也没有因此恨上她,接着话头道:“是。哥儿不懂事,没个轻重,事后也后悔呢,吓得什么似的。大小姐虽为教导,也太严了,拎着哥儿就要往水里扔,多亏我等拦着!实在是······哥儿还小呢,魂魄不稳,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好像是有点儿过,李夫人不由有些无奈,正想不轻不重地先说她两句,武秉钧却先冷哼一声,严厉道:“站直了!八岁,还小吗?”
竟是冲着武兴去的,除了武善,其余人都大出意料地愣住了。
八岁,就算不比那些格外拔尖儿的,寻常人家里,八岁的男孩儿也应该能帮着家里待客了。反观兴哥儿,几人说了这么久的话,他还在那儿嚎个没完,没骨头一样腻在奶娘怀里。
养儿养女不是一个养法儿,别说武秉钧心里明白武善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即就是真的把他扔到湖里了,他这样子也太丢人。
武善虽也看不惯兴哥儿的样子,但她也要顾忌着李氏,兴哥儿如此不争气,李夫人毕竟是要负些责任,便先一步开口道:“父亲说这个,我也少不得卖弄卖弄,不比别家,只说咱们武家。大伯家的昊哥儿七岁就上族学了,十日才回一趟家,那才是养男孩儿的养法。再说之菂表弟,看着文气,八岁时早已经能独自带着随从去跑马了。如今兴儿养在正院,不算这起子仆妇,说句打嘴的话,就是母亲也多有溺爱。”
武秉钧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你母亲的确是个心软疼孩子的。”李夫人忙羞赧一笑。
武善也凑趣笑了笑,又道:“几个妹妹尚可,兴哥儿的事,到底要父亲操心,我等后宅女流,实在是不得法门。”
武秉钧一听十分上心,沉吟道:“前儿还听庆忠兄提了几句他家的小子,说是送到了什么书院去了,啧,我也没上心,该问清楚才是。”
说着向李夫人点了点头,提脚向书房去了。
李夫人也不费口舌找补几句场面话,冲高妈妈使了个眼色,便招招手让武淑扶着她去看望武贞了。武静担心地看了眼哥哥,到底跟上了李夫人。高妈妈上前来抱走了哭都不敢哭了的鹌鹑似的兴哥儿。
武善落后一步,对脸色奇差的奶娘客气地笑了笑,奶娘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个激灵垂下了头。
其实周奶娘三番冒犯,武善根本也没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她压根儿也不看在眼里,只是让她介意的另有别事。
见周氏服软,她才慢悠悠道:“妈妈一片痴心,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是主,你不过是奴。武兴是我武家的少爷,你把他养得再亲再熟,心里也要清楚这一点。如今,他不亲嫡母,不敬长姐,连同胞的武静也不念着,这都是您的功劳,我桩桩替您记着。”
说着也不看跪着的周氏,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温和道:“好在哥儿还小,还扳得过来,我留着一只眼睛看着妈妈,您可别再犯糊涂了。”
周氏讷讷跪在地上,直等到看不见武善的影儿了,才敢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忽起一阵风来,吹得周氏一战,这才发现身上都是冷汗。
她颤颤站起身来,又立了一息,这才面色如常地回了正院儿。
武兴平日接触最多的就是奶娘,李夫人等人都要靠后。周氏中年得一独子,还没断奶就进府来伺候小主子,自己的儿子反而只能喂羊奶、米糊,一腔爱子之情便都移到了武少爷身上。
她也没想到,武家大小姐的眼睛会那么利······也是今日事出突然,她不留神露了痕迹。
虽被叫破,但她爱护武兴的心也绝不会变。只不过大小姐有一句话对了,嫡母、姐妹,这些才是真正对武兴有好处的人,她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故意教武兴远了这些人,她眼皮子浅,没本事,日后教导少爷,实在应该更加精心才是······
武贞随母,生得娇小小的,这一病可厉害,直过了七八天,才能坐起身来,李夫人等也常去看望,周奶娘更是心存有愧,跑得勤快。
这日从外头回来,偏李夫人又去了南院不在,两个小丫头公然坐在廊下嚼舌根,周妈妈见了脸色一变,立刻喝止了两人。
兴哥儿皮得很,好奇心又重,凡看见人凑在一处说背人话,他没有不想法儿偷听的,以前觉着是淘气,现在想来,难免不是“武家的少爷”的做派。
一进屋子,那小爷果然站在窗炕上,愣愣出神儿,见周氏进来,他茫茫然抬起脸儿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妈妈,我不是母亲生的吗?”
