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宴迟是宴家的长孙,自小娇生惯养,一大家子人可劲儿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长这么大从未受到过任何轻视怠慢。

    更不用提被人往脸上扇这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眸中火气就上来了。可还未做什么,眼前女生唰地站起。

    “你违反了我校规章制度。”

    她迅速站到开外,可下面空间毕竟小,二人现在距离连半步都不到。

    女生立于帷帐内,静静望来,平静却很坚定,瞳仁黑得发亮。

    看着看着,宴迟突然被气笑了。

    他倚着电脑椅靠背,慢慢直起身。指腹在方才被袭击的侧脸摩挲了一道,掀起眼皮,盯着女生脸颊:“怎么,我摸了你脸,违反了哪一条规定?”

    稍微熟悉宴迟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荡货。哄骗小女生的话信手拈来,再配合上他那张脸,一路上学过来,惹得无数小女生春心萌动。

    此刻,他右眼角下那颗泪痣,像是在泛着光。

    根据宴迟从无数场实践经验中得出的认知,这话一出来,面前女生肯定要涨红脸,得羞涩一阵才能说其他的。

    而谁知接下来,眼前女生却用一种,有些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擅闯女寝,违反了宿舍管理条例第8条第2句话。”

    司秋淮顿了顿,“同时违反了,学生行为规范的第6章第2小节第1条。同时还违反了,我校纪律处分管理规定的……”

    还在详细列举。

    “……”

    下面空间实在太小,司秋淮微微垂头,倏地一下子从他身边钻了出去。她身形本就偏瘦小,动作还快,像条小银鱼,眼前一晃,就到了几步开外处宿舍过道。

    终于和那人拉开了距离:“你未经允许,就进入女生宿舍……”

    “我敲门了。”宴迟侧了下头。

    “我们有允许你进来吗。”

    她站在那里,一动未动,“若有女生在换衣服等等,因为你擅自闯入,造成了不良影响,你要如何承担。”

    闻言,床上宋琳琳忙抓起被子捂到自己胸口,竟然一反常理、出乎意料地异常配合她。

    宴迟不屑地嗤笑一声。

    几步走来司秋淮跟前,抬起她下巴,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不理,我也不用找到这。”

    而司秋淮睁着眼睛,静静地和他对视。

    几瞬后,她举起手中手机,按亮瞥了眼:“我没收到任何。”

    宴迟挑眉。

    心思一转,她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司秋淮打掉对方手,退后到门口,大大地敞开了宿舍门。

    紧接着,楼管阿姨和一位身着校园警卫服的人大步进来,二话不说,警卫直接压住宴迟。

    张阿姨忙去看司秋淮:“孩子你没事儿吧。”

    司秋淮微微垂着头,轻轻摇了摇。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情此景下,看着还真有几分被吓着了的无措感。

    而那边宴迟宴大公子,短短一会儿,受到了人生中第二次从未有过的对待。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做什么。”

    顿了顿,“是你喊的警卫处?”

    司秋淮还没说什么,旁边楼管张阿姨十分不满起来:“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儿,一大男人跑到人家小姑娘宿舍里,还质问人家为什么报警?害不害臊。”

    宴迟:“我和她是……”脱口而出这半句,却顿住。抿了下唇,“我找她有事。”

    张阿姨:“照你这么说,你俩还认识?既然认识你,小秋她能还报警?”她转头看向司秋淮,问道,“小秋,你跟阿姨说,你认识他不?”

    宴迟也转头看去。

    然后就见女生柔柔弱弱地站在那儿,扶着门框,柔柔弱弱地摇了摇头。

    宴迟:“……”

    他真是服了。

    张阿姨腰杆一挺,瞧着宴迟,一副看你小子还有什么话说的样子。“我在下面就看见你了,那神气得呦,一大群小姑娘围了一圈。谁知道我就转了个脸,你竟然进楼了!”

    “咋啦,楼下小姑娘不够多,还得上楼再看一圈啊。”

    张阿姨往他胳膊上一拍,又跟警卫叔叔打了个招呼,“赶紧出去吧,影响多不好。”

    宴迟皱眉,却一下子挣开,拍了拍身上:“我自己会走。”说着迈步而出。

    只不过临走前,瞥了司秋淮一眼。

    那双桃花眼中笑意不多了,带上点凌厉之色。

    而司秋淮根本没看他。一声不吭,还在兢兢业业扮着受害者的角色,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

    宴迟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张阿姨好好安抚了司秋淮一通,跟宿舍女孩子们又强调了一遍安全和紧急情况急救措施,才放心不下地离开。

    宿舍里外人一走,其他人忙朝司秋淮这里聚了过来,少女们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小婧睁着眼睛:“秋淮,刚才那个男生什么意思啊,他说的是真的?”

