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的宽大斗篷罩在容昕身上,壁炉的火光映着她白嫩小巧的面颊,染上温暖的橘色,像个闪耀暖光的小精灵,盈盈注视尤金。
尤金三两步上前,想要握住容昕笼罩在斗篷之下的手,但他才进塔楼,身体还带着外界的凉意,怕冷着容昕,于是作罢。
他缓下脚步,坐她的右侧——乔治刚刚的位置,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脸看端坐的少女,碧蓝双眼盛满温柔,不久前裁决一个生命的漫不经心和冷漠,如今一点不剩。
不倒翁忠仆自觉去倒热茶,给风尘仆仆的主人暖身子。
桌上放了一叠纸张,尤金在稚嫩的笔迹上一扫而过,他含笑问:“你们在做什么,现在还没睡觉?”
“在练字啊,乔治教我的。”容昕有几分雀跃,她将纸张推到尤金跟前,让他细看,眼神闪闪发亮:“你看!我学了好多新的单词,一些基本的语法、日常用语,我也会了!”
尤金一愣。
师生play他自己还没体验过,就让乔治那个笨蛋捷足先登了!?
他按下嫉妒的火焰,勉强才没有咬牙,面上不动声色,笑:“怎么突然想起学通用语了……”
反正有咒语加持,就算本质上说着不同的语言,容昕也是能够和他交流的。
“我总得找点事情给自己做。”省得成天被人说没有正事。
容昕面上划过一丝无所谓,“再说,等我学会了你们的文字,就能自己看书研究魔法了,不占用你的时间。”
是在抱怨他太忙了么……?
尤金还在辨认。
容昕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期待地看过来,问:“你要不要听一听,我学了些什么?”
“……”这么乖巧!?
尤金喉头一滚。
如果他今天没出去,给容昕当语言老师,岂不一整天都能享受她闪亮的、求知如渴的眼神……
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就这么擦肩而过了,虽然以后还会有,但他每一次都不想错过。
尤金闷了一口老血:“当然。”
容昕清了清嗓子,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从早安午安晚安等基础的问候,到“今天天气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等等进阶的句式。
不止口头上说,她还拿着一张纸写写画画,把她今天学的单词和语句全部默写下来,推到尤金面前让他检查。
容昕敲了敲桌,眼神亮晶晶,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尤金心都快化掉了,但仍旧对错失良机耿耿于怀,他挤出笑,“学得真快,真棒。”
阿·泽·瑞·尔!
让他加班的上司,秩序与审判之神,瑞·菲·尔!
以及催动手下不停挑事,给他增加工作量的战争与毁灭之神,德·拉·戈!
尤金心里记下这笔坏他好事的仇。
容昕得到表扬,心满意足,她好心情地对尤金露出最最可爱的笑容。
尤金沉浸在记仇的思绪里,没留意她的刻意卖萌。
容昕的小脸一垮。
*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燃烧,塔楼的大厅里暖和极了。
笃笃的脚步声靠近。
“茶来了——”乔治捧着餐盘稳稳当当地走过来,没有摇头晃脑。
加耶塔家的两位主人正襟危坐。
乔治将茶水分别端至两位主人的身前。
尤金和容昕只顾着喝茶,姿态一个比一个优雅。
乔治觉得奇怪。
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加耶塔先生和容昕小姐在一起时的模样。
真是一对沉默的情人,毫无火花的碰撞。
乔治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它为尤金和容昕担心——加耶塔先生,没有恋爱经验的可怜人,怎么能让容昕小姐尴尬地坐着,也不与她搭话呢?绅士可不能让淑女不自在!
但是乔治只是个仆人,仆人是不能干预主人的事的,它忧心忡忡又恨铁不成钢地退下。
乔治走了,容昕也想洗洗睡了。
她起身,雪白的斗篷打了个旋地飘起来。
容昕正要跟尤金道别,手臂却被人拉住了,没披稳的斗篷从她的肩膀滑落。
容昕对罪魁祸首投去疑惑的眼神。
尤金轻咳。
他眼疾手快抓住斗篷,给容昕系上。
“……你不开心?”尤金试探地问。
尤金后悔刚刚走神记仇去了。
再回神时,容昕可爱的笑容没了,让他检查学习成果时的得意劲也消失不见了。
尤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隐隐有感,他好像错过了某个重要的时刻。
尤金随口胡扯:“是不是乔治泡的茶太苦了,不好喝?”
容昕茫然:“还好吧。”
卖萌对象没给出理想反应,伤到她自尊心的事,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容昕是真的茫然。
尤金觉得她心里肯定在别扭,他将斗篷系得更紧,接着说:“乔治按照我的口味来泡的——我和它说一声,以后都泡甜滋滋的养颜茶,好不好?”
“……你说了算。”容昕敷衍。
她不耐烦地把斗篷系带扯开,系那么紧想勒死她么,都呼吸不过来了。
容昕埋怨:“快睡觉了,还穿什么斗篷啊。”
“会冷,又没真的躺在床上。”尤金见她小脸挤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你喜欢什么样的茶?口味淡的?甜的?或者不喜欢茶?”
容昕抱着斗篷望他,迷惑。
天寒地冻的晚上,尤金把她拦住,就为了问她饮品取向?
