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司秋淮将手头工作告一段落、从图书馆大楼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天色黑尽。

    学校图书馆设有通宵自习室,供习惯学到很晚的同学使用。尽管已经很晚,她向宿舍慢慢走去的路上,还是碰见了零星几个骑自行车往回的学生。

    车轮嗖嗖旋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再远去。回声在略带寒意的校园大道上,空旷又有几分寂寥之色。

    司秋淮有些庆幸,还好现下是深春。若放在冬季,那她还得提防头顶树间飞跃的乌鸦,以免“中奖”。

    背着背包回宿舍,上楼到门口,其他室友应该都躺床上了,她放轻脚步,掏出一卡通一刷。门受到正确感应,伴随蓝色微光滴滴一响,谁知却没开。

    司秋淮又刷了下,伸手一推,依旧打不开。

    于是她便知道,这又是宋琳琳把门反锁了。

    在考试周学习任务紧的时候,宿舍经常会有人回来比较晚,一般情况下其他早回来的人都会给留门的。但到宋琳琳这儿就是个意外。

    不注意什么时候,这家伙她就把门给反锁了,不得已要让其他人大半夜下床重新开门。她还得嘟嘟囔囔埋怨半天。

    听动静里面人已经睡了。司秋淮对着门板静默两瞬,转身,往楼下走去。

    她倒没有多生气。

    她一向不太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看来今晚要重回图书馆通宵学习了,周一上午没课,明天再回来睡觉。正好可以把刚才没想明白的那个问题给搞定。

    到了一楼,司秋淮刷了门禁正要出楼,却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是楼管张阿姨在监控室开半边窗探着头。

    “小秋,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司秋淮没想到,忙朝对方走去:“是我把您吵醒了吗?”

    张阿姨:“嗨,我年纪大了,睡不着。和你没关系。”说着就开门让她进屋,“晚上冷,进来说话。”

    司秋淮本欲拒绝。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灯光亮了起来,桌上电脑显示着监控画面,里面摆着张床,一切干净利落,还有点生活气息。

    司秋淮在屋里站定:“现在天暖和多了。”

    张阿姨披着衣服回床边坐下,也招呼她坐:“那也还是冷。咱们这北方啊,晚上风大。你小姑娘家家的,更得注意保暖,护住手脚还有肚子,不能让自己受寒。”

    司秋淮笑了下。

    她长这么大,她妈妈从不会说这种话,也从未从女性长辈那里接受到这样类似的关怀,觉得稀奇。

    却也温暖。

    “对嘛,这笑起来多好看。”张阿姨想到什么,起身往桌边电磁炉去,“我给你煮点儿姜水喝,驱驱寒。”

    司秋淮忙道:“阿姨不用的,太麻烦了。”

    对方:“这有什么麻烦的。唉,”她转头一看司秋淮拎着的背包,包的四边角鼓起,看样子是装了个笔记本电脑,“你是又要出去通宵学习吧。那你肯定得饿,要不我给你煮包泡面。”

    这可就更麻烦人家了。

    司秋淮忙劝。

    张阿姨却坚决,只叹道:“本想劝你别熬夜的,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你们这群小妮子根本劝不动,一个两个都是夜猫子。还都打着学习的名义,我又不好阻拦。”

    “你这出去也找不到吃的。你一晚上肯定消耗大,不垫巴点儿撑不到最后。”

    “我也有个女儿,但她已经工作好多年了。她上大学的时候,我不在她跟前。所以我看你们这些小姑娘,就跟看我自己女儿似的,心里就喜欢得紧。”

    话都说到这般,司秋淮也不好劝了。她起身想过去帮忙。却被对方按了回来,叫她等着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飘满了诱人的香味。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周围一切都仿佛被染上了温度。

    “这碗和筷子都是一次性的,怕你们小年轻讲究多。”没多久,一碗热乎乎的泡面被塞到她手中,上面还卧着一个胖乎乎的荷包蛋,正泛着光泽。

    “那个男生后来又去找你了吗?”对方问道。

    反应了一瞬,司秋淮才想到对方指的是谁。她摇摇头:“没有。”

