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不留情面寺中训话,未露声色树后藏人
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呢,可等排到了山顶上,已经是晌午了······
李夫人素来懒得出门,好容易出来一趟,险些惊掉了下巴,这下香也不上了,先行去了禅房。高姨娘自然要随同伺候,唐姨娘虽想逛逛的,奈何独她一个,她心里也怕李夫人不喜,也只得闷闷跟着去了。
武善身负为一家人祈福的重任,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路从大雄宝殿挤起,随着人流挨个上香拜了一轮儿。
武兴还劲儿大得很,请示了做主的长姐,带足了人独自玩耍去了。武善见三个妹妹都累了,便提议找个地方歇歇脚儿。
闺中女儿难得出门一回,虽疲惫但都还不想早早回禅房去闷着的几人都点头说好。
说要找地方,又足足走了一大圈儿,才寻到远离各殿的一处又有苍柏,又独有一株高大玉兰,景致极好的所在。
玉兰树下青石四方桌,和正好四个石凳,就像是为她们留的一样。
丫头们忙上前去擦净桌椅、摆好茶点,这才请四姐妹入座。
赏了会儿景,闲话片刻。
吃了四、五块儿点心的武淑又有了劲儿了,向武善建言道:“姐姐,咱们四个也分开逛一逛吧。”
机会难得,武淑是想好好走走透一透气儿,武贞是看上了小商贩们卖的各色玩意儿,就连武静,也心不在焉的想要去跟着武兴看住他别闯下什么祸了。
只是,还是那四个字,机会难得,武善也正想借此机会说一说数月前,蒋姨母府上之事,自然是不放人,如今几人也相熟了,她也不必再小心加小心,不客气道:“坐坐,我有话要说。”
三人对视一眼,忙都端正坐好了。
武善方道:“你们可还记得孟安康那事儿?当日行事有何失当之处,咱们都来说一说。看过了这些日子,可有长进没有。”
武淑闻言先是一赧,揉了揉帕子,率先检讨道:“我不该冲动,和孟安康打架。姐姐说我脸上有伤,三妹妹都知道是为了不显得理亏,我却没有想到,还当众叫破,险些拆了姐姐的台···姐姐的丫环言语失当,姐姐是为了我立威才罚她,我也该打打圆场,不让姐姐难做······我错了。”
武贞听她说得这样好,不由看她一眼。本来自觉没什么的,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挤道:“我,我不该贪口多吃点心,不该没有拉住二姐姐,不该,不该没有护好四妹妹,长姐的人和二姐姐之间起了冲突,我不该没有出言调和,我也错了。”
——两人都趁着小喜随侍禅房不在眼前,使劲儿拿她凑数。
轮到武静了,也果然道:“我不该言语不当,招惹了孟大小姐,不该胆子那么小,唬得没有及时解释,不该,大姐姐的丫环······”
武善一听,忙抬手示意不用,点了点她的鼻子笑斥道:“行了!你们三个都调和?也太抬举她了。”
笑完才正色道:“千错万错,你们都还小呢,最错是姐姐没有护好你们,可姐姐总有不到的时候,所以只能教教你们怎么护着自己。淑儿,你说你不该冲动?别的事不该冲动,旁人都欺负到自个儿姐妹头上了,难道也不该冲动么?只是孟安康蛮壮,你确实不该和她打架,也失体统。平日里你嘴皮子那么利索,她们两个加起来都说不过你,怎么耗子扛枪窝里横,及到关头不知道使了?”
“贞儿,武淑顾着‘冲锋陷阵’,静儿又吓懵了,你怎么却不知道使人去寻我?至于拉架,这是傻话,你最娇小,何苦白填进去一个?”
