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晨风缥缈。
傅承淮转醒后,意识到原本睡在身边的陆也不见了,扭头注意他的床,有被子,但人不在。
他撑起身子,轻声唤道:“阿也?”
邮轮的豪华客房也面积不大,一眼能看到尽头。
没有人回应他,傅承淮拿起架子上的睡袍裹上,正准备去洗手间看看,却意外地注意到自己的钱夹是打开的状态。
睡意顷刻间被一阵强烈的疾风裹挟带走,剩下的是扑面而来的凉意。
钱夹里有周时琛的照片。
傅承淮皱着眉头走过去,拿起钱夹,果然里面的两张照片有被抽出来再放进去的痕迹。
一张是周时琛的大学时毕业照,带着学士帽站在学校的雕像面前;另一张是两人的合影,周时琛歪着脑袋看向照片里的傅承淮。
想到陆也看到了周时琛的照片,一时间,傅承淮内心翻江倒海,连指尖都是冷的。
吱嘎一声,露台的玻璃门发出响动。
傅承淮握着钱包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陆也。
眼下有些黑眼圈,眼睛似乎还有些泛红,傅承淮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担心地道:“阿也?你没事吧?”
陆也摇摇头:“没事。”他低着头匆匆进来,避开了傅承淮的视线。
傅承淮见他似乎有意躲避自己,绕到床的另一边去拿衣物坐在床沿快速换上,少年的背影孤单而凄冷,令他十分不忍。
傅承淮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阿也,有什么话要问我吗?你问,我来回答你,好吗?不会瞒着你的。”
陆也一只手握着裤腰的位置,猛的往上拽,摇着头冷淡地拒绝:“没有任何问题。”
倔强而固执,这是陆也固有的姿态。
傅承淮伸手想去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快速地躲开。“阿也,我们谈谈?”
“没什么想谈的。”陆也低眸,细细的睫毛仿佛两道帘子,阻挡了傅承淮看清他的内心。
傅承淮弯下腰,同坐着的他对视:“阿也?你看到照片,难道没有想问的吗?”
陆也的眼眶通红,直直地盯着他,似乎在咬牙切齿地隐忍,而后只是从齿缝间逼出两个字:“没有。”
傅承淮又抬手想揉他,果然看他同样避开。
陆也快速起身:“我想回去了,你回去吗?”
傅承淮握住他的手腕:“阿也,我有话说。先不着急回去。”
“我没有话说。”陆也甩开他的手,“我已经知道了。”
少年挺直脊梁站在自己的身前,却倔强地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傅承淮只能再度走到他面前,低眸问道:“你知道什么?”
陆也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钱包上:“有人告诉我了,你喜欢跟他长得一样的人。”
傅承淮皱紧眉头:“谁?”
陆也别过眼,盯着房间地毯上的花色,静默了半晌才道:“王学尔。”他同傅承淮擦肩而过,冷漠地道,“他说他跟我也有点像。”
说完,陆也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傅承淮唤住他:“阿也!”
陆也在门边定住身体,执拗地没转过身来,他自己都害怕和傅承淮对视,害怕看到面有难色的傅承淮。
但是这事儿又不得不做,陆也内心焦灼,非常不安。
傅承淮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愿意听王学尔告诉你这些事情,也不愿意听我说?”
陆也无奈地仰头,用手抹了一把脸孔,对着身后的男人无奈地道:“我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离开前站在门外道:“我在楼下餐厅吃东西,走的时候联系我。”
话音堪堪落下,门就被合上,仿佛一道闸门,彻底隔开他与傅承淮。
傅承淮阴沉的眼眸盯着这扇门,阳光从他背后一点一点地蔓延进整个房间,但他心里却一片昏暗。
王学尔什么时候跟陆也说过这件事?
王学尔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钱包里周时琛的照片?
*
邮轮一层,餐厅靠窗的一张方桌,陆也静静地吃完一顿差强人意的西式早餐。
溏心鸡蛋火候不对,他要了两个,一个太老一个太生,没有傅承淮做的嫩。
咖啡的味道很一般,远远不如傅承淮煮的咖啡醇厚香甜。
陆也意识到傅承淮对自己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对如今的他而言,好像世界里只有一个傅承淮,或者说傅承淮成为了他生活里的唯一。
他托着下巴看窗外的江水浮动,再远处有白色的帆船点点,阳光倾泻在水面上,反射着奇妙的光芒,令人目眩。
傅承淮多像是眼花缭乱的光芒,令陆也迷醉,乃至于迷失。
约莫半小时后,傅承淮出现在餐厅,同海承影视的其他员工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陆也的餐桌。
“阿也?”傅承淮唤了一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入座。
陆也曲起手臂搭在白色餐布上,脸朝窗外地斜靠在臂弯,轻声道:“我不想谈,你吃早饭吧。”
“嗯。那回去再说。”傅承淮扬手先让侍应生送一份简餐,“再来一杯咖啡。”
此时,陆也却忽然道:“咖啡很难喝,你不会喜欢的。”
傅承淮见他头也没抬,只是这样说,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剧烈疼痛起来。
隐约竟然有种辜负了陆也信任的自责和负疚感,傅承淮抬手轻揉了下陆也的脑袋:“嗯,谢谢。”
侍应生问道:“那先生,咖啡还需要吗?”