    “要是他还找到你宿舍,来烦你,你就给阿姨说。”

    司秋淮看着面前缭绕的白气,吸着鼻子闻了下,唇角慢慢弯起,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

    吃完后她再次出了宿舍楼,走在校园道路上。

    这回,连偶尔往宿舍区回的自行车都没有了,只能见不远处校内巡逻车不快不慢地驶过,警灯红蓝色的光芒静静地沿路扫射。

    整个校园都陷入了沉睡,路灯昏暗地洒在路上,一片明一片暗的。偶尔还会远远传来不知是什么的叫声。

    胆小的人尤其是女生都不大乐意走在这种环境下的深夜校园里,但说实话,司秋淮不是很怕。

    就像她自高中到大学的好友金彤说的那样,她这个人看着是个软软的女孩子,但芯子里却很凉薄。

    她不管做什么事都过于理性,没有什么多的情感,冷情冷意的一个人。

    奇怪的是,却很讨周围人的喜欢。也是值得庆幸之处。

    静静一人行走于校园,却在拐入大道时,从路挨着的操场上,她听见了一阵吉他声,和不大的伴唱。

    和弦轻扫着,那人的嗓音也很低沉,听着随意,却暗藏深情,飘过夜空,到了她的耳畔。

    不禁驻足。

    明月高挂,夜风飒飒,夜晚里有谁在低声吟唱。

    这种感觉,她觉得很神奇。

    像在无数光年外的无垠宇宙的行驶航线途中,两艘孤岛般的飞船惊然相遇。从此,彼此在无尽孤独中,终于相互找到了慰藉。

    孤寂又浪漫。

    ……但当她再走几步转而看到对方正脸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这个抱着吉他坐在操场草坪上小声弹唱的人,是宴迟。

    司秋淮想默默地重新回去却来不及。对方看见她了。

    宴迟同样微讶。他指尖停下来:“这么晚,你一个女生,这要去哪儿。”

    司秋淮立刻转身,抬步就走:“回宿舍。”

    对方:“你刚才走的路线,可是相反方向的。”

    ……原来之前就被看见了。

    闻言,司秋淮停下。静了片刻,她回头:“你喝酒了。”

    宴迟一脸漫不经心:“是。被朋友喊出去玩,少喝了点儿。”

    司秋淮侧身,静静看着他:“不开心?”

    卡全被冻结了,能开心吗。

    宴迟抬手将怀中吉他放在旁边,坐在草地上,双手往后一撑,稍稍仰头:“我以为你不会把我报上去,谁知道……”他摇摇头,“我那好不容易撤下来的通批,明天又可以换身衣服,光荣地重回公告板了。”

    司秋淮神色未动:“我负责监考,就需要履行我的职责,不包庇任何人。换了个人,我也会照样这样做。”

    宴迟挥挥手:“无所谓了。”

    他歪头看她,看了会儿,“司秋淮,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没必要是这种模式。”

    “上个星期,我爷爷突然告诉我,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还给我下了死任务,说让我以后每天,都必须至少去找你一次。打的名头是,让我抓紧时间和你培养感情。要是我做不到,就扣我零花钱……”

    司秋淮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她家以前鼎盛、爷爷爸爸还在的时候,对方这种态度她还能理解。毕竟当年,双方八成也是为相互利益而结的亲。

    可是如今……若真是宴迟现在说的这样,她有些不能明白,宴家为何要这样做了。

    而就算不考虑这个,在她的观念里,自己的婚姻也不该由这般确定下来。

    既然对人家无意,也没准备和这人有什么瓜葛,她自然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宴迟:“我开始想着,还每天都要找一个叫司秋淮的女生见上一面,我上课签到都没这么勤。而谁知道,这两天竟还严重超标了。”他似是觉得挺有意思,还笑了下,“我们这都见了多少面了……”

    听到这儿,司秋淮出声打断。

    她看着他,夜幕笼罩下,眸子黑漆漆的,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亮光:“宴同学,我没想和你成为朋友。”

