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张裕洲偶夜梦古怪,国公府一朝遇难事

    大雪的天儿——张裕洲活了十六年,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梦中的武善,照如今似乎要更年长些,但神色却竟反而更鲜活。

    她穿着单薄罩了件紫貂大氅,未梳发髻,露天坐在一处院中,脸色也像被冻住了一样,冷得像冰,垂着眼睛,一时无话。

    她静,场面却闹哄哄的。一院子都站的是执火点灯的家丁,一个穿着国公府下人服饰的丫环正被押跪在武善面前。张裕洲不由心里奇怪,想武小姐捉我张府的人干什么,正想着,那丫环也恰好问了出来,道:“少夫人这是干什么?难道打算动用私刑不成?敢问奴婢犯了什么罪?”

    她哪里配让武善跟她对口,眼皮儿都不带抬的,身后的大丫环口齿伶俐道:“姐姐别恼,咱们这也是一朝被蛇咬,不得不谨慎。要废世子嘛,罪要大,还不能大到牵连了国公府。难为夫人她绞尽脑汁地想主意,光这厌胜咒母的事儿,没百十也有八/九了,姐姐进屋晃了一圈儿,没准这十全之数,就替夫人凑够了呢?咱们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查一查、验一验,省得日后害得姐姐有嘴说不清不是?”

    跪着的丫环明显面色一僵,随即辩解道:“你胡说,之前的事分明是国公继母马氏身边的旧人包藏祸心,早已查清了的。我们夫人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废了世子?少夫人挑拨母子关系,是何居心?”

    武善的丫环一听也急了,怒道:“我呸!一个两个是马氏余孽,八个九个?你们夫人晚上还敢睡觉吗?若与她无关,国公爷为什么要罚她禁足,分······”

    说到一半儿,却被武善喝止了。凤眼一睁,别说被她喝住的丫环福儿,就是地上跪着的那个也噤若寒蝉,一时竟不敢动作。

    张裕洲越看越糊涂,“国公”、“马氏”,这看起来说的似乎确实是自家事,可除此之外却是闻所未闻,云山雾罩。正想继续看个明白,却竟然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随着院门哐当一声,只听他像吞了炮仗一样,疾言厉色道:“武氏,你这是在做什么?!”

    惊天爆喝,张裕洲被“自己”喊得一激灵,从这怪梦中惊醒了······

    因不过是偶然之梦,醒来后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一星半点儿,张裕洲也唯觉荒谬,自笑了一场便罢。

    然而,却不知怎么,到底放在了心上。每每独坐,总能想起这个怪梦来,细想梦中之意,“少夫人”,他又无有兄弟,那么似乎武善是他的妻子。国公夫人要害他,这就更奇诡了,徐夫人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他实在是想不通。

    说是荒诞吧,一树一景历历在目,尤其是武小姐抬起来的那个眼神,就像一个冰凌子插/进胸口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张裕洲想了几日参不透,为免自误,只得硬逼着自己放在一旁,不再琢磨了。

    另一头,武善将作画一事可轻忽不下,毕竟与袁夔安曾有师徒之谊,她生怕画送出手了袁夔安看不上眼,到底将数年教导情份辜负了。

    送给蒋姨妈的那一幅其实倒是她随手画的,连画的具体是什么如今都已忘了。但因画的确实不错,当初李夫人一见,就拿去借送礼之名而向蒋姨母炫耀了一番。

    可能随意之作反而带了灵性,如今再想静下心来仔细画,却怎么也不是意思,总露匠气。

    武善便起意想把蒋府的那一幅再借回来看看,参考一番,找找灵感。

    当即便去信一封,言表此不情之请。

    谁料蒋姨妈拿她的话那么当回事,第二日,门房就报说姨太太府上来人了。

    正逢这会子,姐妹几人都在李夫人这里观摩武善画牡丹,李夫人便索性命将人直接请到正院来了。

    武善所画的牡丹图,是要送给宜邻郡主的生辰礼,另有,武淑的一幅字,武贞、武静的两幅绣,到时镶成一具四面屏,别提多合适了。

    武善的颜料画具摆满了一桌子,几个妹妹见了难免新奇,东问西问的,四个人挤在书桌前叽叽喳喳,直到李夫人惊喜地坐起身来,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回身儿看向来人。

    只见逆着光,一挺拔少年手持卷轴阔步走来。身着曳撒质孙袍,头戴骨簪纱帽,腰侧佩剑,剑眉虎目,鼻若悬胆,五官端正,笑容真诚。

    外男直入内宅,几人正感疑惑,李夫人已高兴开口道:“这是庭芳吧?听说你去青州办公差了,怎么,这是刚回来?”