    小婧已经是很不喜欢凑热闹的那类人,可她也在多个场合、听人无数次热烈地讨论过宴迟这个人了。

    人帅,家里有钱,话题度超高,总之是个在富贵窝里滚出来的主儿。

    司秋淮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道:“我听我妈妈说,我们两个好像,是有婚约。”

    周围人惊了。

    寂静了半天,小婧眨眨眼:“所以,你就真的让警卫把你,嗯,未婚夫押走了?”

    司秋淮垂眼:“不是未婚夫。”她缩回自己椅子里,往前拉了拉,“老一辈旧思想,还停留在包办婚姻层面。我们之前,见都没见过。”

    “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屏幕的冷光在她莹白鼻梁侧,留下阴影。指尖传来敲击键盘的脆响,她淡淡看着屏幕,手下熟练操作,“尤其今天闹了这场,我们两个,以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这话一出,小婧有些讶异。

    就连一直打凉风的宋琳琳都彻底惊愕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那可是宴迟啊。”

    她瞅着司秋淮,“你莫不是个傻子?整天学习学傻了?”

    “说什么呢你。”小婧白她一眼。

    忽然又想到什么,愣了下,“所以,你刚才打他那一下,还有后来偷偷拨急救按钮喊警卫处来,都是……故意的吧。”

    司秋淮长长睫毛眨了下,没说话。

    小婧咂着舌回去了。

    此间散场。

    而司秋淮敲了会儿键盘,停下来。思考片刻,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却拨了好几遍都没人接。最后好不容易通了,她立刻说道:“妈妈,我想下午去您那里一趟。”

    对方说了个什么。

    司秋淮:“可我有事想问您。我们当面谈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定了会儿,她才起身,把那件压箱底的温婉碎花布长裙换上,又仔细收拾了半天,才准备出门。

    而临走,她瞥见桌上放着的鳗鱼饭饭盒。摸了摸自己肚子,好像是有些饿。便又坐下,慢吞吞地把鳗鱼饭一口口吃完,才出了门。

    周六城市里人流很大,司秋淮挤地铁挤得略艰难,再加上她有些看不懂地图,折腾了一圈才到了母亲住处。司秋淮拜托了一个小区居民,才成功搭上了电梯。独自站在缓缓向上的铁盒子里,她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电梯在咯吱咯吱地吃力向上,头顶惨白的灯闪了两下,她微微低头,地上留着一滩生活垃圾包底部的污水渍,隐隐传来异味。

    她长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住过这种档次的小区,自小衣食住行不说奢侈,却也极优极佳。……直到一年前她的父亲去世。

    一年前,她父亲公司集团负责开发的项目中,建筑工地上一人不慎坠楼。她父亲当时在外地出差,问讯赶回来途中,过于焦急出了车祸,死在了高速公路上。

    项目被迫中断,清查责任,合伙人见形势大恶选择背叛,来了招釜底抽薪,翻脸不认人,脱身脱了个干净。最后巨额债务落到了母女俩身上。

    好在还有亲朋伙伴愿意救急,分担了部分。但家里房产车子等所有资产通通被收走拿去抵债,母女二人生活质量,可以说是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司秋淮常年住校,周围环境变化不大。可她很难想象,她母亲,是如何度过的。

    顿了顿,抬手敲上了门。

    而等了许久,才来人。

    一开门,门板扇动带起的气流扑到面上,夹杂着对门住户做饭的油烟味。“你打破了我的创作意境。”面前女人盯着她,一字一字冷冷说道。

    对方看上去很是年轻。明明女儿已经大学,可风霜像是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皮肤光滑细腻,保养得当,眼神灼灼,又明亮。与司秋淮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而是姐妹。

    她的母亲安雪婉,是一位作词家。

    安雪婉这个名字,据说是艺名。至于真名是什么,司秋淮不知道,也不在乎。毕竟她从小到大,需要家长签名的地方,都是她的父亲从万千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帮她做的。

    用别的亲戚私下议论的话来讲,她的母亲,被养得像只不谙世事的金丝雀。

    而如今,大概知道其真名的父亲,也去世了。

    司秋淮僵了会儿,才垂着眼,慢慢踏进门内。此时临近晚上,屋内没开大灯,光线昏暗,只有窗边一个小几上灯盏亮着。她转了个身,偷偷将手中盒子放在背后杂乱的桌面上。

    安雪婉生于江南的书香门第,向来喜欢这些甜得发腻的小糕点块。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对方摇着柔软的腰肢,也跟着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响声。她点烟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细长漂亮的手腕一扬。

    “我要回去了。”

    昏暗的光线下,烟雾缭绕间,红色的点点光亮在明灭翕动。

    司秋淮愣了下,抬起头:“回,哪里?”