周妈妈一听心头火起,心知必是外头那两个嘴贱,想无非是说“果然不是亲生的,到底比不上芷蘅院”。她自己其实这些日子也犯嘀咕,从来不见李夫人对武贞能这么上心,多半是为了给武善撑腰呢,才去得频繁。
但这话绝不能说到武兴面前来,周氏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反驳,可张了张口,却不敢拿这个主意了。左思右想,先开口敷衍道:“来,快下来,哥儿又爬高上低的,跌了可是轻的?”
把人接下来了,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笑眯眯道:“夫人对哥儿还不够好?哥儿这么说,夫人听了准要伤心的。四小姐与您是一同出生,如今满府里却只有您能住在夫人身边,哥儿可要念着夫人待您的好儿呢。”
没认也没否,还牵了武静一句,周氏心道:“且去缠武静吧,那丫头如今一颗心向着武善能不告密?她大小姐既那么能,就让她来顶这个雷吧。”
到底是周氏奶大的,不出她所料,兴哥儿趁着奶娘去罚那两个嚼舌的丫头的时候,觑着空儿就一溜烟儿跑去了芷蘅院寻武静去了。
武兴是淘气跋扈,又不是傻,相反颇有几分小聪明,何况别的都是姐姐,唯有这一个是妹妹,又是一同长大,情份不同,一进门来也不露痕迹,先问近日天寒妹妹身体可还好?先生留的功课可有思路了?我倒有一处一时想不透······东扯西凑的闲话几句,使了个眼神让他妹妹屏退了左右,这才切入正题。
武静一听他提这个心里也是一突——女孩儿心细,她也见过别家的夫人太太、嫡女庶女,家里又现放着两个庶姐让她对照,故而早早就存了疑心,再加上,府中众人在她面前也没有对兴哥儿那么仔细上心,没少露出迹象来。
等到武善归府,她忖着宠爱,鼓足勇气问出了口。
武善没有瞒她,把她生母杨氏的情况一一告知,还费心寻了不少杨姨娘的旧物给她聊以存个念想——她手上现在戴着的,就是杨姨娘的一件小叶紫檀竹节手串。
可同周氏一样,武静也拿不准该不该让哥哥知道这事儿······好在武静久在姐姐身边见识,怎么也学得了一二分,应付一个兴哥儿那还是不在话下的,便站起身道:“怎么问起这个,可是有人说了什么了?哥哥先坐,刚刚把祛寒汤架在炉子上了,如今把人都支走了,我得去看一眼,别烧干了。”说着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她急忙忙拿着这个去问武善,武善却手下忙着别的事儿,反过来问她想不想让武兴知道。
武静感念这份尊重,慎而又慎地想了想,才点头道:“哥哥也该知事,不能再这么天真了,这也是为了他好。”
武善便随手喂了她一个热腾腾的点心,笑道:“好,那你就去告诉他吧。”
好像武兴怎样都无所谓一样,这很奇怪,和府里的诸人都不一样,武静心里却隐隐有一些高兴,好像在姐姐心里博得了地位一样。
她先拐去茶房端了碗滚热的药汤,回去盯着武兴喝了,方又续前言。
她不能一上来就直言以告,那摆明了刚刚出去就是去问人了,因此她仍是道:“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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