    蒋庭芳先施一礼,才开朗道:“可不是,一回来就让母亲给我派了活儿了,姨母疼我,赏侄儿一口茶喝吧。”哄的李夫人指着他直笑,果然命左右倒茶给他。

    武善这才知道来人是蒋姨妈的独子蒋庭芳。

    蒋家的老太爷九十八的高龄迎来了这个金孙,老人家有了春秋,已经糊涂了,儿子蒋嗣方,孙儿蒋庭方,爷俩差了辈儿了,但毕竟是长者所赐,便改了“芳”字,沿用下来。这么个,蒋庭芳。

    武善忙也依礼率妹妹们上前厮认过,蒋庭芳这才双手奉上画轴,对武善道:“这是表妹的画,完璧归赵。”

    武善闻言一愣,急色道:“不是不是,姨母是不是误会了?本就是拿不出手的东西不值什么,哪有送出去又要回来的道理?善只是借过来看一看的,这真是···”说着闹了个大红脸。

    袁夔安夸了一句“形神兼备”,她也怕砸了这四个字儿的招牌,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连日来的那点儿热血冲头,这会子一激,才终于缓和下去了。平复下来后,心里不由大骂起自己没名堂——二十七日离得还早,怎么画画不出它来?何至于就差这一幅画了?还巴巴儿让蒋姨母送来,真是无事忙。

    武善素来稳重,这会儿面红耳赤讷讷无言,几个妹妹难得有表现的机会,一见此都摩拳擦掌地想来打圆场。引来这一出儿的蒋庭芳却兀自困惑地挠了挠头,道:“表妹?我可能没表达清楚···完璧归赵······不是这么用的吗?我读书少,表妹多多见笑。”

    见笑就见笑,谁会说“多见笑”,几个表妹面面相觑,实在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武善这才知道说了个两岔,也无奈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表哥去青州办的什么差?可还顺利吗?”

    蒋庭芳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正四品指挥佥事,年纪虽轻,前途大好。武善虽见多识广,人家的差事说出来她也未必听得懂,不过是寒暄,蒋庭芳被她一提醒,却真有话可说,道:“此次押送······”约莫是想起有什么不能说,又改口道:“此次办差,认识了青州府衙的一位林铮云林大哥,听说曾是表妹的侍卫,如今小有所成,感念当年赠出身之恩,对我也是颇为照顾。”

    林铮云的确是武善的侍卫,前世跟着她也受了不少闲气。当初依李家的规矩,武善共有五个侍卫,及要进京时,她因多番考量,一个都没留下,旁人都被李家兄妹瓜分了,唯独这林铮云有大志向,武善征询了个人意愿,出银替他捐了个官儿,谁想辗转去了青州,能提“照顾”二字,想必官职不低,可见也是个有真本事的。

    林铮云关照蒋庭芳,这份人情是赠给武善的,将来若有机会,也是武善去还,故而具言以告,武善忙记在心上。

    眼见姐姐的“正事儿”这下该说完了,武淑忍不住好奇接过了卷轴,和武贞联手展了开来,画中墨莲横伸,蜻蜓二三,一尾小鲤,皆不过寥寥二三笔,可就算是外行看热闹,她们也要说这一幅是比姐姐这几日一熬熬上一天画出来的那些要好一些。

    蒋庭芳也背着手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问道:“是要送什么人的画?这么费功夫。”

    李夫人见他们谈起来竟然没完了,有些嫌烦,插着话开口道:“去,你们表兄妹去园子里玩儿去,别在我这儿叽叽喳喳了,我要歇个午。庭芳留下吃了饭再走,一会儿也见过你姨丈。”

    众人忙团团应了,一边往出走,武淑一边答他前言道:“是张世子替他一个朋友向长姐求的。姐姐说那位也是个大家呢,为了不露怯,格外肯上心,这几天都在磨这个呢。”

    蒋庭芳闻言,道:“是说英国公府的张世子?那大表妹倒不必这样着急忙慌的了,他们府上如今出了些事情,恐怕一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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