“静儿,你。你是说话不妨,但不是说你不该说那句‘贪口吃’,谁知道她孟家都有什么忌讳,难道见了她都不必说话了不成。只是事后我问你时,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该直说你三姐姐什么吃顶了吃噎了的。纵然你一时想不到好的说辞,也该知道维护姐姐的体面,悄声说与我,或你两个姐姐,好好斟酌该怎么说,别轻易出口。至于小喜,调和不调和,是你们的场面话,我姑且听之。但这样的话虽没意思,与人交往又少不得,确实也是不能不说。你们只要知道,姐姐心里,十个她不抵你们一手指头的。”
说完这些,声音又低了两分,道:“另外,我说的所有这些,都是有余力则顾之。若真受了欺负了,说不过,打也没什么,只是打要打得过才行,别吃亏。什么失不失面子、成不成体统,自有姐姐给你们善后。若是打不过,别硬顶,也来找我,我给你们出气。”
武善好一番慷慨陈词,话音刚落,淑、贞、静还不及感动莫名,树后不知怎么转出个穿着华丽的丫环来,恭敬施礼道:“几位武小姐,我们夫人有请。”
树木遮天,哪里藏了一位夫人?说的话本又私密,一时四个人的脸色全变了,武淑不住地瞟向武善,心想,“总不至于是姐姐故意害我们呢吧。”
武善到底顶事些,想着派人来请也算光明磊落,又或许真是有事,怎么也要会一会的。便以眼神安抚几个妹妹,站起来理了理衣裙,道:“有劳这位姐姐带路了。”
这丫环鹅蛋脸,容貌只是中上,但举止行动无一不美,通身气派亦是一流,可见主家儿不凡。
武善心里打鼓,脚下却沉着,绕过玉兰树,再往前略走一截儿,有四阶青石台阶,左右皆松柏。下了石阶往西又往南,竟然又看到了熟悉的玉兰树,只不过树在陡坡上,她们如今在低处。
地形奇诡,走了不近的一段路,可两处实则是背靠着背,只怕姐妹间谈话,这边儿是一字不差。
先不论“夫人”是哪家的夫人,武善是晚辈,见了人忙领着妹妹们行礼。随即不动声色地打量,才发现座中原是两位夫人。
面北者,高梳发髻,穿一件梅紫长袄,其容貌妩媚雍容,武善身为女子见之而一愣,竟有些脸热心跳。
面南者,头戴飞凤衔珠钗,青衣蓝裙,乍看之下难免不及前者,但气质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倍生亲近,去请人的丫环就站回了她的身侧。
着青者含笑抬手示意四姐妹坐下,武善这才注意到此处所设的是汉白玉八仙桌,和六个圆凳,又与人数恰恰好,暗道一声好巧,四人依言分主次坐下了。
那丫环方道:“这位是我们宜邻郡主文六夫人,这位是英国公府徐夫人。敢问几位小姐是哪个武家?”
武善忙又带着妹妹站起来,自报家门道:“见过郡主,见过国公夫人。家父是刑部员外郎武秉钧。”
宜邻郡主季氏笑道:“快坐,原来是寿阳,今儿正好认识认识。是我们打扰了,只是听了你们姐妹间的‘悄悄话’,总不好装聋作哑,未免不够坦荡。另外,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我俩也实在心痒,故而贸然相请,别吓到你们才好。”
武善忙道不敢,不由又瞄了好几眼季氏,这才在其眉眼间寻到点儿上辈子的影儿,难怪一见之下竟未识得。徐夫人虽是蓟州人,上辈子唯有耳闻,听说是远嫁到了南边,未得一面,不认得倒是正常。
另一边儿,英国公夫人也紧接着开口道:“我等与宝庆长公主皆也熟识,如今既然在这里撞见了,彼此也正好认一认。日后你们姐妹与我两府常常走动才好,有什么事了,也可来寻。郡主的性子,长公主一定与你提过,大可倚靠。”
武善忙低头答是,宜邻郡主看她拘谨,怕她只当作客套话未放在心上,便又明确道:“四月二十七日乃是我的生辰,到时给府上下帖子。”
武善不知道舅母宝庆长公主与这位宜邻郡主究竟怎样交情,一时也不敢贸然露出讶然的神情,只是甜笑了一下,高兴地表达了期待。
她林中教妹,虽有不客气的地方,但确实是一片的拳拳之心。话说得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几个妹妹却识好歹,一个个都听得进去。
季、徐二人是真的喜欢喜欢她们姐妹四个,等人告退了也意犹未尽,仍在说个没完。
两人都有女儿,宜邻郡主之女,乐阳县主文惟怡还好一些,因徐家二房的徐文如从小养在季氏身边儿,两个小姐妹一处长大,平日里有商有量的,性格都被磨出来了,徐夫人的女儿张胜凝就难免有些娇蛮了。若不是儿女都极听宜邻郡主的话,险些就要管不住她。
但人家郡主不可能成天泡在你英国公府替你管孩子,张胜凝实在是个令徐夫人头疼的主儿。今日见了武家姐妹,心有戚戚道:“果然还是要有个姐妹的。若无姐妹,独个儿也是好的,或有弟弟也还可,最怕就是我们家这样,唯独上有长兄,惯的她益发没了样子,我平日里严些管教,她倒会缠着她哥哥,裕洲替她打折扣,成天野得没样子。”
各人有各人的为难,宜邻郡主听了却道:“活泼些多好,你看宜令那懒骨头,什么时候她能在外面儿玩上一天,不,半天,我才要念佛呢。”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这才说起别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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