“我喜欢白开水。”容昕继续敷衍,懒得陪尤金闲聊些有的没的。
她转身道别:“我洗漱睡觉了,你别来我房间。”
尤金认定容昕心中憋着气,否则怎么脸色就跟晴雨表似的,一会儿一个样?
他得开解。
尤金不让她走。
之前为了保持矜持,他只抓容昕的手臂,现在直接拉过她的一双手。
经过炉火的煨烤,尤金已经恢复火热的温度,他将容昕的手拢在掌心。
尤金皱眉:“冷得这么快?”
没了斗篷,容昕确实冷了许多,青年炙热的温度传递到手心。
她想抽出手,尤金不让,裹着她的手搓来搓去,脸色正经无比,仿佛就只是为了让她暖起来似的,一边还嘟囔:“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
“你要去洗漱?我陪你吧,乔治烧的水肯定已经凉了……”
容昕冷哼。
每天想着耍流氓。
尤金不放开她的手,她直接用脚踢。
小皮靴一抬,往他的膝盖攻过去。
尤金松开一只手,一掌捏着她踢过去的脚踝,一掌握住她的两只手。
容昕动弹不得,整个人以别扭的姿势,被尤金往怀里带,脸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疼死了。
狗男人下手不知轻重!
容昕愤愤瞪他。
偏偏尤金思想和她南辕北辙,还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他笑:“就知道你不开心了……”
尤金也懂分寸,知道容昕这样的姿势不舒服,他轻轻放下容昕踢过来的脚,还助她站稳。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别憋着,气坏了身体,会老得快……”
容昕气得翻个白眼。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狗男人,明明没什么事,你非得找事情,不找不痛快!
还诅咒我老得快!
容昕真生气了,根本不稀罕和人闹。
她冷冷地瞪视尤金。
心里狠骂: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
等了一会儿,见容昕不说话,只用眼刀子刮他,尤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就算容昕刚才没有不开心,现在肯定被他气到了。
尤金小心翼翼地检讨:“……我错了?”
容昕冷眼,不理会。
没事都要惹出事来,一定要让他长记性。
*
一连几天,容昕一句话没和尤金说。
尤金也不敢搭话,只默默看她。
尤金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容昕不在场的时候,乔治都不敢单独和他说话。
乔治看出两位主人是在闹别扭,但是它一个小小的仆人哪里敢置喙,只在心底偷偷说:去哄容昕小姐呀,加耶塔先生,您也太不会了吧?
乔治认为自己也在受苦,特别是每天容昕小姐来请教它通用语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不论尤金在不在场,乔治都能感觉到如有实质的压力降临在身上。
乔治感觉自己太难了!
给容昕解释了一个新的语法后,乔治实在顶不住了,它擦了擦不存在的汗,诚恳建议:“容昕小姐,现在加耶塔先生在家,您可以向他请教啊。比起区区我,加耶塔先生更能胜任教师的职责……”
乔治说完,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所以每每和容昕小姐交谈时,背后冒出的毛骨悚然的危险感,果然不是错觉吧?
乔治欲哭无泪,它鬼祟地往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尤金的身影。但它知道,加耶塔先生一定以某种方式窥视着他们。
看来加耶塔先生是想有个能和容昕小姐和好的台阶……笨笨的乔治居然今天才发现!
加耶塔先生,您想我助攻的话,早说啊!非得让榆木脑袋的乔治自行领会,乔治这几天都快神经衰弱了!
魔法生物快哭了。它一定一定要请假,在两位主人和好之前,绝不再出现,免得惧内的加耶塔先生把怒气发泄在它身上!
乔治渴盼地看向她,容昕只慢悠悠地笑,黑发红唇,灼眼极了。
她说:“我的通用语不过刚刚起步,连婴儿都不如,尤金来教我,太屈才了。乔治,你不会想偷懒吧?那也不能把事情推到你主人身上。”
乔治冤枉,它又不能供出它崇敬的加耶塔先生,对上容昕似笑非笑的表情,它说不出话,硬着头皮完成了一下午的教习工作。
乔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在容昕再一次让它教学时,它拒绝:“再深奥的乔治就不懂了,真的不懂了。加耶塔先生肯定会,您去问一问他吧!”
“你不懂?”容昕扫它,眼神危险。
乔治破罐子破摔,撒谎:“真的不懂了!乔治只是个魔法生物,会说话就不错了!再多的语法单词,乔治记不住!”
容昕不信。
但她总不能逼着乔治教她,万一它真的不会呢?这小小的仆人或许会愧疚地哭出声。
容昕不再为难它,她喃喃:“那好……通用语的学习,就暂停吧。”
加耶塔先生,去请教加耶塔先生啊!
乔治在心底呐喊。但这几天下来,它心累极了,不想掺和进两位主人的事里。
乔治只想当个不称职的仆人,冷眼旁观一次。
容昕话音刚落,花香与风涌进。
白袍的青年手握一束火焰般灼热的花,身后带着速度过快的残影,瞬移一般出现。
苍白的手将那束花递至容昕的眼前。
花的主人的声音里,带有过度损耗魔力的轻轻喘息。
“别……”
“让我来,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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