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今慧刚刚生产还很虚弱, 伸手想要抱抱孩子。
夕萤赶紧给她递过去,手还在底下帮忙托着,生怕这个孩子被摔着。
刘今慧勉力笑了笑道:“你倒是细心。”
死士除了主上的吩咐以外,一般不会主动做什么多余的事。
夕萤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寻常, 但她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护幼心理作祟,任谁看到这样小的孩子,都会觉得柔弱, 想去保护, 仅此而已,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皱巴巴的婴儿出落得愈发水灵,而且睁开了眼睛, 会好奇地打量四周。
夕萤对她伸出手指,那孩子的小手就会紧紧将她的手指握住, 力气大得惊人。
夕萤忍不住想:小孩子真是奇妙。
没过多久,司空朗就带了客人来到陈家, 并且指名由夕萤作陪。
陈昂猜得不错, 陈家家主还要和司空朗做生意, 两家根本不可能断了联系,何况这些死士本就被训练为以司空朗的话为最高指令。
司空朗带来的客人名叫许智,也是被从旭京外派到本郡的官员,他们喝醉了酒,话也就愈发不着边际,言语间颇有愤懑之意。
“蒋氏不就凭着追随太、祖这一点才坐到如今的地位, 如何治理国家他们懂吗?最后居然把你我都挤出了旭京?”
许智喝得面颊绯红,笑着道:“外派历练而已,等时间到了,自然会将你我召回旭京。”
司空朗讽笑,“刑部侍郎自然会这样安慰你,可要是旭京那边腾不出位子,你以为你能回得去?”
许智被说得一愣,困惑地皱了下眉,但由于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顺着司空朗的话越想越觉得脑仁疼,大手一挥道:“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喝酒喝酒——”
司空朗笑笑没有说话。
酒局结束以后,司空朗对夕萤使了个眼色,夕萤会意,扶起许智上了马车。
许智晕乎乎地看着这个搀扶自己的美貌侍女,含糊地问了句,“你是?”
夕萤乖巧地回答:“我是被派来服侍大人的。”
许智“哦”了一声,随意点了点头,将手臂收紧,揽着夕萤回府。
许智的酒品不错,醉了也没耍酒疯,夕萤虽是第一次,却也没受多少苦。
只是在第二天日上三竿,许智终于清醒以后,才挠着头后知后觉道:“我好像记得你是陈家的丫鬟,不是司空朗的丫鬟。”
夕萤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智懊恼地拍着额头,“真是醉糊涂了,我被司空朗邀请去陈家做客怎么还能做这种事……那个,你收拾收拾,晚点我把你送回陈家。”
夕萤低眉,并不多言。
这件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回到府上以后,刘今慧看着她却不禁红了眼眶,叹气道:“我和陈昂……还是没能护住你。”
夕萤被陈昂告诫过,不要让孕妇忧思过度,于是安慰了一句,“夫人,我没事,我不觉得委屈。”
刘今慧抬手顺了顺夕萤的额发,温柔道:“夕萤,你不懂,你从小被培养成死士,只晓得服从命令,这不对,你是人,你可以有自己的喜恶和思想,像这种事,你若不愿,任何人都不该强迫你去做。”
夕萤困惑地看着刘今慧,实在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可惜,”刘今慧失望地垂下眼眸,低声道:“人非草木,人命在某些人眼中,却如草芥一般。”
又是这句人非草木——夕萤曾听陈昂说过,现在又听刘今慧说,才似乎终于窥探到了那么一丁点玄妙——人当然与草木不同,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可以将人命视为草芥。
就比如司空朗。
许智从被司空朗带到陈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他的圈套,就算把夕萤送回去也没用——十日以后,许智登门,却是来厚着脸皮向陈家家主讨要夕萤。
说是讨要,许智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想要,反倒像是被逼着来的。
陈家家主早就知道计划,不费任何事得就将夕萤赠予了他,让他带着回家。
许智带着夕萤上了马车,这才跟夕萤说起缘由,“我欠了司空朗一份人情,想要还情,他说自己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反倒是你,因我而茶饭不思,让陈昂和其夫人很是忧心……”
夕萤没料到司空朗用的是这样一套说辞,但就算没料到,她身为死士,也该知道主上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送给许智,至于用什么办法,不一定事事来得及通知她。
即使是她没料到的情况,也必须懂得如何应对。
夕萤适时表现出了一点诧异,继而垂眸,娇羞地低下头去,完美印证了司空朗的说法。
许智猜测过这可能会是司空朗的圈套,所以今天才突然过来,贸然向陈家家主讨要夕萤,贸然开口问她这些话。