    安雪婉不看她,走到窗边轻轻倚上,朝外看着万家灯火,“回南方。”

    司秋淮知道,她这是要回那里,她原来生长的地方。

    可心中却蓦地升起一阵恐慌,“妈妈,家里剩下的债务,我快还完了。你能不能……”

    不要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安雪婉却看也不看这里,脱口紧跟着:

    “我不属于这里。”

    语气淡淡。

    司秋淮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着对方身姿优美的背影,她睁着眼睛,睫毛簌簌眨了两下:“可是,我和宴家……”

    “那是你爷爷当年定下的亲事,关我何事。”安雪婉打断。

    “要问,问你爷爷去。”这个女人刻薄道。

    ——爷爷早就去世了。

    对方处于一片虚渺中,身周仿佛满是化不开的浓雾,司秋淮朝那边微微抬起些手,却又放下。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真正摸到过对方,连触碰都不曾。

    最终,她还是垂下眸,静默几瞬,哑声道:“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在对方皱起眉厌恶看来之前,司秋淮夺门而出,又迅速关上门。

    靠在门上,听见背后里面似乎由远到近传来脚步声,她起身就跑,朝最近的楼梯口往下奔,连电梯都忘了。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口气出了楼。

    扑面就是又温又凉的夜风。

    春天的夜晚里似乎连风都带着生机的味道,旁边一颗花树,大半的花朵来不及闭合,树下是小区居民带着孩子嬉闹玩耍。

    见状,司秋淮连喘气都刻意往下压了压。看了会儿,她仰头。小区内楼栋如巨人般伫立,上面整整齐齐被划分成一格一格,或明或暗,像鸽子笼。

    目光寻到刚下来楼层对应的那个“笼子”,窗户里透出并不足够亮的灯光,似乎还有一个静静的瘦弱人影。

    看了会儿,她才慢慢顺着弯弯的石子路离开。

    她刚才忘记问了。

    但她想,安雪婉留给宴家人自己错误的电话号码,这应该是对方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

    第二天。

    学生宿舍区楼下有一块公示板,平时会贴一些通知,大家都爱看不看的。而现在,那里却吸引了一堆路过的同学,大家围着上面公示的一份通报批评,议论纷纷。

    “麻烦让让。”

    气氛正火热着,忽有一人挤到前面,哐地就把手掌按到了那张通批纸上,阻止大家继续观看。

    这谁了啊?

    众人又往那人瞧去。

    只见是一个高瘦男生,他浑身上下装扮精致,左肩斜斜挎着一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背包。右手撑上公示板,侧身歪头朝后看来。

    头顶春日阳光洒下,男生五官立体又明朗,直逼当红男星。他笑容散漫,却在眼角那颗泪痣衬托下,反而显得极其迷人。

    在场几乎所有人瞬间识出了他——是宴迟。

    “大家散了吧,这有什么好看的。”男生沉沉嗓音响起。

    他头也不回,修长的手指摸到纸张边沿,慢慢把这张盖了红章的通批扯了下来。

    这张通报批评当然是关于宴迟的。理由是擅闯女寝,引起秩序混乱。

    他斜倚在那儿,懒懒勾着嘴角,“不如两星期后学校音乐节去看我们乐队表演,怎样?”

    人群中顿时有爆出几声女生尖叫。

    宴迟唇边笑意愈深。

    手指一撮,冲那边比了个心,“散了啊。”

    他在学校还是有几分号召力的。于是,没一会儿,这里便没几个人了。

    这时有一男生抱着笔记本电脑挪了过来。他目光不离屏幕,还忙着单手在键盘上敲了个什么,只腾出肩膀碰了碰宴迟。

    “迟狗,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宴迟挑眉:“我以前通批贴一墙,什么时候去撕过?”

    他哼了声,“这次不是我的错,我当然不愿意认。”

    赵达头都不抬一下:“哦,我知道了,你昨天找到你未婚妻宿舍,惹到人家,然后被轰了出来。顺带被楼管大妈报到学校,给了张通批。”

    “什么未婚妻。”宴迟顿时像被点着了的炮仗。

    他把手中通批唰唰捏成个纸团,砰地往地上一砸,“她那种戏精,暴力狂,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人,就是全世界其他女的死绝了,就算一辈子打光棍,我,宴迟,也不可能和她结婚。”

    话音未落,他余光看到什么,却是明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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