    宴迟唇边笑意一僵。

    司秋淮:“你说,我们之间没必要是这种模式。可是,我想再怎么,也不该是大半夜一起在操场聊天这种模式。”

    她眨了下眼,“我还是希望能够如你白天所言,我们两个——是真的想到一块儿了。”

    “太晚了。”

    宴迟没回她这个问题,只慢慢站起来,“时间太晚了。你还是赶紧回宿舍吧。”

    司秋淮还没说完,抿唇不语。

    见她不动,宴迟:“女生一直熬夜,对皮肤不好。”

    司秋淮抬眼看他。

    宴迟靠近半步,仔细瞧她两眼,想了想:“你是被你室友关到门外了吧。”

    司秋淮:“……”

    她又不说话。宴迟弯腰,拿起地上吉他拍了拍:“你那位室友的行为作风,在全校都挺有名的。我多少听闻过一些。”

    他走到一旁,取出手机拨号说了两句什么。又回来,“走吧,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到楼下。”

    司秋淮微微蹙眉:“我去图书馆。”

    宴迟瞥她一眼,没说话。却伸手勾住她背包挂钩处,转身就往前走。

    跟怕她半路跑了似地,一直到宿舍楼下,宴迟才放开她。

    他一手单肩背着吉他,拉她的那手插进兜里:“你直接上去就好。我让宋琳琳把锁开了。”

    她一被松开,就双手捏住背包肩带,迅速开外到几步远处。

    此刻闻言,却微愣,原地站着不动。

    宴迟嗤笑:“离那么远做什么,怎么,我能吃了你?”

    司秋淮又蹙眉。慢慢往前挪了半步,抬头看他:“你还没说你的态度。”

    宴迟眸色一暗。

    “我的啊。”

    默了片刻,他脖子懒懒往旁侧转了下,勾着嘴角,“我当然也不想被束缚在这莫名其妙的娃娃亲里。”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你的理由。”

    宴迟抿了下唇,“自然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司秋淮:“哦?是谁。”

    宴迟挑眉:“你怎么跟审问犯人似的。”

    司秋淮眨眨眼,“你可以不说。我是顺着你问的。”

    那一步正要挪回去。

    “……”宴迟有些气结。他出了声,“小时候,我被一个女生帮了一次。”

    原来,宴迟还是个小屁孩时就长得好看,班里女生都喜欢围着他玩。有几个男生不服气,挑他落单时把他教训了一顿。

    就在宴迟鼻青脸肿惨兮兮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带了条跟狼一样大的狗从天而降。那狗通体雪白,长得跟雪獒一样,叫得还凶,没几声就把那几个欺负人的男生吓跑了。

    小姑娘明明和他是同龄人,看上去却有着超乎于同龄人的沉着与冷静。

    借狗把他们吓跑后,小姑娘摸了摸狗狗的脑袋,静静看了眼小宴迟,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小宴迟在地上愣了半天才想起追上去,却没找到人。

    而那个女生,却留在了他脑海深处。

    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发现了地上她遗落的一只蓝底白花的发夹子。以及记住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泠泠大眼睛。

    “是啊,年少时候的感情。现在倒不能说喜欢,但总是有些……念念不忘吧。”

    宴迟说完,侧头,却在看见眼前女生的眼睛,微愣了下。

    其实,在第一次看见司秋淮的时候,他就觉得对方有些熟悉。

    她察觉到什么,眸子垂下。

    “……”司秋淮此刻心情有些微妙。

    她小时候也是被她爸爸像小公主一样养大的孩子,家里乱七八糟的花花头绳一大堆,一天一换地戴。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掺和过男孩子们的打斗,可她却清晰记得,她家里吃灰很久的储物盒里面,的确是有那么一个蓝底白色小心心的单只发夹子。

    以及,她在宴迟说的那个年纪,的确家里养了条巨大的浑身白色的萨摩耶。

    虽然,也许是巧合。

    可以防万一,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决定……以后还是离宴迟再远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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