他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许智不得不信,要么真没什么圈套,要么这圈套做得太好,一环紧扣一环。
陈昂继续道:“这事说到底源头在我,让司空朗的朋友因为我而忧心,也并非我的本意,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回去,安心过日子吧。”
夕萤恭敬地答了一句,“多谢大人垂怜,夕萤感激不尽。”
从那以后,夕萤便成了许智府中的韩姨娘,而且没过几日,许智就被调回旭京,夕萤也随之被带了回去。
许智妻子对许智不停往府里带人的举动已是见怪不怪,反正作为许府的主母,她只要能管束住这些人就好。
何况夕萤确实老实听话,没让主母费什么心。
在那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半年,司空朗也被调了回来,与之相应的,是士族蒋氏的离京。
据说蒋氏仗着当年追随太、祖的功劳,四处蛮横欺压,各方早有怨怼,无数有关蒋氏飞扬跋扈的奏折都被纷纷呈上,皇帝思虑再三,逐蒋氏回了族地,让他们静思己过。
百年士族离京的阵势自然浩大,许智和司空朗都要给个面子去送别一番,夕萤远远站着,观看他们彼此之间的虚与委蛇。
蒋家的人的确跋扈惯了,被驱离旭京也没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个个都高扬着头,傲慢得不可一世。
尤其蒋家年轻一辈中那位年纪最长的公子,说话时,出口的语气更是嚣张,“我蒋氏离京,乃是遭小人算计污蔑,与我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毫无关系,而且就算这话陛下听了不高兴我也照样要说——我蒋氏百年,族中儿女皆可为国尽忠,能为国家奉献才是我辈之荣耀,至于嫁入皇室,对我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恩典——蒋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宁予庶族,不予皇家!”
在场送行的几乎都是士族,然而除蒋氏以外的其他士族仿佛顷刻间都被比了下去。
这事在蒋氏离京十几年后都会有百姓不断提起,若论士族风范,首推蒋氏一族。
夕萤在旁观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声音,“爹,咱家什么时候能像蒋家一样,就算被驱离出京,也能这般豪情万丈?”
夕萤好奇地转头去看,正好看到水部员外郎单祺摸了摸自家小女儿单翎的头,“咱家是不能指望了,你就梦里想想。”
单翎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沮丧。
单薇拽拽单祺的衣袖,“爹,我好饿啊,你不是说带我们出来买吃的?”
单祺安抚大女儿道:“这不正好碰上送行的队伍,总得等他们送完了让出路来不是?”
“唉,”单薇看着那批送行的人,皱眉摇头,“明明都在虚与委蛇,还非要装亲密,好像有多依依不舍似的。”
单祺立刻捂了单薇的嘴,“小兔崽子你给我少说几句。”
单翎反问,“爹,你骂小兔崽子不就是在骂自己?”
单祺恼道:“你也给我闭嘴。”
站在单翎身旁的丫鬟含冬听到他们的谈话,开心地咯咯笑,目光无意识地转到别处,碰巧跟夕萤的对上。
含冬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收回目光,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含冬终究还是孩子,伪装得不是那么好,好在单祺和两个女儿似乎也没发觉。
夕萤也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当含冬是陌生人。
其实夕萤早在六年前就见过含冬。
含冬是陈家捡回来的孤儿,比夕萤更小就被培养为死士,因为聪明伶俐,很小就被安排任务送了出去。
像含冬这样的小女孩,被送到朝朝臣家里做丫鬟,更加不会惹人怀疑。
这么小就被安排了任务去单家做丫鬟,和被人当做礼物一样地送出给许智做姨娘,夕萤一时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和含冬,究竟谁更值得同情一些。
许智虽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但终究对夕萤存着防备之心,把夕萤带回府里多年,愣是没再找过她,从未让她怀上过孩子。
夕萤对此并不在意,死士不是那些需要争宠才可生存的妾室,如果只能凭着肚子才能显得有用,那陈家这么多年以来,可真是白白培养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冬天,南方人打游戏的水平就会直线下降……其实我想说,码字也会,这一章昨天一早在被窝里码了一半,起来就再也不想动了……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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