“换一杯鲜榨橙汁。”傅承淮道。
等侍应生走后,傅承淮道:“我跟王学尔谈过了,阿也,如果你……”
他的话没说完,陆也就直起身子,黑亮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不说可以吗?我不想听。”
傅承淮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青春期闹叛逆的孩子,当然现在责任方是自己,他只能颔首:“好,我不说了。但……”
“那我走了。”陆也说着就要推开一起起来,被傅承淮起身按住肩膀,重新按回去。
傅承淮抱歉地道:“好,我什么也不说,那你陪我吃早饭。”
“嗯。”陆也扭头托着下巴继续看向玻璃窗外,阳光越来越炽烈,内心反而平和起来。
傅承淮捉摸不清陆也的状态,他怕说了什么令他更加难过,但现在缄口不言,又令他内心负疚感更强烈。
回去的路上,傅承淮开车,原本想让陆也坐在副驾驶,两人路上可以聊聊,谁知陆也径直拽开后排车门钻了进去。
傅承淮只能作罢。
回到家后,陆也彻底消失在傅承淮面前。
傅承淮去找他吃饭,陆也推说不饿;傅承淮让他下来一起看电影,陆也说要赶作业。
傅承淮靠在他房门外,明白陆也可能是伤了心,但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弥合这道裂缝。
不过他仍旧是敲门提醒道:“阿也,如果你想跟我谈谈,我随时都在,可以吗?”
躺在床上的陆也“嗯”了一声。
他望着飘飘荡荡的窗帘想:我可真是个坏心眼的人。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傅承淮这几天都没有离开小别墅。
陆也看得出来,他想找时机跟自己谈谈。
但陆也每天都胡乱吃了早饭就往外面走,并没有给傅承淮“谈话”的机会。
陆也同样在担忧,他怕傅承淮让自己选择去留。
他没有想过要走,哪怕从王学尔口中得知自己长得像另一个人,哪怕亲眼看到钱夹里那张照片,哪怕知道那个人和傅承淮亲密无间……陆也始终都没有起过念头要离开傅承淮。
老天爷既然让他们遇见彼此,必然有其缘由。
既如此,陆也绝对不做先离开的人。
陆也一直在关注王学尔的新闻,似乎也没有特别的,直到十二月初,才陆陆续续传出王学尔同海承影视早已解约的新闻,而他接下去的去向以及和柳鸣的绯闻再度成为八卦话题。
看到解约消息时,陆也正在教室里参加班会。他没什么兴致,在桌下刷手机,耳中飘过班长在宣布什么圣诞活动之类的安排,没注意具体的内容。
等同学们热烈地开始讨论起来,陆也才拉回神思,听到有人说什么“圣诞舞会”“舞伴挑选”,他转过头悄声问同桌廖亮:“什么舞伴?什么事情啊?”
廖亮兴致高昂地道:“跳舞呗,平安夜当天高中部开舞会,要自己选舞伴。舞蹈的话,接下去两周的班会课有老师教的。”
陆也一想到班里的女生才没几个,他下意识地问:“选不到舞伴怎么办呢?”
廖亮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不知道多少人对着你虎视眈眈呢,你还怕选不到舞伴?我才可怜好吗?谁选我?哎!”
陆也:……
他环视班里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默默地收回视线,自己既不会跳舞也不想和女孩子跳舞好么。他问廖亮:“那可以不参加舞会吗?一定要参加吗?”
“不知道,可以吧,选不到舞伴怎么办呢?”廖亮唉声叹气,“不过你要是不参加的话,好多人都要心碎了吧。啧。”
陆也闷头靠在桌上,他才不想跟什么女孩子跳舞。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自己想跟傅承淮跳舞呢。
可是两个男人跳舞吗?
陆也既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想到如果对象是傅承淮的话,好像又没什么。
说起来,最近他跟傅承淮连话都不说,跟陌生人似的。
好吧,是陆也自己在故意闹别扭。
一想到傅承淮现在每天给自己准备早餐,对自己关怀备至,陆也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办呢?
陆也看向黑板上“圣诞舞会”的字样,瞎琢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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